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 兩根金條
汪博睿最近有了新歡，眼下正是濃情蜜意的時候，她不但給那個女學生買了許多的衣裳鞋子，甚至在學校附近買了套小公寓，讓那女學生從宿舍裡搬出來。
這一天沒有課，女學生正同汪少爺在家膩歪，正牌夫人到底是正牌夫人，把電話打到這裡的時候汪博睿也是吃了一驚，這房子才買了幾天，她居然就門清了。
“有一位鍾小姐，把找你的電話打到家裡來，我本來推脫說你不在，可她再三拜託讓我一定要轉個話給你，說是有萬分要緊的事情。”
萬分要緊？昨天他們才一同看過戲，怎麼今兒就出了萬分要緊的事情？
汪博睿拉過身旁女學生的手，看了眼她細白手腕上的表——這表也是汪博睿給她買的新玩意。“十一點，四海春。”
汪博睿做了個簡單的交待，就從床上起身要去浴室，他剛接電話的時候那女學生就在一旁，電話裡說的她也聽個一清二楚。她這會臉色不大好，一是因為打來電話的是那位正房，二是因為汪博睿等會要赴的是個女子之約，所以，她就不怎麼想讓他走。
“你幹嘛去！”
汪博睿頭也不回的往於是走，女學生見他這幅樣子心裡更是吃醋，將電話裡要約見汪博睿的鐘莉莉當成了假想敵。她穿了一件細帶的真絲睡裙，光著腳就往浴室裡跑。
“你不要出去好不好！說好這幾天都會陪著我的呀！”
“有事。”
汪博睿這個人對家裡的一個太太留個妾算是都治理的蠻好，她沒誰都不會再汪博睿這裡多說一句不該說的，他說要走誰也不敢留，她們只需要在他願意過去的時候好好伺候就好。
這位汪先生的新歡顯然不曉得王博睿是個什麼狗脾氣，一再的追問汪博睿要去見誰，要去幹嘛。三兩句的功夫就把汪博睿給惹惱了。
這小姑娘其實也是仗著自己年紀輕——她才十八。若是真往難聽了說，汪博睿當她爹都富餘。所以，她沒想到汪博睿會對她發火。
汪博睿被她煩的不行，直接扯了嗓子罵她，讓她滾出去，讓她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小姑娘被汪博睿罵啥了，坐在浴室地上哭，汪博睿也是個心硬的，他看都不看那姑娘一眼，洗完澡換了衣裳，就自己出門去了。
汪博睿的司機有兩個人，每天是換著班的給汪博睿開車，因為汪博睿這人的作息很不規律，不定什麼時間就要用車，所以車上永遠都有司機。
他到四海春的時候還不到十點半，沒想到鍾莉莉已經到了。四海春是間粵菜館子，裝修的精緻考究，一樓是有著十來張散客桌的大廳，二樓到四樓都是私密性極好的包廂。
汪博睿這樣的貴客四海春一定是掌櫃親自接待，那掌櫃五十來歲，長衫外頭還有一件對襟馬褂，短髮用髮油抹的精光，整個人看起來乾淨利落，又有著十足的親和力。
“汪少爺請隨小人上樓。”
包廂是三樓走廊最裡面的一間，這是汪博睿每次來都必用的包廂，開窗臨河，河岸兩遍種滿了櫻花樹，春天的時候是最美的，河水上面飄著花瓣——一條河都是粉色的。
推開包廂門，站在床前的鐘莉莉回過身來看著門口。她今天穿了一件西式剪裁的連身裙，那裙子的設計很新穎，一看就是外國裁縫做的，帶著那麼點洛可可風格的意思，薄厚這季節穿剛剛好。
汪博睿不得不承認，鍾莉莉其實是個美人，但鍾莉莉這種美不是他喜歡的型別，他總覺得其實鍾莉莉並不適合洋裝，她要是穿襖裙再盤發，層層疊疊的衣裙下，一定是一種禁慾的美。
“鍾小姐這麼早。”
鍾莉莉很正式的伸出手來，要跟汪博睿握手，反倒是汪博睿弄的一愣，他隨機反應過來，鍾莉莉這次約見他是有所求，態度也就端正起來。他笑著同鍾莉莉握手，然後解開自己的西裝外套釦子，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了下來。“四海春不知道鍾小姐以前來過沒有。”
鍾莉莉搖搖頭，“我才到宜川幾天，可還吃不全呢。”
“那正好，今兒我請鍾小姐唱唱四海春的招牌菜。”汪博睿拍了兩下手，門口等吩咐的店小二立馬就應聲推門而入。
鍾莉莉這會雖然看起來一派安然，但她心裡其實直打鼓，她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開口問別人借過東西，這次一開口便是七根金條，她其實很沒把握。
等菜的功夫兩個人一直在閒聊，從上海的洋派聊到宜川的人文，反正鍾莉莉不開口，汪博睿也不上趕著問，反正大不了一頓飯吃完他就走。
