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月老廟前無人問津,財神殿內長跪不起〔十二
金烏西墜,弦月高懸。
初桃顫顫巍巍地睜開眼睛。
她為何會覺得身體如此……沉重。
“來人。”
初桃眉眼冷冽,她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
露露有些瑟縮地上前。
“郡主……怎麼了?”
“季離呢?”
聽到初桃對季離的稱呼,露露有些震驚,不過很快便掩飾過去。
“王爺,他去戰場了。”
初桃沒有露露想的那般反應劇烈,只是斂眸說道:“我知道啦。”
露露有些擔憂的問道:“郡主,要不要吃點東西?”
初桃下意識搖頭。
露露轉身就要走時卻又被叫住了:“等等,叫師傅多做幾個大包子給我,越多越好。”
“啊?”露露很是疑惑。
“去吧。”初桃肯定道。
既然初桃這麼說,露露也沒辦法,她點了點頭就出去了。
剛走到門口就被一個身影攔住:“郡主醒了嗎?有沒有說什麼。”
露露搖頭:“郡主沒說什麼關於王爺的,但是說了要吃大包子,應該是餓了。”
“好,知道啦。”
露露離開後那身影又繼續注視著房內的初桃。
看初桃只是安安靜靜的坐著,並沒有什麼過激的舉動,他才放下心來。
王爺交代過的事,他可不敢疏忽。
初桃對於氣息不尋常的人天生有著敏銳的感覺。
她一下就注意到了門外那道不尋常的氣息。
甚至一下就聯想到了暈倒前,也是此人的氣息。
既然能在季離面前暈倒,就說明了這件事一定是季離授意的。
故而初桃並不想驚動這個人。
她只想拿到大包子後,就悄悄的溜掉。
她不可能和季離分開。
季離是她僅剩的一絲溫暖了啊,她怎麼忍心讓他在冰冷的戰場上孤身一人奮戰。
露露沒一會兒就拿來了很多包子,就被初桃打發去做其他事了。
初桃快速打包好了路上的行李,隨後高聲對外面喊道:“露露,我吃飽了,再睡個回籠覺,明天再叫我。”
露露聽到這話立馬回應:“好的郡主,您放心睡,明天我再叫你。”
見外面那人沒有動作,就知道他已經相信了自己只是單純的想睡覺。
初桃滿意地熄了燈,隨後爬到床下開啟了一塊木板,露出了一條黑黢黢的地道。
與此同時,皇宮內。
“平陽公主,你就不要為難朕了,朕也不知道他怎麼就走了。”
皇帝攤了攤手,一副深感無奈的模樣。
平陽公主嘲諷地說道:“皇帝陛下,您可真是老眼昏花了,這皇帝您當不了,就換個人算了。”
說完,她就不顧皇帝豬肝色的臉,轉身走出皇宮。
看來,她得回寧國一趟了。
萬萬沒想到,季離竟然會赴死,那他這次渡劫,就危險了。
……
遠在戰場的季離不知道有兩個人在朝著他的方向趕來。
他漸漸殺紅了眼,握劍的手也因為稍稍脫力而輕輕顫抖。
但他不能讓任何人察覺。
自己人察覺了會喪失戰意,敵人察覺了便會趁機偷襲。
他只能咬著牙與敵人廝殺。
“王爺!我們快贏了!您真是神了,真不愧是戰神後代啊!”
聽到身邊戰士的話,季離微微勾唇:“殺!”
“是!”
一時間,戰場上塵土飛揚,硝煙瀰漫,濃重的血腥氣在空中飄散。
暴雨般的箭矢飛掠過戰士們鋥亮的鎧甲,以不可阻擋之勢奔湧而來。
這場戰場不知持續了多久,久到所有人都有些疲憊了,但本著殺不死敵人也要咬掉對方一塊肉的原則,沒人敢喊苦喊累。
初桃來到這裡時,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
她眸光裡只有那道瘦弱卻堅毅的身影。
他黑了,也瘦了。
但依舊那麼耀眼,他的眼神如同雄鷹,燃燒著永不熄滅的熾烈焰火。
初桃不想給季離添亂,他就躲在正和附近的一個角落裡,距離不遠不近的地方,默默的看著。
“季離!你把刀放下,跟我回去,這場戰役就算了!”
就在這時,平陽公主的嬌喝聲傳來,戰場氣氛隨之冷凝了一瞬。
初桃也不可思議地看向寧國那方的身影。
寧意居然也來了?!
季離緩緩轉身,高抬下巴,劍指寧意:“不,可,能。”
“好!!!!!”他們國家的戰士爆發出一陣喝彩聲。
寧國計程車兵臉面有些掛不住了。
“寧意,我勸你,別做白日夢了,你看不出來嗎?現在要投降的是你們寧國!”
