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得知口食人肉
時間不快不慢,已經頭伏了,七月份了,即使是吃完早飯去上班的路上也能感受到悶熱的氣息。再過兩天,鍾軒昂就可以出院了。
這些天研究室裡並不是很忙,上部系列殺人案已經徹底結束了,廳長已經上報公安部和市委,都得到了認可。
昨晚阿蘇告訴我,今天早上早點來,我已經預料到了是什麼事情,反正目前我想要的只有一件。
不管什麼事情,對我來說總要有一個儀式。
我算是儀式感很強的一個人,和矯情無關,是關乎對生活的熱愛,對幸福的敏感。經歷了種種隨時隨地都可以要了我的命的離奇時間,讓我更覺得我要莊重的對待自己,對待那些開始和結束。
所以我今天穿的比較端莊,算是慶祝上個系列案件的結束,同時希望接下來的日子裡,上帝能多多關照。
“都到齊了啊!”我推門進去之後,穆老師說道。
“嚯!”劉文盯著我看到,“準備來相親啊!”
“你看蘇少的眼睛都直了!”阿菜也開始搞事情。
“柏霓的儀式感很重,你們懂什麼?”穆老師也開始戲謔我道。
我忍不住挑了下眉毛,兩手一攤,聳肩道:“可以開始了嗎?”
和我們大家預想的一樣,趙廳長對我們犯罪心理研究室做的貢獻非常滿意,這次說是除了嘉獎功績之外,還說可以滿足我們的同志一些個人的要求。
劉文和阿菜搞來搞去,提了許多“五彩繽紛”的要求,更有甚,劉文要求廳裡分配給一個媳婦兒。
“淘寶裡的人皮娃娃還是聽真的,你可以拿獎金買一個。”阿菜戲謔他道。
“那只是釋放性慾而已,有思想嗎?”劉文倒是開始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任他們來在那裡胡謅,穆老師聽得倒是樂呵,也不提出管教。
我看阿蘇一言不發,“喂!有心事啊?”我忍不住問道。
“我要一套沙發。”倏地,他開口道。
什麼?我一頭霧水,“省的每天要跟你搶地方睡。”他補充道。
可不是,研究室是原來的大會議室改版來的,光線很足,空間夠大,只是這些硬體裝置實在是太過簡樸。毫不誇張的將,在研究室這邊說一句話,那邊就可以聽見回聲;擺上一面大鏡子,就可以做一個規模不小的舞蹈室了。
“這個儘管放心,今天下午我們研究室煥然一新。”穆老師莞爾一笑,道。
“柏霓,你還沒說你的呢?”劉文問我道。
估計是他剛剛胡謅的時候,我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阻止他,這小子來感恩了。
“分局的葉琛,大家都見過,工作能力很強,大學裡學的也是刑事技術,和省廳技術科裡的同志在能力上不相上下。她是我的大學同學,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上面可以給她一個機會。”我把一早準備好的話不快不慢的倒出來。
“這個······是涉及到人事上了,應該不好辦吧。不過我可以去廳長說一下,他很欣賞你,你推薦的人他應該會考慮的。”
穆老師的話太讓我感動的,我總覺得這件事情有戲,回頭我就告訴葉琛,讓她好好準備一下,這些天爭取能夠再出來點業績。
真的是說曹操曹操就到,葉琛的電話,我滑動接聽,聽完之後我整個人都僵在原地······
我不知道電話是怎麼掛掉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阿蘇帶到分局的,我腦袋裡很蒙,眼前閃現的一直是那個顧潔從來不讓我碰的冰箱。
嘴巴里不時回味起那股誘人的香味,終於,我吐了······吐到了阿蘇車內。
