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片面
陸之初走在最前面，顧玥在他身後同何立國說著話，一點也沒注意到陸之初才一進門就已經停住了腳步，她整個人就撞在他的肩膀上。
顧玥揉著酸澀的鼻子，眼淚就在眼圈裡打轉轉。“哎咦……”
陸之初回過身來看了她一眼，掰開她的手看了看她的鼻子，覺得並沒有什麼大事。“好好走路，你怎麼那麼多話跟老七說？”
何立國在傍邊嘿嘿地笑起來，惹得顧玥飛了他一記白眼。
“七哥你還笑！”
“阿元，Youareback！”鍾莉莉是個慣穿洋裝的人，今兒忽然一反常態地穿了一件水紅色的繡花旗袍，那旗袍是典型的“海派”，款式新穎剪裁合體，將她曲線展示無疑，很有成熟女子的嫵媚模樣。
陸之初點點頭，“嗯”了一聲。“寶珠，這位是鍾小姐。”
顧玥並不知道鍾莉莉是何方神聖，只是很有禮貌的問了句好。
鍾莉莉可謂是笑顏如花，她瞧著顧玥還是個黃毛丫頭的樣子，頓時就覺得是自己之前如臨大敵的樣子實在是多餘了。
雖然顧玥勝在年輕，可這也太“年輕”了些，小身板又瘦有平，想必陸之初是不會看上的，她住在陸家一定還有其他原因。
“寶珠，我可算把你盼回來了。”
顧玥有點點尷尬，她實在不習慣被才與自己頭一次見面的人親親熱熱的拉著手。
“叫鍾小姐就太見外了，我是你阿元哥哥的未婚妻，就我莉莉姐就好。”
阿元哥哥……顧玥回頭望了一眼陸之初，面帶難色，這稱呼她到底要怎麼叫才對呢？如果是陸之初的未婚妻，那麼明顯應該是自己的長輩，可是這樣一位年歲正當好的年輕女子，被自己叫姨顯然是不太合適的。
“隨她叫。”
這話鍾莉莉聽在耳中，以為陸之初說的是讓她隨著顧玥的意願叫，但聽在顧玥的耳朵裡，則是讓她隨著鍾莉莉的話說。
“莉莉姐姐。”
鍾莉莉心想著還算她懂事，便熱熱乎乎的拉著顧玥同她坐在沙發上聊天。
“我來之前也不曉得你在這裡，不然我也好給你準備些gift。”她輕輕的拍了拍顧玥的手，“現在倒好，只有姆媽，哦就是他媽媽讓我帶來的一些Familydish”
顧玥覺得鍾莉莉可真有趣，講話的時候偶爾還夾雜著英文，“莉莉姐姐，你念英文真好聽，也跟陸叔叔一樣留過洋嗎？”
她叫陸之初做叔叔？鍾莉莉一想到陸之初只拿她當個小輩，心裡更是歡喜，“我只是喜歡英文罷了，並沒有留過洋。”說到這裡她想了想，“我從小就與阿元長在一處，後來他去上學，我就留在家裡陪著姆媽，不然姆媽一個人可真是太孤單了。”
“說什麼呢？”
陸之初這會已經換了衣裳，他在家裡最近都偏愛穿中式的，眼下這套蟹殼青對襟盤口的短褂長褲正式前幾日才做好的。
“阿元，我怎麼瞧著你又瘦了。”
“是嗎？”陸之初並不覺得自己瘦了，也就不拿鍾莉莉的話當回事。
“是不是飯菜口味不喜歡？”
陸之初這些年走過很多地方，對飯菜的口味並不怎麼挑剔。“不會。”
鍾莉莉見陸之初同她說話的性質並不高，也就不再對陸之初說，她轉而去問顧玥，“晚上我親自下廚，給你們做幾個地道的上海菜，好不好？”
鍾莉莉居然還會做菜，顧玥聽到好吃的有些高興，“莉莉姐姐你好厲害，居然還會做菜！”
鍾莉莉微微一笑，“阿元小時候是個很挑剔的人，我既然要嫁給他，自然要做好照顧他萬全的準備。”
“寶珠。”
顧玥聽到陸之初叫她“啊”了一聲，“怎麼了？”
“你姨娘呢？”
對哦……要不是陸之初說顧玥都沒想起來這屋子裡少了個人。“我早上出門的時候見過的。”
陸之初當然知道就算問了顧玥她也不會曉得馮月珍去了何處，他本來根本也並不想找顧玥那個二姨娘——那個人實在是可有可無，當然無的好處多一些。他只是不大願意讓鍾莉莉同顧玥繼續聊下去。鍾莉莉在他眼中一貫是話太多，他自幼對鍾莉莉的態度雖然談不上冷淡，但也絕不親熱，萬萬是談不上需要她鍾莉莉來照顧的。
“我去問問程媽曉得不！”顧玥知道，這會程媽一定已經開始準備晚飯了，所以她徑自就往廚房跑去。
顧玥走了，客廳裡忽然地就安靜起來，如今沒有了第三個人，鍾莉莉反而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鍾莉莉覺得自己的童年與少年時期是比較無趣的，但她又覺可以那樣陪伴著陸之初又並不無趣。反正最開始那個時候她同陸之初在同一個私塾讀書，後來要上中學了，因為成績問題，她最後只上了個女校。由於白日裡要上課，她與陸之初見不到，所以每每放學了，她的作業都一定要去陸家做。