少年臉上神采奕奕,他並不寬厚的肩膀卻撐起了厚重的甲冑,飛鳥為他低頭,殘陽為他勾勒最熾烈的輪廓。
他合該如此驕傲!
初桃心跳一下一下,清晰而具體。
為他跳動。
寧意冷笑,打了一個響指。
突然天地間萬事萬物皆停止,季離震驚地看著這一切,剛剛與自己並肩作戰的戰士瞬間石化了一般一動不動。
他驚恐地看向寧意:“你就是因為這個,覆滅了其他國家?!”
寧意一步一步,朝季離走來:“沒錯,那又如何,這世上所有人本就不是生來公平。”
季離渾身發冷,這如同神蹟般的存在,他怎麼能對抗,對抗不了啊。
“你,你這是作弊……”
寧意突然笑了:“季離,我還有更作弊的,你要看嗎?”
季離還沒來得及拒絕,突然一段陌生的記憶湧入腦海中。
“上仙,你確定了嗎?真的要去歷劫嗎?如若此次歷劫失敗,很可能灰飛煙滅,回不來了。”
“嗯,對了,我的歷劫物件,可以透露一下嗎?我就是好奇,不會保留記憶的。”
“是寧國的平陽公主。”
對話結束,季離如同離水窒息的魚重回水中,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不可置信地看向寧意。
“我是上仙?我要歷情劫,物件是你?”
寧意微笑:“沒錯,只要你答應我,同我回去成親,歷劫就成功了,你也能晉升神位。”
季離腦海中閃現一雙翦水秋瞳,他心下顫了顫,痛苦地閉眼:“我不喜歡你。”
寧意胸有成竹的笑意僵在臉上:“你說什麼?!”
季離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說,我不喜歡你。”
寧意崩潰地捏著季離的肩膀:“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歷劫失敗,你會灰飛煙滅!”
季離笑了:“你這個把戲還不打算結束嗎?若我沒猜錯,是會被上面察覺的吧。”
寧意看了看周圍靜止的一切,咬了咬牙:“季離,你以為,我會放過你嗎?”
打了個響指,一切恢復正常。
寧意冷冷地說道:“放箭。”
她得不到的,寧可毀掉。
季離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一支冒著寒芒的冷箭朝著他的眉心射來,而他避無可避。
“乾爹不要!!!”
就在季離準備好赴死時,不知從什麼地方竄出一道粉白色身影。
那是灰暗戰場上唯一的暖色。
初桃抱住了季離想要擋下這箭,季離猛然反應過來,把自己和初桃對換。
一個旋身,箭矢從胸膛貫穿。
巨痛傳遍了全身,但他卻心滿意足。
他的桃桃啊,真不乖。
下次,不能再這樣了。
“桃桃,乾爹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其實我喜歡……”
初桃哽咽著握住他的手:“我也喜歡你。”
淚珠滴落在他的沾染血珠的長睫,季離視線一片雪白,卻有突然被紅色暈開。
真……好呀,原來他沒有不正常。
下次,再也不要開玩笑認女兒了。
連在一起都需要冠冕堂皇的藉口。
下次,再也沒有下次了。
他想勾起一抹笑,但他沒有力氣了,拼盡全力也只能彎起一絲微不可見的弧度。
他的桃桃啊,不要不開心了,他都笑了呀。
“乾爹……季,季離……”
初桃握著他逐漸冰冷的手,只感覺心臟破了一個大洞,寒風呼嘯刺骨,她似乎被全世界放棄。
好像,對她好的人都活不長……
師父,還有季離。
這一輩子就兩個人,但無論哪個,都沒能好好活著。
難道,她真的是天命煞星嗎,靠近她的全都會被剋死?
“醜八怪,別哭了,你會弄髒他的,他最愛乾淨了,我帶他回寧國。”
平陽公主的聲音傳來,初桃猩紅著雙眸:“不,你不配帶他回去。”
“我不配?你在開玩笑嗎?”
