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雲煙深深
裴雅逸不能關著蕭輕塵一輩子，但是以哥哥的名義去學校給她請個長假還是輕而易舉的。從學校回來的同時，他順路去了裴家，跟裴正卿說了自己最近課業比較繁重，暫時不會去公司，然後就回了家。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對蕭輕塵怎麼樣，經歷過昨天的事情，原本平和的表面被打破，裴雅逸保持了十年的兄長形象毀於一旦，但他心裡卻沒有絲毫的遺憾，反而覺得有一絲絲的快感。
如果不是這樣，還要等多久，才能等到她發現自己的想法？
裴雅逸在樓下停好車，一走到門口，就發現陳曼冬蹲在那裡，拿著手機一直在打電話，滿臉的焦急。
看到裴雅逸過來，陳曼冬方才眉頭一鬆，擠出一個笑容：“啊，裴哥你回來了。請問輕塵在家嗎？我早上去學校就聽老師說她請假了，她手機也打不通，發什麼什麼事情了？”
裴雅逸拿著車鑰匙的手指一緊，面上卻雲淡風輕：“嗯，她回N市了。”
“什麼？”陳曼冬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一臉的匪夷所思：“怎麼都不跟我說一聲啊，真是的……昨天不還和季如風在一塊嗎？難道他失敗了，輕塵生我氣了……”
“你說什麼？”裴雅逸眸色淺薄，語氣淡淡：“季如風和塵塵怎麼回事？”
陳曼冬毫不知情，笑得賤兮兮的：“裴哥，我跟你說了你可別告訴輕塵啊。”
裴雅逸冷冷一笑：“嗯。”
“就是，那啥，季如風喜歡輕塵啊。”陳曼冬一臉八卦，壓低聲音道：“那天他突然找我，說讓我幫忙約輕塵出來，就是昨天啦。啊，你可能不知道季如風是誰，就是那個高我們一級的學長，跟輕塵都是文學社的，他還是社長呢。他倆都認識三年了吧，季如風很隱晦地告訴我他喜歡輕塵，我一想吧，季如風這人看起來平時對輕塵還不錯的，萬一成了不也是好事一件嗎。哎，這就是日久生情啊。”
裴雅逸聽見這個“日久生情”，眼裡的神色又冷了幾分，然而陳曼冬還在賣蠢，一直說個不停：“也不知道他成功了沒有，哎，輕塵也真是的，都不跟我說說情況，難道害羞了？”
裴雅逸臉上的笑意都快維持不住，他唇角的弧度極淺極淡，看向陳曼冬的眼裡沒有什麼溫度：“我回來拿點東西，很快就走了，就不請你進去坐了。”
陳曼冬不料他轉移話題這麼快，被他冰川一樣的眼神凍住，莫名之餘愣了愣，然後傻傻點頭。
“塵塵也許現在還在飛機上，電話打不通也很正常。”裴雅逸淡淡地扔下一句話，開門進去，最後關上門的時候扔給陳曼冬一句：“不送。”
陳曼冬愣愣的，看見裴雅逸關上大門，後知後覺地感覺有點不對勁，奈何她神經實在太粗，裴雅逸平時偽裝成溫柔哥哥的樣子也太成功，竟沒有引起陳曼冬絲毫的懷疑，她轉身就離開了。
裴雅逸隨手把車鑰匙扔在茶几上，再從抽屜裡拿出蕭輕塵已經關機的手機。回頭看看餐廳桌上，果然中午做好的飯菜還放在那裡，原封不動。
他無聲推開蕭輕塵房間的門。
蕭輕塵蜷縮著身子，整個人幾乎要彎成一隻蝦，柔軟的長髮披散著，落了一枕頭的青絲。她的眼角是淡淡的青色，整個人臉色蒼白極了，如果不是垂下的眼睫仍在顫抖，裴雅逸幾乎都要以為她暈過去了。
“不用做出一副絕食的樣子。”裴雅逸看她醒著，心裡也鬆了口氣，原本是要勸她吃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傷人的語句：“我無意強迫你怎麼樣，但也不會放你出去。”
蕭輕塵的睫毛顫了幾顫，抬起眼簾，看見是裴雅逸，又緩緩地垂下了，一言不發。
裴雅逸神色漠然地看著她，眼裡卻是風雲湧動，困獸掙扎，墨色的瞳孔如同深黑的旋渦，叫囂著剋制不住的念頭。
他知道這樣做很不對，但是沒有辦法，他對她的執念已經深到一種程度，除非一方妥協，否則將是兩敗俱傷的地步。
但是顯然，目前誰也不肯讓步。
裴雅逸看著床上的人彎曲的背脊，一言不發，最後深吸一口氣，關門離去。
聽見關門聲，蕭輕塵方才怔怔地落下淚來。
十年來視作哥哥的人，視作最親密的人，突然有一天撕開了偽裝的面具，做出了與從前截然不同的舉動，蕭輕塵心裡除了憤怒，更多的是害怕。
她不知道裴雅逸為什麼性情大變，又或者說，這才是他真正的面目。想起他以前對自己的好，從十歲那個面容稚嫩，眼神堅定的少年，再到二十歲那個語氣溫柔，肩膀寬厚的青年，最後變成昨天那個言辭鋒利，目光咄咄的人。
