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伍先生的煩惱 （1）
孔瑞麟砸吧砸吧嘴，無聊的用筆一下一下地點在課本上，講臺上教授正在講什麼，她是半個字也沒有聽進去的。
片刻後下課鈴聲剛響了一個開頭，孔瑞麟放下手裡的筆，飛快地跑出了教師，徒留講臺上剛剛五十出頭的教授，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位孔小姐他是惹不起的，所以但求她只要不影響其他同學就好了。
孔瑞麟這邊衝出了教師，三步並作兩步地往樓下跑，等她跑到二樓的樓梯口時，正好截住了剛下課的伍學仁。
“伍先生，好巧呀！”孔瑞麟大氣也不喘一下，除了那小臉有點紅撲撲之外，根本看不出她是跑來的。
伍學仁實在有點頭疼，但他又不好說什麼，畢竟孔瑞麟也沒做什麼過分的事情，只是學生遇見了老師，打個招呼總是在正常不過的行為，於是他對著伍學仁點點頭，之後夾著自己上課的教學書，低頭默默地下樓去了。
孔瑞麟習慣了他這個樣子，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後，“我請先生吃午飯吧？”
伍學仁眼觀鼻鼻觀心，腳下盡力地將樓梯下的飛快，但他終究是個老師，是要注重儀態的，自然比不上三步兩步連跑帶跳的孔瑞麟來的快。
孔瑞麟見他不答，也不生氣，伸手就去搶他胳膊夾著的書，伍學仁哪裡想到她會這樣，於是一點防備都沒有，一下子就被她給搶走了。
“先生要是不同我一起吃飯，這書我就不還給先生了。”孔瑞麟將書本緊緊地抱在自己胸前，料想伍學仁也不敢伸手來搶。
伍學仁無奈地停下腳步，剛要開口說什麼，可眼下正是下課時候，走廊裡頭全是午休結伴去吃飯的同學，大家走過路過都看著站在樓梯上的伍學仁和孔瑞麟，鬧得伍學仁只是張了張嘴，最後半個字也沒說出來。
“先生既然沒反對，那我就當先生同意了！那咱們走吧！”孔瑞麟高興地走在前頭，下樓梯的時候腳步特別輕快，短髮也跟著她的節奏起起伏伏一顛一顛的。
伍學仁沉默地跟著孔瑞麟走了一陣子，等到覺得周圍的人終於少了些，他忍不住開口了，“孔同學，請你把書還給我。”
孔瑞麟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臉上做了一副驚訝表情，“哎喲，伍先生肯同我講話了啊？”
伍學仁覺著自己的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但他時刻記得“為人師表”四個字，於是眼下就算心裡面在生氣，面上看起來也還是很和藹的，“我下午上課還要用的，還請孔同學還給我。”
孔瑞麟一聽這話更得意了，她緊緊地摟著懷裡的書，繞著伍學仁轉了一圈，一邊轉一邊說：“下午上課還要用？這本書這麼重要啊？”
伍學仁靜靜地看著孔瑞麟，孔瑞麟被他盯著看是半點也不在意，“還給你是肯定要還給你的，只是咱們剛才不是說好了，你得陪我吃午飯啊！你一個做先生的，怎麼能夠說話不算數呢？這不是給學生做壞榜樣嗎？反正我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你陪我吃過午飯，我自然就換給你了。”
伍學仁根本不曾答應過陪她吃飯，只是礙於當時周圍走過路過的學生太多，不願意同她當眾糾纏，“我從來沒有答應過要同你吃飯，我母親每日都給我帶飯，我做什麼要同你一起吃。”
“母親給你帶飯啊？那也好啊！你不陪我吃飯我就陪你吃飯，這都是沒關係的！想必母親的手藝一定是很好的。”
想起自己放在辦公室裡的午飯，伍學仁覺得自己的頭更疼了，他相信按照孔瑞麟的性格，若是他回辦公室去吃飯，她肯定會跟到辦公室去，到時候讓別的教員看到了，閒話只怕是會傳的很離譜。
伍學仁覺得孔瑞麟一點也不像個小姑娘，反倒像個無賴。這大約跟家教是有關係的，畢竟孔司令就是土匪起家，教出來的丫頭，自然也好不到那裡去。
想到這裡，伍學仁決定同她講點條件，“孔同學，我同你吃午飯是可以的，但是咱們要GoDutch。”