陸之初很小就有自己獨立的書房，鍾莉莉整個中學時光從傍晚開始都消磨在了那裡。偶爾她並沒有要做的作業，她也會裝模作樣的那本書，就在一旁安安靜靜的看著陸之初學習，幫他填個茶水什麼的。
她對他永遠有這一顆熱忱的心，但是他對她多數事件都是沉默的，這種沉默似乎是形成了習慣，到了如今，鍾莉莉面對陸之初的時候也漸漸的並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客廳裡只有陸之初偶爾翻動英文報紙的聲音，每一聲“嘩啦”都讓鍾莉莉的心莫名的抽動一下。
“今天程媽居然做了美人肝！”顧玥人還沒到客廳，聲音就先來了，陸之初等她到了跟前抬眼看了她一眼，瞧她手裡拿著一瓶薄荷水微微皺了皺眉。
“飯前不準喝汽水，你又忘了？”
顧玥吐了下舌頭，蹲到他的沙發旁邊，笑嘻嘻的看著他，“我晚上保證還能吃一碗飯。”
陸之初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臉，手剛捱到顧玥細白的麵皮上就想起如今家中多了一個鐘莉莉。但他手都伸出來了，斷沒有半路收回的道理，何況他也並不怕鍾莉莉。
“似乎胖了點。”
顧玥起身坐在沙發扶手上，右腿一蕩一蕩的晃悠著，“每日在學校裡也吃的很好。”
說到這件事，陸之初忽然想起周天德之前同他彙報的，“你同孔二每日都去什麼地方吃飯？”
“二寶的朋友家裡。”
陸之初“嘁”了一聲，“孔二會有什麼穩妥朋友，以後讓天德每日送飯給你。”
顧玥趕忙將口中的汽水嚥下去，她與楚懷人接觸了這些時日，覺得楚懷人除了時常讓她覺得熱情的有些過分之外，還是個很不錯的人，所以她覺得自己應該幫楚懷人辯解辯解。
“陸叔叔，你不能這樣片面，二寶是個挺好的姑娘，她的朋友楚懷人也是個挺不錯的朋友。”
喲呵，還學會說他片面了？
陸之初放下手中的報紙，蹙著眉問顧玥，“那你來給我說說全面的？”
顧玥覺得這樣坐久了並不大舒服，她跳下扶手順勢就坐在了陸之初所在沙發對面的茶几桌上。她也曉得自己這樣坐沒規沒矩，對著在一旁默默看著她們說話的鐘莉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才又轉回頭來跟陸之初說：“我覺得二寶的性格很好，並沒傳說中的那麼壞。”
“那是因為她沒在直隸，我聽說她的槍被她姑媽收了。”
“我覺得就算實在直隸，二寶這樣通情達理也並不會惹什麼麻煩的。”
能對孔二小姐評價出通情達理的，陸之初覺得可能也只有傻乎乎的顧玥了。“那是你沒見過她殺人的樣子。”
顧玥驚的“啊”了一聲，“二寶還殺過人？”
孔二小姐何止是殺過人，簡直可以說是在殺人這件事上經驗豐富了。
陸之初還記得兩三年之前，當時孔瑞麟還在北平，她同兩個朋友去一間番菜館吃飯，遇到了從外地來的幾個人，因為那幾個人初來北平並不曾聽說再這北平城裡還有孔二小姐這一號人，也就自然不識得這位女魔王。
那幾個人說來也是嘴賤，看到了男裝的孔瑞麟也不曉得議論了什麼難聽的話，這話恰被孔二小姐聽了去，這位小祖宗二話不說，掏出槍就要崩了人家。誰想到，對方也不是吃素的，躲避行動迅速，並且也掏出了手槍反擊。
兩方人你一槍我一槍，打了個有來有往，可是苦了在同一間番菜館吃飯的客人和兢兢業業經營菜館的老闆。
一場槍戰結束，孔瑞麟的一位朋友不幸被對方的子彈在胳膊上打出了一個窟窿，對方更慘些，竟是幾個人全都命喪當場。
這件事當時在北平鬧得還是挺大，只是孔家勢力也不小，到了最後並沒有上新聞，也就只落得個口耳相傳。
陸之初並不想同顧玥細講這檔子事，他雖然不大願意顧玥與孔瑞麟走的太近，但也並不覺得她結交孔二小姐有什麼太大的壞處，當然只要距離得當，而他相信，顧玥是個明是非的小孩，自己多少也是有些分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