第二十四章 暮色四合
週日的濱江路上行人如織，天氣陰沉沉的，但也並不妨礙工作了一週的人們出來走走，三兩成群，有說有笑。路邊的燒烤攤散發著香味濃郁的烤肉味，孜然和辣椒刺激著人的感官，很快燒烤攤前就排起了長長的隊伍，一群小孩子吃得滿臉紅油，嘴唇邊一圈辣椒的碎屑，眼裡都起了淚花，但還是一串接一串，吃得不亦樂乎。
裴巍然看得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扯了扯一旁蕭輕塵的衣袖：“姐，那個好吃嗎？”
蕭輕塵點點頭：“好吃。”
“那……”裴巍然眼睛剛剛亮起來，突然又扁了扁嘴：“可是你不能吃，傷口會發炎的。”
他們兩人並肩走在路上，出來散步。昨天裴雅逸到底還是沒能讓蕭輕塵答應他搬過來，自然蕭輕塵也不會答應搬過去，僵持良久，最後裴巍然弱弱地從後面舉手：“哥，那我租個房在隔壁吧。”
這個提案得到兩人的一致同意。
於是今天蕭輕塵帶著自己的“新晉鄰居”出來走走，熟悉環境。
“那你別吃了。”蕭輕塵抿著唇笑。
“……”裴巍然一臉委屈：“你一點也不關心新來的鄰居，就不知道客氣客氣，推諉推諉。”
蕭輕塵冷靜地戳穿他：“曼冬下個月就要來看我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願意搬進這破舊的小地方來。”
“你……你真是太殘忍了。”裴巍然忿忿：“不幫著弟弟追女孩子也就算了，還老是落井下石。”
“不是我不幫你，”蕭輕塵嘆口氣：“曼冬的脾氣你也清楚，少年，自己努力吧。”
裴巍然還想說什麼，就被蕭輕塵一把拉進一旁的菜市場：“晚上想吃什麼？”
裴巍然嘴皮利索：“糖醋排骨香菇燉雞清蒸魚紅燒肘子油燜大蝦獅子頭！”
蕭輕塵淡定點頭：“好的，這些我們都不吃。”
裴巍然：“……”
這日子真沒法過了！
……
裴雅逸的辦事效率很高，當天下午就讓人把裴巍然的所有東西都打包收拾過來放好了，房租也提前預付，只等裴巍然拎包入住。
好在這位嬌生慣養的少爺在海外求學修煉了些年頭，倒也沒說什麼，條件是差了點，但說到底也不是長期居住，加上還有看著蕭輕塵的任務在，還有她做的飯菜吃，裴巍然也沒什麼不滿意的。
等第二天早上裴巍然和蕭輕塵出門下樓的時候，就看見樓下停著一輛眼熟的車子。
顏色是低調的黑色，車身造型漂亮極了，車頭上印著的LOGO彷彿在對周圍一堆低價車子耀武揚威。
車窗降下來，程宇笑得一臉得意：“嗨，我來送少爺和小姐上班。”
蕭輕塵：“……”
裴巍然：“……”
怎麼說呢，住在這種接地氣的地方，裴雅逸派了個特助過來當司機，開著自己價值不菲的座駕，來接他們上班……
“我有一種很奇特的感覺。”裴巍然關上車門，一臉複雜。
蕭輕塵冷靜地看著他，並不接話。
裴巍然毫不在意，挺了挺胸道：“裝逼原來是這種感覺。”
程宇適時道：“你倆面子可真大，今天裴總自己開車上班的，奧奇那輛十幾萬的公用車，低調得不像話。”
裴巍然頓時雙眼放光地看著蕭輕塵，往她肩膀上靠了靠，一副沾了光並且與有榮焉的樣子。
蕭輕塵嫌棄地推開他。
裴巍然比蕭輕塵近，他到了醫院，率先下車，然後笑得一臉燦爛，朝程宇揮手。
程宇關上車窗，這才從前面拿出一個飯盒，輕輕放在後座，發動車子。
“啊，對了，這個是裴總早起熬的小米粥，吩咐了只有一人的份量。”程宇施施然開口，心裡想著要是裴巍然知道了，肯定要鬧翻天，吃貨的力量無窮大。
“不用，我吃過早飯了。”蕭輕塵垂著眼睛看向窗外，對待裴雅逸是什麼態度，對待他身邊的人就是什麼態度。
程宇嘆了口氣：“蕭小姐，您也不是看不出來，裴總對您……”
“抱歉，”蕭輕塵打斷他：“請你認真開車，我並不喜歡和正在開車的司機聊天。上一個一邊開車一邊跟我說話的人，現在腦袋上還有個傷疤。”
程宇：“……”
裴總，您知道您被您的妹子這樣形容嗎？
然後一路無話，車子進了諾雅的地下車庫，蕭輕塵頭也不回地開門離去。
程宇摸了摸鼻子，嘆了口氣，開車回公司覆命。
……
週一，慣例的大會，蕭輕塵的腳剛一踏進銷售部的大門，就聽到呂雪傳來的唉聲嘆氣：“啊，又是週一！誰有風油精，借我提神醒腦一下。”
蕭輕塵抿著唇剛想笑，就被一杯熱牛奶擋住去路。
季如風笑得春風和煦：“輕塵，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蕭輕塵接過牛奶，也笑：“出差感覺怎麼樣？”
