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虛驚一場
C市的天氣總是變幻無常，蕭輕塵一行人出門的時候還是陽光明媚，不過兩個小時，外面的天色就沉了下來，細雨綿密，霧氣瀰漫。
效能優越的車子速度很快，裴雅逸面沉如水，目光直視前方，眼裡雲霧翻湧，晦澀難明。
蕭輕塵看他狀態不好，捏緊了衣角，低聲道：“裴總，我有些不舒服，就不和你們聚餐了，讓我下車吧。”
“裴總？”裴雅逸的聲音很冷，發出一聲淡淡的冷笑：“蕭輕塵，就我跟你在，何必再演戲。”
“那我應該稱呼您什麼？”蕭輕塵閉上眼，在黃經理面前偽裝多時，多少也有些疲於應付了，她的聲音很淡：“哥哥？你是我哥嗎？”
“我不是，誰是？”裴雅逸看著雨幕裡，綠燈迅速轉換成紅燈，腳下一個剎車，沒系安全帶的蕭輕塵就被慣性帶著往前傾了一下。裴雅逸俯身，拉過安全帶，挺直的鼻樑觸碰到她的耳垂，聲音冷漠而低沉：“季如風嗎？”
蕭輕塵瞬間瞳孔一縮，側過頭，神情激動道：“裴雅逸，你不要把每個人都牽扯進來！這只是我跟你的恩怨，與陳曼冬、季如風，都沒有關係！”
“怎麼，我說到他，你就這麼激動了？”裴雅逸一邊說，一邊扣上安全帶，細微的鎖釦聲在蕭輕塵身側響起，這一刻她突然覺得，連他車上的安全帶，帶給自己的也不是安全，是束縛。
“我不……”她話未說完，就看到一輛貨車飛快地從對面已經轉換成綠燈的車道直直衝過來，原本是左轉的方向，但是貨車已經完全失去控制。雨幕重重，轟隆的機器聲響帶著雷霆之勢，以不可控制的速度撞來。
短短數十秒，這邊兩個車道的車子都在等紅燈，空間擁擠，根本沒有避讓的位置。
蕭輕塵的心跳幾乎都停了，她反應很快，單手摁開安全帶，一把抱緊裴雅逸，自己卻側過身想擋在他身後。
但裴雅逸卻比她更快察覺到異常，短短數秒的時間，他猛地推開她，一腳踩下油門，方向盤狠命往右打。
周圍在等待紅綠燈的車輛不少，看見貨車過來，都在試圖躲開，但靠得太近，根本沒有躲避的空間。裴雅逸的車是靠路邊停的，他這一打方向盤，直接就把左邊的車別住了，車身相互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還未等人反應，那輛失控的大貨車就直直衝了過來。
令人頭皮發麻的撞擊聲響起，貨車司機完全控制不住車子，只能狠狠地朝另一個沒人的方向掰方向盤。結果車頭過去了，橫著的車身掃過來，等在紅路燈第一排的兩輛車子全部被衝擊得往後一退，瞬間就響起稀里嘩啦零碎的響聲。
左邊的車子首當其衝，車主做不了任何反應，擋風玻璃直接碎了，車前蓋翹起來，立刻濃煙滾滾，車身被衝擊得往後退，把後面的車子也帶著退，瞬間就是幾輛車剮蹭在一起。
裴雅逸的車子在右邊的車道，貨車撞過來時，他正在打方向盤，左邊的車衝過來撞上他的，左側的車窗立刻碎成網紋狀。安全氣囊“嘭”一聲開啟，瞬間在裴雅逸身前形成一個緩衝空間。
蕭輕塵直到現在才感覺到恐懼，後背冒出一陣冷汗，膝蓋都是軟的，她只感覺車身劇烈震動了一下，還沒來得及感覺疼，回過頭就看到裴雅逸緊閉著眼睛。
她嚇得呼吸都屏住了，不敢動他，撥開安全氣囊，見他身上沒有受傷的地方，還未來得及鬆口氣，就看見裴雅逸左邊的額角緩緩流下一道嫣紅的血來。
“裴雅逸！”蕭輕塵的聲音都是顫抖的，她強自鎮定，眼眸裡水汽卻飛快積聚起來，她拿出手機，試了好幾次才解開鎖，撥通急救電話。
“塵塵。”所幸貨車司機從很遠的地方已經開始減速，撞上來的時候緩衝的地方也不少，所以裴雅逸並沒有因為受到重擊暈過去。他看著眼圈都紅了的蕭輕塵，聲音鎮定而有力：“我沒事，別怕。”
裴雅逸感覺頭有些暈，左眼被血糊住了，他半睜著眼，勉強伸出手，握住蕭輕塵顫抖的手，重複道：“別怕，我在。”
他額角的鮮血源源不斷地流下來，很快將雪白的襯衣浸透，染成鮮紅的顏色。
蕭輕塵不知道他傷得怎麼樣，他伸過手來拉住她的時候，她也不敢掙開，生怕用力對他造成二次傷害。蕭輕塵顫抖著的手終於因為裴雅逸手心的溫度而略微平靜下來，她快速而準確地說明了情況，就結束通話了電話。
