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重返林西縣
“說說吧,最近有沒有什麼新發現?穆老師說你這邊攤上些棘手的事情。”我說道。
“你睡會兒吧,瞧你那大眼袋。”他朝我這邊看了一會兒,說道。
“不至於吧,我昨天睡得挺好的啊。”我說。
“睡吧睡吧。”他伸手在我腦袋上擺弄一番,本來都已經被我撓的不成樣子的髮型,這下徹底癱瘓了。
他這麼一說我還真是困了,我將車座放倒,阿蘇從後面拿出來一個毯子給我蓋上,我忽然間覺得很安穩。這一睡不當緊,醒來之後都已經是下午五點了,睡了足足三個小時。
醒來的時候,發現阿蘇已經不在了,車的前方好像就是通往顧建力家的方向,我從車裡出來,拔出鑰匙鎖好車門,朝顧家走去。
外面的空氣已經不似之前那樣燥熱,周圍的樹葉不時吹來一絲絲涼意,隔著牆壁我已經聽見阿蘇的聲音了,裡面似乎還夾雜著顧建力夫婦的爭吵聲。
“真是難為我的小潔對你有意,你沒意思也就算了,你還不承認,我們沒什麼好說的,你走吧!”是楊桂雲的聲音。
“阿姨我說的是真的,我真的和顧潔沒怎麼相處過。”是阿蘇的辯解聲。
“你走!”顧建力吼道。
我趕緊加快步子,一路小跑過去。趕過去的時候阿蘇已經被趕到門外了,留給我的只是一陣關門聲。
阿蘇看見我過來,一改灰頭土臉的深色:“醒啦?”
我點頭,“發生什麼事情了?”我好奇道。
“去那邊走走吧。”阿蘇示意我離開,畢竟顧家都還在氣頭上,這個時候不管做什麼似乎都是無用功。
我回頭看看了,我想知道里面的動靜。阿蘇還是牽著我的手哇將我拉走。
他一個大少爺應該也沒有受過這樣的氣吧,我明白了穆老師為什麼讓我過來。不管顧家對阿蘇有什麼誤會,但只要是誤會還沒有解除,顧家二老應該會拒絕回答阿蘇的任何問題,搞不好還會像今天這樣直接將他轟走。
我們朝著背離顧家的方向走去,雖然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東西南北哪個方向,前面的樹木比剛剛來的時候的茂盛,所以涼意很足,倒是能舒緩我的過敏肌。
“別不吭聲啊,這不是你的風格啊!”我說道。
“我一肚子氣。”阿蘇將頭髮往後推了一下,說道。
“有氣就趕緊撒,省的憋出病來。現在你先不要把自己當做一名警察,你只是一個正常的公民,你說吧,受什麼氣了?”我問道。
他忽然停了,一把把我攬入懷裡,我也沒有推脫。作為朋友,在這個時候我知道他一定是顧忌這份職業的束縛。
“好了好了。”我抱了抱他,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他們的女兒顧潔前段時間告訴過他們,她喜歡一個叫做趙蘇的人,是一名警察。並且描述的和我的身型樣貌幾乎一樣。”阿蘇鬆開我,說道。
“等會兒,什麼情況?”我聽得有些暈。顧潔和阿蘇似乎還沒有過什麼交集吧。
“前天,我過來找二老了解情況,他們不是很願意,但是向警方告知案子的相關線索,是每一個公民的職責。我就再次出示了警官證,他們這次倒是仔細看了。”阿蘇說。
“他們不看還不當緊,一看出事了?”我接下文,問道。
“可不是嗎?可我都不認識顧潔啊!”阿蘇一臉的無辜。
阿蘇這麼一說,更讓我覺得奇怪了。如果不是念慈出事,顧潔和阿蘇壓根就不可能認識,完全是兩個十足的陌生人。不過有一個人喜歡阿蘇我倒是知道。
“你在想什麼呢?”阿蘇見我不說話,問道。
“顧潔喜歡你那是沒什麼來頭,但是顧念慈是喜歡的啊!”畢竟案子太繁瑣,虛偽的一套我就不說了,我們兩個探討案子還是一針見血的好。
“你胡說什麼?”阿蘇顯然是不相信。
念慈喜歡阿蘇的事情,我早就發現了。因為念慈看阿蘇的神色和我面對軒昂的時候是一樣的,這個事情我不可能看錯。所以我問過她,她承認過,但請求我替她保密。
我不知道念慈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是否後悔自己沒有向阿蘇袒露心跡,但我知道現在這個時候為了查明念慈死亡的真相,她不會介意我將這件事情告知阿蘇,而且我必須告知阿蘇。
“這是真的,請你相信我。”我說的很認真。
“好。你想說明什麼?”阿蘇問道。
“現在我想做一個大膽的猜測。”我說,我幾乎已經做了十足的把握,畢竟之前那麼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在我所做的猜測下都變得順理成章。
“什麼猜測?”阿蘇也開始嚴肅認真起來。
“我認為顧家二老口中的顧潔不是顧潔,而是顧念慈。”我說。
我本以為他聽完我的這句話會嘲笑我或者是諷刺我有沒有睡醒,但他都沒有。