我尷尬的準備拿溼巾去擦拭。
“你不用管了,身上沒事吧?”他還關心我,這更讓我覺得尷尬。
自從上了高中,我就再也沒有暈車過了,更何況是吐在人家車內。車裡開著空調,整個空間密不透風,我不知道這個味道究竟幾時才會散去。
阿蘇停車,讓我將身上處理乾淨,換個座位坐。我是坐到後座上了,可他還要和我的那一攤嘔吐物並排而坐。
不過我已經顧忌不了那麼多了,現在我只想立刻找到顧潔,一問究竟。
須臾,我手機上顯示了徐阿姨發來的一條微信,說是她在醫院看見趙宓了,問能不能讓她進去,她在門口大吵大鬧。
至少今天一天我都沒有辦法去仁和醫院,也沒有辦法過去看鐘軒昂。
算了,只要鍾軒昂心在我這裡,趙宓過去頂多算是個陪侍,我便作罷。畢竟我知道趙宓那副不依不饒的樣子,但凡是她非要進去,沒有人能將她拉走。她的聲音實在是刺耳,我不忍心看鐘軒昂的休息受到打擾。
自從我被診斷患上哮喘以來,趙宓想去仁和醫院簡直難如登天,我不得不承認趙廳長這次算是幫了大忙。只是,這麼些日子應該把趙宓那個女人憋壞了,只要她不去鍾軒昂那裡搞事情,我今天是不會理會她。
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見到大琛之後,我顧不上寒暄,直接讓她帶我去找顧潔。
檢察院那邊已經開始上訴了,停不了幾天,顧潔的案子就要在省高階人民法院開庭了,到時候再想問她什麼事情就不再容易。
見到顧潔之後,我也沒有跟她打哈哈,“一直以來我都好奇,在肢解的人手系列案件中,你的案子發生的最早,但確實最後破獲的,敢情是你將屍體處理的夠乾淨!”我並沒有跟她客氣。
在中國的刑事訴訟法中,任何訊問都要求兩個審訊人員到場,否則無效。
今天我沒有讓阿蘇跟我一起進來,因為我並不是以一個訊問人員的身份去和顧潔交談,而是以一個受害者的名義。
“你都知道了?”她依舊很平靜,像是每天走著吃飯、睡覺、打哈哈這樣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流程。
我也終於明白了,小蚊子發給顧氏姐妹的那些恐嚇Email中的“西餐廳”是怎麼一回事,它不單單是一個殺人的場所,而且也是用泯滅人性的方法一天天的毀滅證據的一個地點。
“我只問你一句:你給我吃的那些,裡面也夾雜了人肉了嗎?”我此次前來的目的就是要問這句話,但我始終說不出口,我害怕顧潔給我的答案是肯定的。許久,我才鼓起畢生的勇氣,顫顫巍巍的發出了聲······
“都過去了,你還介意這些做什麼?”她的態度將我激怒了。
我起身,走到桌子對面,拎起她的衣領一巴掌打過去,她隨著身後的椅子一起倒下,一聲咣噹讓我的心隱隱發痛。審訊室昏暗的環境中,我可以清楚的看到她那一紅一白的臉蛋,我知道我手心疼到蟄麻,心裡爽到滴血······
“你說話啊······”半天不見她起身,我俯下身子發瘋似的晃動著她的肩膀,狂吼道。
我聽見窗外葉琛的喊叫聲音,和阿蘇攔著不讓她進來的聲音。
進來的時候我既然不讓阿蘇跟來,那就意味著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只要這裡沒死人,誰都不要進來。
“你說啊,你這個女人心怎麼那麼狠吶!你自問,我方柏霓哪裡對不起你顧潔!!!”我的撕心裂肺絲毫沒有讓她動容。
她輕輕的就可以將我的手扯開,我明明抓的很緊,但四兩的確可以撥千斤,“你沒有對不住我,你對我很好,但是不需要負任何刑事責任就可以吃到人肉,這樣的人生不是誰都可以有的,你不應該對我說聲感謝嗎?”