寧意笑得開懷,彷彿在看垃圾:“那我就讓你看看我到底配不配。”
她稍稍動動指尖,成千上萬的箭雨便朝著初桃湧來。
初桃低頭,抱緊了懷裡的季離,她要親手埋了他,哪怕……沒機會了,也不會離開。
她甚至來不及回憶今生,箭雨就把她生生紮成了刺蝟。
如果季離知道,一定會無比後悔。
他以為幫初桃擋下一支箭,他的桃桃就能平平安安活著了。
被紮成刺蝟的初桃,鮮血順著箭頭落在季離身上,兩人血液交融,早就分不清彼此。
她到死也保持著抱著季離的姿勢,動也不動。
寧意拿著手帕嫌棄地捂著口鼻,隨手揮了揮手說道:“把他們分開。”
“是。”戰士們說道。
“等等。”寧意皺眉,“算了,晦氣得很。”
血肉都沾在一起了,她要一副沒用的軀殼有什麼用,還不如早點回去找司命,說不定還能保住季離一條魂魄。
這樣想著,寧意便隨意找了個地方坐化了,絲毫不管自己留下來什麼爛攤子。
她坐化以後,魂魄再次迴歸神位。
睜眼的一瞬間,她坐了起來:“帶人,替我傳喚司命仙君。”
身邊的仙婢恭敬地說道:“帝姬,司命仙君和其他上仙都去恭賀季離上神渡劫飛昇,晉升神位了。”
“什麼?!他成功了?!”
寧意霎時間激動起來,但因為又想到什麼,眼底劃過一絲瞭然。
“是啊帝姬,您和季離上神關係這麼好,不如咱們也去湊湊熱鬧?”
那仙婢一臉的躍躍欲試。
寧意頓時冷臉:“不必了,他應該很快就會來找我。”
她就不信,季離會不好奇那個小丑八怪的身份。
但左等右等,等了幾天還是沒見到季離來找她,寧意有些著急了。
“來人,準備一下,本帝姬要去找季離。”
“是。”
寧意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了那個熟悉的小院,院中空空蕩蕩,只有一口許願井和一張石桌,就別無其他。
寧意有些近鄉情怯。
她想到了兩人在凡界時鬧了不少彆扭。
不過瞬間她又鼓起勇氣,應該沒事的,凡人季離和上神季離肯定不一樣。
他有了仙界的記憶,不會怪她的。
畢竟她可是帝姬啊。
這麼想著,寧意就沒了心理負擔,她昂著頭走進小院。
季離感受到來人,微微抬頭,捏著瓷杯的手頓了頓:“帝姬,你帶這麼多人來我這,很吵。”
寧意隨手揮了揮:“你們在外面等我,我先進去一會兒再出來。”
仙婢們也習慣了,安靜地等在外面。
“阿離,別生氣啦,我讓他們走了。”寧意撒嬌著說道。
“帝姬,你沒什麼事的話,也可以走。”季離語氣淡漠,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
看著他這副樣子,帝姬才算安了心。
“可是,難道阿離你不想知道那個小丑八怪是誰嗎?你不想知道自己是怎麼渡劫成功的嗎?”寧意被趕,終於忍不住亮出了底牌。
她原以為季離會在意,沒想到他只是冷冷地說道:“不想知道,我既已成功,就已經與凡世脫離,還有什麼必要知道。”
寧意聽到季離這麼說,徹底放下心,最後一絲懷疑都消失了。
她更加沒有顧慮,隨意自然地說道:“雖然你不在意,可是我還是想說,都快憋死我了。
我跟你說,那個小丑八怪就是原來的平陽公主。
她的身份我看上了,自然就搶了,你不會怪我吧?那就是個凡人。”
聽到這點,季離小指輕顫,面上卻不動聲色:“帝姬,不是一向如此。”
寧意!她到底知不知道,凡人只有一世,他的桃桃,沒有來世了啊……
她本來可以含著金湯匙出生,被千嬌萬寵地長大,也不必被怡紅院的打手追著打,也不會因為需要搶一個銅板而差點被乞丐打死。
更不會因為想吃包子而認乾爹,她死的時候,甚至帶了一包袱的大包子。
寧意得意勾唇,她聽不出季離的諷刺,還以為在誇她:“那當然啦,我既要下凡,自然也要做最尊貴的。
她一個凡人憑什麼當公主,公主應該是我。”
季離說道:“也不光是如此吧。”
寧意瞥了一眼季離,輕咳了聲:“那確實啊,誰讓你的渡劫物件是她呢,我以為我佔了她的位置,你的物件就能換成我的。”
季離假裝沒聽懂她的言外之意,狀似無意地說道:“帝姬抬愛,臣能理解,就是不知道為何還要在她臉上畫胎記。”
寧意甚至不僅是把初桃扔到了遙遠的小國家,還在她臉上刻下醜陋的胎記,絕了其他人想收養的心!
這就是把桃桃往死路上逼啊!
說到這個,寧意更心虛了:“那還不是知道你喜歡漂亮的,我其實不想讓你喜歡她。”
還有就是,不想讓季離迴歸神位後能找到初桃。
不過這種私心她是不會說的,說了她怕季離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