由於是車流量很大的路段，有巡邏交警駐點，不遠處也有個大型醫院，於是警車和救護車在五分鐘之後一起趕到。
幸好車子效能優越，駕駛室雖然受到重擊，但車門受損並不是很嚴重，車門還能開啟。救護人員將裴雅逸轉移出來的時候，他一直咬著牙，說什麼也不鬆開蕭輕塵的手腕。年長的護士看得直皺眉，手一揮讓蕭輕塵跟著從副駕駛跨過來，小心翼翼地順著裴雅逸的力道，方才將他成功用擔架抬上車。
等蕭輕塵坐上車舒了口氣的時候，回過頭正想說點什麼，就看到裴雅逸蒼白著臉，雙眼緊閉。
蕭輕塵心口一緊，正要去叫他，就被護士瞪了一眼：“別亂動。”說完又看了看裴雅逸即使暈過去卻還是握住她的手，皺眉道：“不是什麼大事，沒什麼嚴重的，別弄得好像生離死別一樣。”
蕭輕塵聽她這麼說，心裡放鬆了一下的同時，也不禁有些訕訕。
……
蕭輕塵坐在醫院的長廊裡，手裡捏著裴雅逸的手機，下意識地輸入了和自己手機的密碼，卻一下子就開啟了，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這是自己的生日。
但她無暇想太多，想起之前在車庫等裴雅逸的那個叫程宇的人，應該是他的助理，連忙找到電話撥了過去。
年少時對自己關懷備至的裴雅逸，長大之後的他卻變得難以捉摸，蕭輕塵慢慢有些走神。回想起今天發生事故的時候，裴雅逸下意識地選擇保護自己，那種決絕和不假思索，讓她原本平靜的心湖，驟然波動，泛起層層漣漪。那麼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呢？他的關心是真的，當年的冷言冷語也是真的嗎？
程宇來的時候，只看見那個長相精緻的女孩坐在金屬長椅上，背靠著冰涼的牆壁，手裡捏著兩個手機，滿臉的蒼白。
“蕭小姐……”程宇接到電話，一路跑得氣喘吁吁，看見蕭輕塵在這裡，終於鬆了口氣，出於禮貌，還是問道：“你沒事吧？”
蕭輕塵略略掀開眼皮，看見是他，也是放鬆下來，抬手指了指病房，道：“他在604號病房，醫生看過說沒什麼事了，留院觀察一下，明天就能出院。”
“好的，謝謝。”程宇抬腳就走，走了兩步突然回頭：“你……要休息一下嗎？”其實他想問的是，你不進去看看嗎？裴雅逸一來到C市就去了那處陳舊的房子，看的人就是她，眼前這個女孩的身份顯然十分特殊，程宇這點眼力還是有的。但是明顯他們兩人之間有著很複雜的糾紛，並且也是相互關心的，他並不好直問，於是出言試探。
蕭輕塵微怔，但很快，她就搖頭：“不了。”也沒多做解釋。
程宇點頭離去。
程宇敲門走進病房的時候，裴雅逸已經醒了。他傷得不重，車窗玻璃碎成網狀，他受力撞了上去，擦破額角，看著流了很多血，其實只是皮肉傷，只要休息好，不感染，基本沒有問題。
“裴總。”程宇試探著叫他。
裴雅逸的臉色很冷，即使額角貼著紗布，穿著病號服，也依舊釋放出強大的氣場。他聲音平靜：“送我來的人呢？”手指卻下意識地捏緊了雪白的被單，因為太過用力，指甲都微微發白。
程宇自然知道他問的是誰，答道：“蕭小姐在門外，就是她用您的手機打電話通知我的。”
這句話透露出很多資訊。
一，蕭輕塵在出事的時候送他到醫院，沒有選擇趁機離開；二，她和程宇今天在車庫第一次見面，就能看出程宇的身份，並且通知他過來；三，她知道了自己的手機密碼；四，最重要的，她還沒有走；五，程宇來了，也許她很快就會走。
裴雅逸立刻掀開被子起身。
程宇看得一愣，反應過來，忙跟著他追出去。
晚上的醫院很是冷清，這一層是VIP病房，走廊上連個走動的人都沒有。蕭輕塵坐在座椅上，長長的頭髮披散在身前，一排排冰涼的燈光落在她垂下的睫毛上，投下一片淺淡的陰影。
她睡著了。
裴雅逸的腳步一下頓住，冷漠的表情放鬆下來，他的眼神在一瞬間冰消雪融。他的腳步很輕，連呼吸也緩了下來，彷彿深怕因此驚擾了她，從此又逃離自己身邊。
他俯身，輕輕抱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