蕭輕塵覺得自己彷彿是做了一個夢一般。
夢醒了，裴雅逸依然還會如以前一樣，蹲下身為自己換鞋，語氣溫和地讓自己不要在大熱天跑出去玩，甚至於下班匆匆趕回來，給自己做一桌豐盛的晚餐。
但她沒有想過，為什麼裴雅逸以前對她這麼好，現在卻突然性情大變。
她心裡有了某個影子，但卻並不願意深思，她下意識地想要和他撇清關係，下意識地用這種抗拒的姿態保護自己。
裴雅逸是何等高傲的人，蕭輕塵不願意低頭，即使錯的人是他，他也不會拿出多麼低的姿態去道歉。更何況，裴雅逸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讓她認識到自己的心思。
但這種僵持的狀態只維持了不到三天。
蕭輕塵高燒不退，裴雅逸給她吃了退燒藥，觀察了半小時發現仍然沒有作用，立刻拿起車鑰匙抱著她出門。
裴昊和顏嵐趕到醫院的時候，就看到蕭輕塵躺在病床上打點滴，裴雅逸坐在椅子上，握住她的手，趴在床邊睡著了。
裴正卿七十大壽將近，縱然裴昊有多麼不喜歡裴昆，以及裴家那些明爭暗鬥的事情，表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足的，於是帶著顏嵐回到S市，準備參加完裴正卿的生日宴會再回去。裴昊兩人前一天晚上就到了S市，打蕭輕塵的電話打不通，打裴雅逸的沒人接，當時也沒覺得有什麼，想著晚上，也許他們睡著了。
等到第二天下午再打電話，卻還是一樣的狀態。
顏嵐這才急了，好在裴昊比較冷靜，知道這件事情暫時不能讓裴正卿知道，便讓顏嵐一個人匆匆回了顏家，找了她哥想辦法，利用顏家的關係網查詢裴雅逸兩人的資訊。
裴昊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裴昆肖想裴氏已久，籌謀多年就要出手，卻在前幾年突然冒出一個裴雅逸，還備受裴正卿待見。裴昆原本就是不擇手段的人，裴昊從前和他一起共事的時候見識過不少，也是因此才越發心生厭倦。所以發現裴雅逸和蕭輕塵不在的第一時間，裴昊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以為是裴昆讓人綁架了他們。
直到顏嵐從顏家回來，回話說就在不久前，在某家醫院查詢到蕭輕塵的掛號資訊，裴昊方才長舒了一口氣。
然後就看到裴雅逸和蕭輕塵在一起的樣子。
蕭輕塵終歸會醒來，裴雅逸也終究羽翼未豐，縱然對蕭輕塵的執念已經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卻還是不得不迫於裴昊的手段，帶著陰沉的眼神退讓。
裴雅逸是高傲的人，蕭輕塵又何嘗不是自尊心極強的人。即便知道把裴雅逸對自己做的事情告訴裴昊，會是怎樣的後果和怎樣尷尬的境況，她還是說了。
蕭輕塵下定決心要和裴雅逸劃清界限，哪怕因此和裴昊夫婦生出嫌隙，她也說得毫不遲疑。
裴昊給了裴雅逸一個響亮的巴掌。
退隱商場多年，裴昊帶給蕭輕塵的印象一直是一位溫柔儒雅的父親，小時候從沒聽他說過一句重話，更別說打人。
顏嵐站在一邊，看著裴昊打了裴雅逸，眸光微閃，卻始終什麼也沒說，反而低下頭，輕輕握住蕭輕塵的手，似乎是在安慰她。
蕭輕塵一下子眼圈紅了。
裴昊和顏嵐是真心把她當做女兒來疼的，她又怎麼會看不出來。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們沒有一點偏袒，即便是自己優秀如斯的兒子，也依然沒有手軟。
裴昊的聲音冷漠而憤怒：“來S市幾年，我以為你成熟不少，卻沒想到，好的沒學到，倒學會了這些手段。”
裴雅逸被打得側過頭去，這一巴掌可不比蕭輕塵那一巴掌，裴昊是用了十分的力氣，裴雅逸俊逸的臉上很快紅了一大片，耳朵裡都是低低的耳鳴聲。
他抿了抿唇角，似乎是想笑，卻又扯到了臉上的肌肉，疼痛讓他的笑容看起來有些扭曲：“想得到自己想要的，有什麼不可以……”
“孽子！”
裴雅逸話未說完，裴昊就又給了他一巴掌，一邊一下，他的臉上泛起濃烈的紅潮，像是喝醉了，看向蕭輕塵的目光卻極為清亮逼人。
他並不說話，蕭輕塵也能感覺到他那雙濃墨一樣的眸子裡，是怎樣的驚濤駭浪，以及幽深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