顧潔眼神裡的冰冷降下了我的怒氣,她讓我覺得渾身發冷。冰冷的雙眸對視住我的眼睛,隨之蔓延我的全身,我蹲坐在地上,慢慢的從她的身邊挪開。
我第一次感受到地下審訊室的地面是那麼的冰冷,周圍的空氣都散發著冷氣,像個冰窖一樣。
這是盛夏七月,我不能這個地方,今天我離開後再也不要來這個地方。
只是我的雙腿並不聽我使喚,它們很軟,支撐不住我的身體,我一點一點的挪到門口,伸手開啟門閂。
直到看見阿蘇,看到阿蘇的眼睛,絲絲暖意席捲我的身體,我臥在地上,背倚靠在審訊室被冷的牆壁上,伸開雙臂想索求那股溫暖。
阿蘇俯下身子,用手將我臉上的淚漬擦去,低頭吻在我的頭髮上,它們應該被我撓的很蓬亂吧。
他順著我的胳膊抱去,將我抱在懷中,立刻這個陰冷的地方。
我聽見身後顧潔歇斯底里的喊叫聲,不由一陣,阿蘇將我放下,將我的腦袋掩在他的懷裡,雙手捂上我的耳朵。漸漸地,我隨著他心跳的頻率,漸漸平復。
直到那蒼涼的聲音戛然而止,阿蘇沒有說話,再次將我抱在懷中,加快腳步,離開了這個這輩子我都不想再來到的地方······
“顧潔昏厥了······”我聽見身後的同事說道,只不過這個聲音漸行漸遠,我的意識也愈發模糊。
我吃過人肉了,而且不止一次。
我比顧潔幸運,我只是受害者,我吃這個東西不需要承擔任何刑事責任。西餐廳裡的其他顧客也吃過那個東西,但他們比我幸運,只好他們不知道他們吃的是什麼······
朦朧的意識中,我可以回味起那個怪異的腥香,那個讓人陶醉的迷離感,那個我這輩子都無法和人分享的恐懼······
我終於明白了顧潔的西餐廳為什麼那麼火爆,火爆到稱霸整個惟申市;我也知道了為什麼後來西餐廳就消失在雲煙裡了,很簡單,人肉用完了。
但我更想知道的是,將人手剁碎凍在冰箱裡,每次夾雜在西餐廳的牛排和高湯中少量,這個想法究竟是怎麼迸進顧潔的腦海中的?
也許,她才是個狠角色。
惺忪中,我揉著眼睛,太陽好像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刺眼,我睜開眼睛,“要喝水嗎?”我聽見阿蘇的聲音。
為什麼每次我昏倒醒來的時候,每次我傷心欲醒來的時候,每次我渴求那個溫暖的懷抱的時候,睜開眼睛看到的都是阿蘇,聽到的都是他的聲音,而且永遠都是和“水”有關?
是不是昏倒前眼睛裡流失了液體,醒來就要從口邊補入?
我坐起身,接過他手裡的玻璃杯,掃視四周。
瞬間,一種恐懼的熟悉感席捲我全身每一寸肌膚,玻璃杯從我手中滑落,落到地板上,一陣碎片聲擊破我最後的防線······
“怎麼了?”阿蘇看我滿臉恐懼的樣子,不由心生疑惑。
我轉身看向他,我不知道要怎麼告訴他?
這裡我再熟悉不過了,這裡就是一個半月前,電梯驚魂事件之後,我醒來的地方。
那天電梯裡發生的事情,差點要了我的命,朦朧中電梯門開了,進來了一個男人,他將我抱起,不知為何,那個男人的身上的味道我是熟悉的。在接下來,我就沒有意識了,醒來之後我就發現我自己躺在這裡。
“這裡是哪裡?”我問道。
“辰溪酒店,帶你看醫生了,你是血糖過低再加上情緒激動引起的,昏倒之後我就帶你來這裡休息了。”阿蘇說。
我看到自己手背上被扎的針眼,看來葡萄糖液都已經輸完了,我睡了應該很久了,“是連鎖辰溪酒店嗎?”我再次確認道,直到從阿蘇口中,我得到了一個肯定的答案。
還是那家酒店,還是這個總統級套房,會不會這麼湊巧?