“你的理由是?”他還是一本正經,從他的眼睛中我看到了他好像也有這個想法。
“首先是之前的那個快遞資訊,雖然顧建力說是自己的女兒顧潔寄給自己的父親節禮物,但從時間上看郵寄時間是念慈下班之後的八分鐘後,也就是從研究室走到省廳門口的快遞室的時間:從地點來看,郵寄地點不是顧潔居住的南蠻地鐵附近,而是省廳門口。”我說。
看阿蘇的表情,他還在認真的聽我解釋,我便繼續說。
“這個郵寄的包裹一定是顧念慈郵寄的,而且裡面的東西也是顧念慈買的,她說過是要買給父親的,作為父親節的禮物。雖然說上面附屬的是顧潔的名字,但這個包裹是念慈自己的意思表示而非僅僅是幫助顧潔郵寄一個東西。”我說。
“你說的對,畢竟顧潔曾經說過她和顧念慈之間不是經常聯絡的,雖然顧潔的理由是念慈從政她從商,這有些牽強,但不能否認她們基本不聯絡的事實。”阿蘇說。
“對!顧潔說過。而且恰恰是因為上面附屬的是顧潔的名字,顧念慈的手機號,所以這就更能說明顧念慈自己在顧建力眼中就是顧潔。”我說。
“我想起來了。”阿蘇似乎猛驚,說道:“上次顧建力給他認為的顧潔打電話的時候,念慈的手機裡面顯示了幾個未接電話,而且備註是爸爸。”
“對的。而且去年的父親節念慈郵寄棉衣的時候,我們是聊過天的,她清楚的告訴我就是郵寄給爸爸的,而不是叫大伯。”我說。
“我記得上次顧建力夫婦說他們雖然把念慈當做親生女兒看待,但畢竟念慈父母出事的時候她也是有記憶的,所以顧建力夫婦依舊是讓念慈叫他們大伯、大娘。”阿蘇說道。
就在一切都這麼順理成章的按照我的猜測對應上去的時候,我忽然間想起了一個非常奇怪但又非常正常的事情,也許那個真的會把我的猜測印證為現實。
“柏霓,柏霓!”阿蘇用手在我的眼前揮動了幾下:“你發什麼呆啊?”
“照片!”我說著拉起他就跑,直奔顧建力的家裡。
跑到門口,我停下來,整理一下情緒和呼吸,我讓阿蘇先不要說話,我敲門道:“有人嗎?”
開門的是楊桂雲,顧潔的媽媽。
“怎麼又是你?還把上次的姑娘搬過來了!在老頭子把你們趕走之前,你們還是懂事點自己走吧。”楊桂雲還記得我。
“您肯定想知道為什麼念慈三年來都不回來看你們對嗎?也想知道念慈為什麼就這麼突然離世了是嗎?”我先勾起楊桂雲的好奇心,否則我是進不去這個門的。
“你知道?”她的眼睛裡有些閃爍的液體。
我很認真的點頭,“我知道!”
她沒有說什麼話,我看到她下意識的將伏在門上的手臂放下,我拎著阿蘇的衣袖順勢進去。
“你們進來做什麼?”顧建力從他們家的堂屋走出來問道。
“老頭子,他們知道小慈的事情!”楊桂雲哭著說。
我有些愧疚,念慈的事情我那哪裡知道,我只是想進來驗證一下我的猜測,及時猜測得到印證,我也還是不知道念慈為什麼就這麼突然的離開了這個世界。更何況,萬一猜測不正確?
聽著楊桂雲哽咽的聲音,我滿心愧疚,但既然闖進來了,機會似乎只有今天這一次,我必須把我好。而且我相信我的推測沒有錯。
我走進堂屋,剛想指向前方。不料,卻發現最裡面的那張大條几上面的相框不見了。
“這上面原來放著的相框呢?”我著急問道。
“姑娘,你倒是是要幹什麼啊?”楊桂雲一臉的不安。
“阿姨,這個相框呢?裡面的那些照片是誰?”我覺察著勢頭有些不對勁。
“你別管了,你們走!”顧建力說著開始哄我們。
“大爺,您這是做什麼?我們是在幫助你們把事情高畫質楚。”阿蘇有些生氣。
“用不著你們,警察就能隨便欺負人嗎?在我們這個村裡,我隨時可以讓鄉親們把你們趕走。”他使勁了全身的力氣把我們趕走。雖然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好像我們在他們那裡就代表著一種晦氣,尤其是當我提及那個相框的時候,顧建力的表情讓我覺得很怪異。
阿蘇算是第二次被趕出門外了,從他的眼神我看出他從未有過的失望。一直以來警察這個職業帶給他的都是榮譽和尊敬,而且他一直以來的成就感和滿意度大多都是這個職業賦予的。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阿蘇應該從來沒有體會過這個案件帶給他的挫敗感。
也許這個時候我說什麼都沒有用,事實已經是這樣了,算是給他的內心造成一定的傷害吧。這個時候我只能緘默不語。
“被人轟出來了,怎麼跟沒事人一樣啊?”須臾,阿蘇苦笑問我道。
“經歷不一樣吧。”我轉身朝前方慢慢走,還是剛剛的那條路,不過日頭已經消耗的差不多了。鄉村的傍晚涼意十足,我小時候過的一直都是這樣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雖說物質方面有些匱乏,倒也快哉!
