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困獸之鬥,其勢必烈
李巖伸出手指,指向下方的敵營,緩緩開口。
“吳元,我問你,韓信當年為何要背水列陣?”
吳元不假思索地答道:“回王爺,兵書記載,韓信當時所率之兵,多為新募之卒,未經戰陣,若不置之死地,一旦遇挫,便會一鬨而散,故而斷其後路,逼其人人死戰,方能求得一線生機。”
“說得好。”
李巖點了點頭,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那我們再看看竇建德這十萬大軍。”
“那些營寨中計程車兵,他們是新募之卒嗎?”
吳元聞言,頓時沉默了下來,片刻之後,他的臉色,漸漸變了。
所謂的精銳之師,肯定不是新兵,那如此說來,其中裡面肯定有不少兵油子。
而一但有這類人的出現,那這支軍隊,就不會是上下一心,準備死戰的軍隊!
李巖見此,忍不住笑了起來。
“明白了吧?”
“韓信背水,是因為他的兵不知道怎麼死戰,所以他要逼著他們去死戰,而竇建德的兵,是百戰老兵,更是被我們打怕了的喪膽之兵!”
“他們不是不知道怎麼死戰,他們是壓根就不想死戰!”
“對於這樣一支軍隊,你斷了他們的後路,他們想的不是回頭是死,只能向前,他們想的是反正都是死,何必白白送死!”
“所以,竇建德這個所謂的背水大陣,根本不是什麼置之死地而後生,他這麼做,只有一個目的——他害怕!”
“他害怕他計程車兵,會在開戰之前,就大規模地逃亡!”
“也正是如此,他才漳水放在後面,不是為了激勵他們,而是為了看管他們!”
“這哪裡是什麼堅固的軍陣?這分明是一個用十萬人的性命,搭建起來的陣地!”
這番話,瞬間劈開了吳元和李秀寧腦中的迷霧!
他們只看到了陣法的表象,卻忽略了軍隊最核心的東西——人心!
一支已經喪失了鬥志和希望的軍隊。
就算給他們再堅固的城池,再精妙的陣法,也只是一盤散沙,一觸即潰!
“王爺英明!”
吳元臉上寫滿了震撼與歎服,他躬身長揖,發自肺腑地說道。
“一語驚醒夢中人!是屬下淺薄了!”
李秀寧看著李巖那自信飛揚的側臉,美眸之中,異彩連連。
自己的夫君,看待戰爭的角度,永遠是如此的與眾不同,直指核心。
“那夫君,我們該如何攻破呢?”
李巖收回目光,重新望向那座看似強大的營盤。
“對付一個外表堅固,內裡卻早已腐朽的囚籠,何須強攻?”
“傳我將令,全軍後退五里,安營紮寨。”
“埋鍋造飯,好生歇息。”
“讓後廚把所有帶來的牛羊,都給我就地宰了,今晚,全軍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啊?”
吳元和王烈火都愣住了。
大戰在即,不商議攻城,反而要全軍開宴會。
看著他們不解的樣子,李巖拍了拍王烈火的肩膀。
“讓弟兄們吃飽喝足,養精蓄銳。”
“等晚上了把王笑林和蘇定方給我叫過來。”
七里澗的夜,風很冷。
但這股寒意,卻被李巖大營中那沖天的熱浪,驅散得一乾二淨。
數千個巨大的篝火堆,將整個營地照得亮如白晝。
肥碩的牛羊被架在火上,烤得滋滋作響。
金黃色的油脂滴落在炭火上,迸發出令人食指大動的濃郁肉香。
醇厚的美酒,裝在一個個巨大的木桶裡,被士兵們用大碗舀著,盡情暢飲。
“幹!”
王烈火赤裸著上身,古銅色的肌肉在火光下閃閃發亮。
他舉起一個海碗,將裡面的烈酒一飲而盡,然後用袖子豪邁地一抹嘴。
“哈哈哈!痛快!跟著王爺打仗,就是他孃的痛快!戰前還有這等酒肉伺候!對岸那幫孫子,怕是連口熱湯都喝不上吧!”
他身邊的黑騎營將士們,爆發出一陣鬨堂大笑。
“將軍說的是!他們聞著咱們這肉香,怕是口水都要流乾了!”
“明日一戰,弟兄們可得使出吃奶的勁兒!”
“吃飽了王爺的肉,喝足了王爺的酒,要是還砍不死那幫軟蛋,咱們自己都沒臉回來!”
“殺!殺!殺!”
高漲計程車氣,匯成一股股驚人的聲浪,直衝雲霄,肆無忌憚地飄過冰冷的漳水,傳到了對岸的夏軍大營之中。
與這邊熱火朝天的景象截然相反,夏軍的營地裡,是一片死寂。
為了節省柴火,大部分營區都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少數巡邏隊的火把,在寒風中搖曳。
士兵們蜷縮在冰冷的帳篷裡,雖然已經吃過了晚飯,可此刻腹中依舊覺得飢腸轆轆。
“咕嘟……”
一名年輕計程車兵,忍不住嚥了口唾沫,小聲地對身邊的同袍說道。
“哥……你聞到了嗎?是烤全羊的味道。”
“聞到了。”
“閉上嘴,睡覺吧。聞得越多,心裡越難受。”
“可是我睡不著啊……”
年輕士兵的聲音帶著哭腔,“他們好像一點都不怕我們。明天……我們真的要跟這樣的軍隊打嗎?”
老兵沉默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只知道,這支被困在背水之地的十萬大軍,他們計程車氣,正在被對岸的酒肉香氣,一點一點地,無情地吞噬殆盡。
……
子時,喧鬧的鎮北軍大營,漸漸安靜了下來。
酒足飯飽計程車兵們,在軍官的命令下,帶著滿腔的戰意和對明日大捷的渴望,沉沉睡去。
中軍帥帳之內,燭火通明。
李巖坐在主位上,神情平靜地擦拭著自己的佩劍。
在他的下方,站著兩道身影。
狼牙營主將王笑林,以及剛剛歸降不久,卻在此時被秘密召見的蘇定方。
帳內的氣氛,與之前的歡快截然不同,充滿了肅殺與凝重。
“王爺深夜召見,不知有何吩咐?”
王笑林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蘇定方則一言不發,只是恭敬地垂手站立,心中卻充滿了疑惑與忐忑。
他不知道,在這種決戰前夕的緊要關頭,這位新主為何會單獨召見自己。
李巖放下佩劍,抬起頭,目光在二人臉上一掃而過。
“竇建德的背水大陣,你們都看到了,說說你們的看法。”
王笑林沉聲道:“困獸之鬥,其勢必烈。若明日強攻,我軍雖能勝,但傷亡必不會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