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重逢
閻黛芳身材苗條，對陸之初這一撲也是心存故意，所以輕輕巧巧地就坐到了陸之初的腿上，之後她佯裝羞怯，慌忙地站起身來，小臉蛋紅撲撲地對著陸之初連聲道歉。
程芳菲萬萬沒有料到自己這位表妹會表現的如此不莊重，她在心裡翻了無數個白眼，覺得這個傻丫頭算是蠢到家了。但她眼下沒有辦法，只得陪她把戲演下去。
起身跑到閻黛芳身邊，程芳菲在長裙的遮掩下踩了閻黛芳一腳，閻黛芳“哎呀”了一聲，人又是一歪，只不過這次被程芳菲穩穩當當地扶住了。
程芳菲蹲下身去，然後大驚小怪地叫了一聲，“芳子，你腳踝都腫了。”然後她站起身來，對著陸之初歉意一笑，“三弟，我瞧著要送她去醫院看看了。”
陸之初人精似得，哪裡會不曉得閻黛芳的小把戲，但如今程芳菲也摻了一腳，他自是什麼都不能說，“要不要我同你們一道去？”
程芳菲扶著閻黛芳連連搖頭，“不用不用，司機送去就好了，你大哥眼下也快回來了，你在家就好。不是大事。”
陸之初本來也是客氣，自然不會再說什麼，反倒是閻黛芳這姑娘傻乎乎的，同程芳菲走出了屋子就開始埋怨起她來，“表姐，你做什麼要踩我一腳！”
程芳菲本就覺得她不爭氣，這會被她一問更是惱火，站在院子裡等司機開車過來的功夫壓著聲音將她訓了一邊，“把你那點下作的小手段給我收起來，他是什麼人？能看不出你那點心思？我叫你來自然就是想要撮合你們的，你這樣自損身份人家得怎麼看你？他早前那位太太可不會耍這種下作的小心思。”
“什麼？”
閻黛芳這還是第一次聽說陸之初早前有個太太的事情，一時間嗓門高了好幾度的音調，結結實實地捱了程芳菲一個白眼，“小點聲！”
閻黛芳一向驕傲，此次見到陸之初還當自己是他原配佳人，此刻忽然聽說他還曾有過以為原配，頓時情緒激動，“表姐，你說什麼？你說他有個太太？”
程芳菲覺得自己這位表妹實在是沒什麼出息，此刻心中也有點厭煩她，但到底還是耐著性子將顧玥的事情講了個大概。
姐妹兩人從醫院回來的時候，閻黛芳的右腳被包了個嚴嚴實實，此時陸之初同才回來不就的姜宏傑正在客廳裡聊天，瞧見程芳菲扶著閻黛芳走進來，不約而同停住了話題。
姜宏傑對程芳菲這位表妹其實不大待見，但此刻瞧見她似乎是傷勢嚴重，也還是問了問情況。程芳菲避重就輕地只是說她不小心崴了腳，姜宏傑也懶得帶細問，直接吩咐開了晚飯。
“大哥，我明兒就回去了。”
姜宏傑聽了陸之初的話也覺得有點意外，“你才來幾天？怎麼就急著回去了？”
陸之初停下筷子，將手裡的飯碗也放到了桌上，“你也知道月底我們就要搬到香港去了，要收拾的東西實在太多，我雖然並不常住在香港，但我母親非要我同她一道過去，說是我對那邊熟悉些。”
姜宏傑曉得陸之初對父母十分重視，也明白陸家這樣的世家，在上海生活了百十來年，如今要居家遷移到新的城市，要準備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你就是秀姨的寶，她能允許你不必長年住在香港陪她已經是對你的寬容了，到時候你要兩地跑嗎？”
陸之初拿起手邊的水杯喝了一口，“我答應她一年最少陪她三四個月，其他時間倒是可以廣州上海來回跑，不過我想著漢口這邊也還是要常來的。”
閻黛芳默默地吃著飯，腦子倒是轉的飛快，她尋思著陸之初口中提到的寶珠大約就是那位如今下落不明的太太，心裡面雖然有些不快，但很快也就冷靜了下來。
人都失蹤了大半年了，且不說是死是活，一個女人家不清不楚的在外頭晃悠了這麼久，想必就是回來了，陸家這種名門望族也未必容得下。
這樣一想，閻黛芳頓時覺得自己還有機會，飯菜吃著也香了許多，“陸大哥，我聽姐姐說你同姐夫不但是同班同學，更是同一個宿舍的，敢情十分要好，往後你可得經常來看看姐夫，不然他的想你了。”
陸之初看了閻黛芳一眼，對她禮貌地微微一笑，只是點了一下頭，那閻黛芳看在眼裡，心裡卻是十分糊塗，也不曉得陸之初這個頭究竟是承認他們感情好，還是同意往後會常來，但她又不想讓自己顯得太蠢了，於是後面的飯吃的是安安靜靜。