“為什麼要定這麼貴的套房?”我問答。
阿蘇環顧四周,畢竟臥室的門是關著的,“你怎麼知道是套房?”他警覺問道。
我不知道我要怎麼回答,畢竟那天我早上我出來之後,我的什麼東西都沒有丟失,但前一天下午收到的那個恐嚇照片沒有了,那種照片就是手機裡莫名出現的念慈出事的那張。
而且我從這套總統套房出來之後,本著職業感去查監控,結果令我大吃一驚,畢竟我從監控上清楚的看到前一天晚上是我一個人拿著我自己的身份證,獨自開房走進去的。
像是被附體了一樣。
事後,因為對門鄰居羅港越看我沒喲回來,便告訴了阿蘇,阿蘇滿世界的找我,畢竟這件事情和念慈出事有一些關聯,而且實屬靈異。考慮到這件事情只有我自己一個人知道,事後我只得和阿蘇撒了一個謊,晚上我是去閨蜜港燦家住了。
如今,我該怎麼去圓這個謊。他應該是惟申市唯一無條件的相信我的人,圓了這個謊,也許哪天真相敗露,那天我應該就失去他了。
“看佈局很大,我猜的。”我只得用最簡單最笨的方式,回答這個讓我緊張到手心發黏的問題。
“這裡距離分局最近,我沒想那麼多,只是這裡的房間都住滿了,只剩下這一套了。”他說。
“那也太貴了吧?”我順勢說下去。
他在我腦門上戳一下,“要命還是要錢?”他一臉的鄙視。
雖說我滿腦子在急速旋轉,究竟要怎麼圓謊而且還要表現的一臉迷茫,但聽到他的話,我既感動又愧疚。
我一沒殺人,二沒防火,而且我還是一名人民警察,但當種種事實都指向我的時候,我卻慌了,滿腦子想著究竟要怎麼阻止別人的追查。而不是堅信事實勝於雄辯,努力去查清真相證實自己。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的三觀變了,頹廢了······
也許我一開始就錯了,我不應該瞞著他,但我哪裡知道,這個謊言將毀了我一輩子······
如果人生存在如果,我想我一定選擇誠實,至少對阿蘇我要誠實。
他拎起掃帚將我打碎的玻璃杯清掃乾淨,省的待會兒再扎到誰。
然後又端來一杯水,讓我平復一下情緒,我順勢湊到他旁邊,不動聲色的去嗅他身上的味道,我可以確定一個半月前的那個晚上,將我從臨死的電梯中抱出來的那個男人不是趙蘇。
那個味道已經被我封鎖進大腦裡,以便我隨時提取出來做對比,我一定要找到那個人,他應該就是解決這些困擾我一個多月的謎團的人。發生在我身上的靈異事件也許只能從那個人身上出發,也許小蚊子的輪廓也會透過那個人漸漸清晰······
今天再次進了這個套房,這個房間,也許真的就如阿蘇所說,是個巧合。
但,是不是冥冥之中,“小蚊子”在告訴我,不要以為那些事情只有自己知道,天知地也知······
從大學以來到研究生,我接受的教育一直就是,只要這個案子發生了,總會留下一些痕跡,或為物質痕跡或為心理痕跡。
我也記得,在讀研究生的時候,我看過一本名為《科學探案》的書,一個人的犯罪行為是受到犯罪意識支配的。所以藉助心理學的方法來尋找一個人的犯罪動機,也可以找到兇手在犯罪現場留下的心理痕跡。
心理痕跡是透過種種跡象,追溯既往,甚至可以重組案情,找到真相。
總之物質轉換原理是存在的,不要期許那些殘存的僥倖,否則,最終會讓自己身敗名裂、遍體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