季如風微微聳肩：“還行。”
“那就是非常好了。”蕭輕塵和他並肩走進辦公區域，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
“下班一起吃個飯？”季如風整理著桌面上的檔案，遞給蕭輕塵一份：“這是我出差遇到的一些客戶，感覺還不錯，你可以試著聯絡一下，表格最後一欄有備註情況。”
蕭輕塵微怔，並不伸手接，只淡淡一笑：“吃飯可以，客戶就算了，月初比較忙，可能沒空聯絡新客戶，放久了也是浪費資源。”
目前她和季如風還是正常友好的同事、校友的往來關係，工作上有競爭，有合作，生活上有點到為止的問候，這是個十分安全的關係。蕭輕塵不傻，自然不會察覺不到季如風對自己的心思，但季如風沒有挑明，她也不會主動去讓彼此難堪。只是一旦接受來自這種並不單純的同事合作關係的資源共享，那麼兩人之間平衡的天平就會被破壞，朝著不可控制的方向去發展。
蕭輕塵暫時沒有這個打算。
一個裴雅逸已經足夠鬧心，她無意再招惹更多人。
季如風是何等聰明的人，自然不會不懂她暗含拒絕的言外之意，但他落落大方，毫不尷尬，動作自然地收回了那份資料，笑容沒有一絲隔閡：“那就先放著，等你閒下來或者用得著的時候，再拿去看看。”
蕭輕塵嘆了口氣，眼裡有些淡淡的無奈。
週一的上午照例是在冗長乏味的開會中度過，下午提交各種報銷售報表、出差計劃、費用報銷，處理週末接到的客戶問題，基本上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五點，諾雅的下班鈴聲準時響起。
蕭輕塵下午的時候接到一個客戶，要求今天就出方案初稿，她坐在座位上噼噼啪啪地打了好久的字，還找了許多案例圖片，做成了一個圖文豐富的PPT。坐在她旁邊的呂雪看她認真的樣子，拿著零食都不敢叫她。等蕭輕塵敲完最後一個字，按下快捷鍵儲存的時候，下班鈴聲正好響起來。
工作上最幸福的事情莫過於此。
蕭輕塵神色輕鬆地和呂雪道別，將檔案發給客戶。
季如風站起來，輕輕敲了敲她面前格擋的玻璃，笑容溫和：“一起走走？”
“好。”蕭輕塵關了電腦，拿上包出門。
程宇的電話準時打過來：“蕭小姐，下班了嗎？”
蕭輕塵看著率先去電梯旁排隊的季如風，聲音淡淡：“下班了，但是我今天和同事約好了，你去接裴巍然吧，謝謝。”
“呃……”程宇其實是想問問是哪位同事的，但是想想，自己已經兼職司機了，再兼職管家就說不過去了，何況聽蕭輕塵這個語氣，只怕自己問了也不會是什麼好話。於是他嘆了口氣：“好的，玩得愉快。如果有需要，請隨時讓我……”
“不用了，同事開了車的。”蕭輕塵結束通話電話，走到季如風身邊，順著擁擠的人潮進了電梯。
電梯裡面十分擁擠，下班的高峰期，即使整棟樓開了六架電梯，限制了單雙層樓，也跟不上使用。好在是冬天，電梯裡沒有什麼異味，季如風站在蕭輕塵身邊，全程擋著來自身後的各種擁擠。
他的溫柔總是這樣細緻入微，不易察覺，等到你發現的時候，才會知道這是多麼溫暖的一件事。
蕭輕塵感動於他這樣細緻的關懷，但並不習慣，也從不覺得理所當然，乃至於她的內心是愧疚而無力的。季如風的好無微不至，他總是能處理好和自己的相處之道，知道什麼話可以說，什麼事可以做。知道她不想越過安全線，就把自己定位在一個師兄的位置上，從不冒昧過問自己的生活，但在她接受範圍之內的示好，季如風從未吝嗇過。
這時候的蕭輕塵還未意識到，對於季如風，她是這樣無奈而愧疚的心態，然而對於裴雅逸，她卻從未思考過什麼是應不應該，似乎一切都理所當然。
電梯到達一樓的時候，所有人都鬆了口氣，然後魚貫而出。
季如風低頭看了看錶：“你在大門等我，五分鐘之後我從車庫出來。”
蕭輕塵微微點頭。
下午的天氣照例是陰沉沉的，不過五點多，四周就下了薄霧，一輛黑色的車子停在諾雅對面的公路上，精緻的造型隱隱透露出不凡。
裴雅逸低垂著眉眼坐在後座，眸光沉沉地看著對面諾雅辦公樓的大門。
銀白色的車子停在門口，車窗落下，露出季如風的側臉。
蕭輕塵似乎和他說了句什麼，然後開啟副駕駛室的門，笑著坐下。
那笑容太過刺眼，裴雅逸原本就暗沉的眸子一下變得晦澀難明，雲霧翻湧。
“跟上去。”他聲音冷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