這頭的陸之初飯菜精緻可口，那頭同馬嬸住在小旅店裡的顧玥可就沒有這麼好的伙食了。她傍晚前又數了數口袋裡剩下的錢，最後只給馬嬸買了一碗麵，她自己則是吃了一塊吊爐餅，就將晚飯給打發過去了。
她們是明兒一早的火車去上海，按照到時候買了車票，估計手裡的錢就更少了。雖說到了上海她能找到婆家，但如今的顧玥早不是當初那個花錢如流水的富家小姐了，眼下對她來說，只要還沒到家，那手裡的錢就都得節約著花，畢竟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有什麼突發的意外。
兩人吃過晚飯早早就躺下了，顧玥也知道自己應該睡覺，可也不曉得是被子上的黴味太重，還是她心裡不安的情緒鬧得，她硬是瞪著眼睛在床上翻到了凌晨，等到睡著的時候窗外的天已經是矇矇亮了。
馬嬸原本是個能起早的，可最近她每日裡都在吃藥，那藥除了止痛之外還有另外一個毛病，就是會讓人嗜睡，所以等到顧玥醒來的時候，早就過了她們原本要做的那一趟便宜列車。
顧玥好不容易叫醒了馬嬸，兩個人匆匆忙忙地叫了一輛黃包車，等到火車站的時候，正好趕上十點多的那趟去往上海的火車剛剛開始售票。
顧玥站在售票視窗問了問價格，手裡攥著的鈔票又被她捏的緊了幾分，這趟車子比早上六點多那趟貴了好幾塊錢，她已經不能按照原本的計劃給身體不好的馬嬸買最便宜的臥鋪車了。
“姑娘怎麼了？”馬嬸瞧著顧玥為難的神色，走上前來問她。
顧玥抿著嘴勉強笑了一下，“這趟車比早上的貴了好幾塊錢，我原想這路途遙遠時間久，給你買張臥鋪車票，眼下看來是不成了。”
馬嬸聽完顧玥的話很是感動，但她是粗糙慣了的人，臥鋪這樣奢侈的東西是萬萬沒想過的，“嬸子跟著你能坐回回車就很高興了，更何況你可是帶著嬸子去上海呢！臥鋪什麼的太貴了，咱們就算有錢也不能買，我是個賤命來著，做了這樣好的東西怕是要折福報呢！不買不買，不買才是對的。”
顧玥明白馬嬸這是安慰她，於是伸出手去抱了抱馬嬸，“嬸子，你到那頭坐著休息一下吧。我排隊買票去。”
顧玥站在隊伍的末尾看著坐在不遠處木質長椅上的馬嬸，心裡面一陣酸楚。若是按照醫生的形容，馬嬸如今的身體每日都是與疼痛相伴的，但這個堅強的女人確實半點也沒有表現出來。
顧玥從小就怕疼，所以她根本沒有辦法想象，馬嬸究竟是依靠著什麼，能將那日日常伴的疼痛和已經便血的事情吞在肚子裡，不曾吐露半個字。
買好了車票，顧玥也坐到了馬嬸身邊，眼下距離開車還有不到一個小時，她們還需要耐心等待一陣子。
“嬸子，你餓了吧？進來的時候我瞧見門口有賣吃的，我給你買點東西吃。”
馬嬸曉得買過票後顧玥手裡剩不了幾個錢了，於是她嘴硬的說著不餓，可顧玥又不是傻子，如今都上午了，昨晚吃的那點東西早就應該消化完了，哪裡會有不餓的可能呢？
顧玥將懷裡的包裹塞到了馬嬸懷裡，“嬸子，你等著，我出去瞧瞧。”
馬嬸的一聲“姑娘”被顧玥給拋在了身後，她快步往車站大門口走去，生怕馬嬸再攔著她不讓買。
車站門口什麼時間都很熱鬧，顧玥在幾個攤位之間看了一圈，最後給馬嬸買了一碗小云吞，並且交代攤主煮的軟爛些。
攤主的顧客不少，顧玥站在太陽底下等了五六分鐘，這才終於輪到了她這一份，等到攤主給她往大瓷碗裡裝的時候，顧玥又千叮嚀萬囑咐就怕攤主一個順手再撒裡點辣椒，那可就壞了。
“吃完你可得把碗給我送回來啊！”老闆瞧著顧玥面善，加上她嘴巴又甜，本來不準拿走吃的東西，聽說她母親腿腳不便，特意準她吃完了再送回來。可如今一個碗也不便宜，這老闆還是忍不住地囑咐顧玥。
顧玥千恩萬謝地點頭應著，“您放心，我媽媽腿腳不方便，吃完我一定給你送過來。老闆您心真好，祝您生意興隆！”
顧玥說完這話笑眯眯地端著大碗轉身就要往候車室走，卻在一回身時看到不遠處黑色小汽車裡走下來的男人驚的手一抖，大碗咣噹一聲砸在了地上，滾燙的小云吞連著湯水撒了她一手，她卻是絲毫也感覺不到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