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牧桂蘭
“那母子都帶回來了?”
“嗯,師姐正給鍾明澤做筆錄呢。”趙磐坐回到自己座位上,覺著一頓連說帶唱的有點兒消耗體力,捻了根有點兒乾巴了的油條吧唧吧唧吃了起來。
審訊室裡,方錚已經換上了警服,翹著二郎腿跟鍾明澤對峙。她看得出來,鍾明澤並不是個有膽子殺人的人,當然這只是她個人的直覺,並不能說明什麼。現下,她不過就只是盯著鍾明澤,這小子已經嚇得快哭了。
“你跟死者邱永勝和曹曉彤的關係。”方錚說到“死者”兩個字的時候,鍾明澤明顯哆嗦了一下。
“朋友。”他聲音很虛。
“朋友?怎麼認識的?”
“兩年前,他們倆來找我紋了身。”鍾明澤低著頭,他長得挺清秀,看起來不像是三十二歲的男人。只是過於消瘦了些,臉上有些病容,感覺像是身體不太好。
“平時聯絡頻繁麼。”
鍾明澤抬頭看了方錚一眼,方錚穿著警服,表情似笑非笑,像是什麼都知道了一樣。他當下也不敢隱瞞什麼,總歸那兩口子的死,是真的跟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
“跟曹曉彤聯絡的比較多。邱永勝……沒怎麼再聯絡過。”
“直接說,你跟曹曉彤是什麼關係。”方錚有點兒不耐煩:“你說的越仔細越清楚,出去的就越早。繞彎子對你有什麼好處。”
鍾明澤深吸一口氣:“我跟曹曉彤是情人關係,她喜歡我。”他舔了舔嘴唇,又飛快看了眼方錚,見她臉上果然沒什麼驚訝的神色,更確定了警察是早就什麼都知道了。
“我跟曹曉彤維持了一年多的……男女關係,我的紋身店關門以後,是想過重新找店面再開一家的。曹曉彤……偶爾會給我錢。”
“嗯。”方錚記錄了些什麼:“這事兒邱永勝知道嗎。”
“一開始他不知道,今年六月份左右,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就知道了。”彷彿最艱難的部分已經說完,後面的話他便更容易開口:“他來找過我一次,打了我一頓,威脅我不許再見曹曉彤。之後我沒再和曹曉彤聯絡過,不過她主動打過電話給我。”
“什麼時候,說了什麼。”
“在一個月之前吧,她打電話給我,哭了很久。她說邱永勝打她,還把她關在家裡,平時除了看店,不許她出門。”鍾明澤說:“她想讓我帶她走。”
方錚筆稍稍頓了頓,神情不變繼續問道:“你答應了?”
“我沒!”鍾明澤立刻否認:“我沒敢。邱永勝朋友挺多,他挺厲害的,我擔心他再找我麻煩。”
鍾明澤說著話,右手緊張地摳著自己左手手腕。方錚目光移到他的手腕上,他彷彿察覺到了點什麼,下意識把袖子拉長了一些。方錚微微眯了眯眼,她意識到,現在正是一年中最熱的季節,鍾明澤為什麼會穿長袖?
“曹曉彤給過你多少錢?”
“零零散散的,二三十萬吧。”鍾明澤說話時有些慚愧的模樣:“一年前我店剛關門的時候,她給過我十萬,後來今年年初,她又給過我十萬。其他的……就零零散散的給過些,我沒怎麼數。”
“你現在打算開店了嗎?”方錚將目光不動聲色移開,繼續問道。
鍾明澤愣了愣:“……沒有。”
“為什麼。”
“資金不夠,選址也……也沒選好。”鍾明澤嚥了口口水,表情微微有些變化,他低下了頭,像是愧疚。
“資金不夠……曹曉彤給你的錢呢?你用來做什麼了,”方錚問:“買車買房?”
“沒,我沒買房,車也是五六年前就買了的……而且,而且……而且那車,上個月我急用錢,把車賣了。”
方錚手裡的筆又是一頓。
“賣車?車折價挺多的,賣車可不怎麼划算。車過戶了嗎?”