孔瑞麟的英語學得十分一般，日常點的對話倒是可以，但這個詞她還真沒聽說過，“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們各自付自己的賬單。我既不會請你吃飯，你也不要請我吃飯。”伍學仁並不是在意請學生吃頓飯的錢，只是他覺得如果這樣做一來是很容易讓孔瑞麟借題發揮，下一次非說要請回來，二來也是怕他普普通通一個請學生吃飯的行為，會被曲解誤傳。
孔瑞麟大眼睛眨巴眨巴，撇著嘴想了一下，“那吃什麼是你決定還是我決定？”
唔……伍學仁倒是還沒想過這個問題，被她這樣一問就覺得對方到底是個小孩子，還是個女孩子，於是理所應當地就讓孔瑞麟決定了。結果可好，孔二小姐一下子把吃飯的地方定在了城東一處番菜館，伍學仁無可奈何地上了孔瑞麟的車子，不然只怕到下午開始上課，他也未必回得來。
孔瑞麟今兒將司機給打發了，眼下正是自己開車帶著伍學仁，她個頭矮矮的，身板又瘦，伍學仁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真是心驚膽戰，總覺得孔瑞麟會不會分不清油門和剎車。
“你慢點開。”伍學仁靠著車門那側的手緊緊地抓著屁股下面的真皮座椅，很怕孔瑞麟一個不小心，將車子開翻掉，甚至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拿被孔瑞麟放在後座的那本教材書。
“阿仁哥哥不要怕，我早兩三年就會自己開車了。”孔瑞麟面上笑眯眯的，手裡的方向盤是不是轉一下，躲避前面的行人或是障礙物，車速仍舊是半點也不減。
“沒規矩，我是你的老師。”伍學仁這會有點氣憤，大約是覺得孔瑞麟對他太不尊重了。
“你教我什麼學科？我們如今是在學校裡面嗎？你知道這車子的方向盤在誰的手上嗎？”
孔瑞麟說這話的時候也不看伍學仁，坐在副駕位的伍學仁倒是將孔瑞麟臉上的表情看了個清清楚楚，這姑娘嘴角翹著，十分得意的樣子。
“你……”
伍學仁一個你字之後再沒了下文，因為他實在是不知道要同孔瑞麟說什麼。但這話停在孔瑞麟耳朵裡，卻好似是在回答她第三個問題，於是頗為滿意地點點頭。
“知道在我手裡面就好，你乖乖的。”
伍學仁長到如今這個年紀，除了小時候他老母親對他說過乖乖的外，真是在沒有別人說過，一下子就被孔瑞麟搞得哭笑不得，“你講話實在是太沒大小了，一個女孩子，怎麼一點規矩都沒有呢！”
孔瑞麟“哦”了一聲，方向盤一轉拐過了一個路口，“我爹說了，想要的東西要自己爭取，不能被無用的規矩束手束腳。”
“你有什麼要爭取的……也不至於這樣趕時間啊！”
孔瑞麟這才明白過來伍學仁同她說的並不是一件事情，於是用餘光瞄了他一眼，“我有什麼要爭取的？你就當我急著吃飯好了。”
伍學仁在心裡默默地嘆了口氣，覺得自己跟這個丫頭片子實在是說不清楚，最後決定乾脆不說話了，於是兩個人沉默了一小會，那城東的番菜館子也就到了。
車子才一停穩，孔瑞麟馬上伸手去拿起了後座上的那本書，有緊緊地抱在了胸前，“走吧，到了。”
伍學仁下了車，跟在孔瑞麟身後進了番菜館，等到那白襯衫黑馬甲黑褲子的年輕侍者將他們引領到座位上，並且給了他們各自一份菜牌後，伍學仁就被菜牌上的價格給驚到了。
一份牛排居然要他一個月的工資？伍學仁在菜牌上看了一圈，最後選了一碗最便宜的紅菜湯，因為他發現桌上有送的麵包，就著吃的話，也是可以吃飽的。
孔瑞麟手裡的菜牌她也不看，直接報了五個菜名，那侍者也是好記性，只聽了一邊，之後就微微一鞠躬，施施然轉身走了。
這是一間俄國風味的番菜館，上菜的順序沒有英餐法餐那樣講究，於是不過一會功夫，桌上已經擺起了六樣菜。
伍學仁拿起勺子喝了一口自己面前的湯，然後又從一旁的藤編小筐子裡去了一片面包出來，等到他要在盛一勺湯的時候，就在自己那碗紅菜湯裡瞧見了孔瑞麟的勺子，這丫頭站起身來，正在他面前的碗裡盛湯。
“你……”
孔瑞麟收回滿滿一勺的紅菜湯，自顧自喝了一口，“這湯味道還是這麼好！我怎麼了？我們確實說了各自付賬，但是沒說不能吃對方點的東西啊！”孔瑞麟做恍然大悟狀，“哦，我曉得了，吶，給你一個。”她從瓦罐裡夾出一隻蝦來，放到了伍學仁面前的空盤子上，“給你嚐嚐我的罐燜蝦，這樣就公平了吧！”
伍學仁根本不是在同她講公平不公的事情，只是覺得兩個陌生人怎麼能把勺子塞進一個碗裡，可他抬頭看著孔瑞麟，又覺得自己估計跟她是說不明白的，於是一頓飯，他都吃的稀裡糊塗，頗為食不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