四海春的粵菜用料精而細，力求做到清中鮮淡中美，鍾莉莉慣吃本幫菜的濃油赤醬，看著一桌清清淡淡的食物再搭配上有所求的忐忑心境實在是沒什麼胃口。
她在心裡默默的嘆了口氣，早說早安心吧。
“我今天將先生約出來實在是冒昧，但思來想去這件事情似乎只有汪先生可以幫我。”
汪博睿剛夾起一片脆皮乳豬，聽她這麼說又將筷子放下。“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事情，能讓鍾小姐找到汪某人這裡來。”
汪博睿的話鍾莉莉聽明白了，他是在問究竟是個什麼事情，居然是陸之初不能知道的。
“說來很不好意思，我是相同汪先生借點錢。”
汪博睿沒有搭話，他異常平靜的看著鍾莉莉，等她繼續往下說。
“我有一些東西要買，但是帶來的錢不夠了，所以，想請汪先生暫借，很快就還給先生。”
汪博睿“哦”了一聲，“為什麼不同陸之初說，你們不是未婚夫妻嗎？”
鍾莉莉就曉得他要這麼問，於是故作嗔態。“我才不要同阿元講話。”這意思是他們正在鬧矛盾，自己雖然跟他開口就可以有錢用，但是就是不想同他說話。
“鍾小姐要多少？”
“兩根金條。”
兩根金條？這倒是在汪博睿的意料之外，他以為她開口也就是萬八千塊錢，沒想到居然是兩根金條。
對於汪博睿來說兩根金條當然是個小數目，可是按照眼下的時局，兩根金條在宜川都可以買套不錯的大公寓了，她要這麼多錢做什麼？
“汪小姐可是遇到什麼事情了？”
鍾莉莉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確實遇到些事情需要用錢，但也不是什麼大事。”她儘可能的讓自己的語調聽起來輕鬆些。“雖然同阿元或者家裡拿都是可以的，只是我眼下同阿元拌嘴，實在懶得理他。等家裡人送來又要時間，實在是有點急，才想讓汪先生幫助週轉一下。很快就會還給汪先生的。”
事情一旦變成了這對未婚小夫妻間的私事，汪博睿也就不好過分的追問，也更是無從求證。
兩根金條對汪博睿來說確實不多，這個錢鍾莉莉還與不還其實都是無所謂的，他本也並不是看她的面子才會借給她。汪博睿想要同陸之初交好的想法依舊在，自然對他的未婚妻也就要給上幾分面子。
如今鍾莉莉欠了他的人情，往後真有什麼事情，她自然也會幫襯幾句好話。
飯中汪博睿出了一趟包廂，等到飯畢之時，鍾莉莉的要的兩根金條已經由秘書送來了。
如今萬事俱備，鍾莉莉也算是安心幾分，接下來就是要等一個合適的東風了。
陸之初這幾天頗有些躲著顧玥的意思，顧玥每日上學放學時間規律的很，要躲還是很容易的——她出門去學校他才起床，白日裡不是在指揮部就是在俱樂部之類的地方，每每玩到十一二點才姍姍回家，那時候顧玥多數時間已經睡了。
顧玥自己對這件事並沒有什麼感知，在她看來就是陸叔叔忽然忙了起來，可是陸之初自己曉得，他這是在故意躲著顧玥。
顧玥的病好了之後，周天德曾經開玩笑一般地說過一句話，他說：“表哥，你是真覺得自己是她叔叔嗎？”
他當時回答的很利落，他當然不是她的叔叔，那日初見，也不過就是逗她好玩，幫她的原因並不是自己心地有多麼善良，只是那個時候需要一個讓他看起來不怎麼正經的道具。
對，陸之初一直覺得顧玥就像是默片裡的道具，是為了讓情節看起來更加真實合理的道具。
果不其然，顧玥這個道具還是很好用的。原本的宜川土著們一瞧新來的陸軍長腳跟還沒站穩，就先養了個小姑娘，個把月過去，還真是人人都將看看成了一個草包，不加半點防備——不然一個根深蒂固的劉大年，哪裡會這麼容易就解決了。
晃動著手裡的酒杯，陸之初坐在半開放式的沙發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這裡似乎人人都只有快樂，音樂是愉快的，舞步是輕巧的，談笑之間的話則是曖昧居多。
他其實不大懂男女之間的愛具體是個什麼樣的感覺，若說他活了二十八九年還不通人事，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他跟那些個女子之間多是逢場作戲她們有所圖，他也有所圖罷了——都是不動真心的。
所以面對顧玥，陸之初有那麼點動搖。
他以為自己若是能夠保持常態，那麼等到不得不與鍾莉莉完婚時，他也依舊可以八風不動，到時候兩人婚後都客客氣氣，也算是美事一樁。
可他眼下有點……有點不想與鍾莉莉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