“沒來得及,先讓別人開走的。”
“這麼著急。”方錚忽然伸手,一把抓住鍾明澤的胳膊,對方被嚇得渾身僵住,瞪圓了眼睛看著方錚:“你究竟要做什麼這麼缺錢?”她說著,將鍾明澤的袖子掀開了。
***
中午十二點,方錚喊同事幫忙打了兩份飯,分別送給鍾明澤和他老媽牧桂蘭。母子兩人分別被關在兩間審訊室,鍾明澤還算老實,蔫嗒嗒的,飯也是有人給了就吃兩口。牧桂蘭卻不是個省油的燈,她坐在椅子上大喊大叫,又哭又鬧,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會兒叫囂著要上訪,一會兒往監控攝像頭那兒吐口水,就連送給她的飯也被她摔得滿地都是,搞得幾個同事直皺眉。
方錚只是笑了笑,也沒讓人進去給她做筆錄,也沒讓人再理她,只交代要晾著她。
“這人有點兒表演型人格,你越理她她越帶勁兒。晾著她吧,一會兒就消停了。”說完,方錚便帶著鍾明澤的筆錄去了劉隊的辦公室。
劉隊正打算去食堂吃飯,見方錚進門,招呼她同去。
剛一出門,趙磐又屁顛顛跟了上來,三人進了食堂,拿了餐盤一同排隊,劉隊排在最前面,方錚端著空盤子,一邊聞著飯菜香味一邊盤算著要吃什麼。
“鍾明澤好像在戒毒。”方錚忽然開口,對劉隊說。
劉隊扭頭看了她一眼。
方錚指了指自己左邊胳膊:“他手指內側有幾個陳舊的針眼,沒有好好處理過,印記很深,左手手臂內側全是刀傷劃痕,應該是他自己劃的。”
“他承認了?”
“他哪裡肯承認,”方錚嗤了一聲:“他只是說自己有精神疾病,偶爾會自殘。”
“那你憑什麼說她吸毒。”
“所以我說的是‘好像’啊。”方錚眨巴眨巴眼,一臉無辜:“牧桂蘭看似誇張的反應,大約也是想隱藏他兒子正在戒毒的事實。她把鍾明澤關在家裡的,你看出來沒。”她說著,又扭頭去看趙磐。
趙磐滿心滿眼的都是白板上寫的“今日菜品”,聽方錚問自己,一臉莫名看了回去:“啊?”
“牧桂蘭是在幫自己兒子戒毒,把他關在了家裡。”方錚差點兒朝趙磐翻了個白眼:“她開門的時候,門口直衝著鍾明澤的房間,房間門上有三把鎖,普通人會給自家臥室按三把鎖?還有,鍾明澤聽見警察來了,居然跳窗想逃。”
“說明他心虛啊。”
“車他一個月前就賣了,雖然沒過戶,但總有辦法證明,他一直被牧桂蘭關在家裡,這事兒往周圍鄰居家打聽打聽也能被證明。更何況,他清楚自己沒殺人,他幹嘛要心虛到跳窗?”
劉隊點點頭:“如果他真的與案件無關,那確實有你說的那種可能性。”他看了方錚一眼,忽然有點兒後怕:“方錚,我把你調去做技術,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為啥讓我去做技術。”
“你腦子好使,做技術也是咱刑警大隊的人,還不用出外勤。你是女孩子……”
“停停停!”方錚可不樂意別人不讓她出外勤了,親手抓壞蛋才是刑警的終極浪漫:“劉隊,到您了,趕緊往前稍稍!”
方錚明天輪班,今天正常準點下班,於是到了點兒,她換下警服離開市局,見天還亮著,居然有點不習慣。她琢磨著要去謝安風家,總不能真佔人便宜沒個夠,於是去了就近的大超市,打算買點菜,算是自備伙食。
長久點外賣為生的方錚沒有想到,現在的菜價居然有這麼貴。豬肋排42塊錢一斤,西紅柿7快多一斤,就連最最價廉物美的土豆,劃下來都要兩塊錢一個……她嘖嘖兩聲,挑了點兒切片的牛羊肉,又買了點火鍋底料,稱了幾斤各色丸子,打算自備食材去謝安風家吃火鍋。
方錚很瞭解自己,她自小就不是什麼善良溫柔的好姑娘。她有點兒欺軟怕硬——比如說,謝安風是個好欺負的,於是方錚就毫無顧忌的去“欺負”他。
既然他不覺得自己的騷擾是一種騷擾,那她只好自便了。
她帶著一大兜食物摁下謝安風工作室的門鈴,男人戴著眼鏡前來開門。他似乎有些驚訝,後退半步看了眼掛在牆上的鐘:“你來的這麼早?”
方錚進了工作室,左看右看,覺得兩兜菜肉放在他那張辦公用的大桌子上不太合適,便只好拎在手裡:“明天得在局裡熬通宵,今天特例下班早。怎麼,怕我吃光你的油燜筍?”
謝安風有點困擾的模樣:“我只準備了一人份。”
“唉,還真沒我的份啊。”方錚舉了舉手裡的菜:“沒事,我自備乾糧。你還在忙嗎?那我去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