我們順著原來的那條路一直走,直到走到前方有一個“輪廓”,像這樣的東西是農村裡用來澆水用的,村子裡一般都會有一到兩個公用的井,裡面的井水不是用來吃,僅僅是用來澆地用的。這些輪廓就是井水通往農作物田地的一個載體。
畢竟井水也是需要付錢的,若是下了適量的雨,農民會非常高興,畢竟節省了人力和財力。正所謂人生四大喜事之一的“久旱逢甘霖”吧。
“坐一會兒吧。”我指著這些好久沒有澆過水的已經幹了的輪廓說道。
“這是幹什麼用的?”阿蘇指著這些輪廓問道。
為了轉移話題同時也幫助他擺脫剛剛造成的陰暗情緒,我當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畢竟小時候的記憶對我來講彌足珍貴,但多少年來已經沒有可以分享這份記憶的人了。
“你懂這麼多?”顯然,他很詫異。
“也就是經歷啊!”我淺笑仰頭看天空,傍晚的天色是最美的,在我心裡也是一份最美好的回憶。
畢竟在那個時候村裡的人都從地裡回來了,爸媽回到家裡做飯,我和小夥伴們乘著這樣的傍晚或嘻戲或各自偎依在媽媽的肩頭。
“你小時候真的很精彩。”阿蘇感嘆道,我忽然間想起他小時候在趙廳長家寄宿的事情。
“哪有那麼精彩,到我讀六年級的時候,家裡為了我和方柏弈接受更好的教育就搬到了城裡。買房的壓力、父母工作的壓力,總之那段時間放學之後我都是看著同學吃著冰淇淋坐在媽媽的車上,邊吃邊撒嬌。通常這樣的場景我會看好久。”我說著以往的那些畫面再次漂浮出來,還是那麼的清晰。
“你爸媽呢?”阿蘇問道。
“那段時間家裡忙生意,生意哪有那麼容易做成的。我記得很清楚,有一次我放學回家,正好遇上我媽要去推銷產品,她拗不過我只好帶著我去。我是第一次看見我的父母是如何工作的,我不知道我爸媽找過那些客戶多少次,他們都是用轟的,直接把我們轟出去。好話說盡還是不頂用,從那天起我就發誓我再也不吃零食,我還要好好學習。”我對著前方的農作物說道,像是說給十多年前的它們也是說給自己。
須臾,阿蘇說道:“所以剛剛顧家二老他們······”
“對,一個從農村滾打出來的姑娘,你說什麼東西還會壓垮她?”我說著情不自禁的噙起了眼淚,畢竟昨晚軒昂的話就足以壓垮我。
阿蘇拉住我的手,“怎麼那麼多汗?”他問道。
“小時候喜歡玩泥巴,聽說玩的多了長大了手心就很很容易出虛汗,果真遭報應了。”我笑道。
“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阿蘇說著拉起我,儘管我手心裡的汗會讓人覺得很不舒服,但他依舊沒有鬆開。
還沒有走到地方,阿蘇便讓我閉上眼睛,說是不要偷看,小心溜走了驚喜。
我多麼想回到小時候,那個時候還沒有搬家到城裡,雖說吃的穿的也都不怎麼樣,但畢竟大家都一樣,村裡的人都親如一家,沒有歧視沒有不公。
那個時候我很聽話,我似乎天真的認為只要我聽話我就可以回到那個時候。此刻,面對阿蘇的話,我還是願意去聽。
走著走著,阿蘇扶我到一個凳子上坐下,我嗅到一股清幽冰冷的香氣,那是我最熟悉的味道——鄉村冰淇淋的香味。
眼睛還閉著,可我還是忍不住笑著漏出了大白牙:“冰淇淋。”我說。
“可以啊,這嗅覺。”阿蘇說:“跟大樹一樣。”
我睜開眼睛,兩隻手擠在他的脖子上,“有你這麼說話的嗎?拿我跟大樹比。”大樹是阿蘇家裡養的一隻狗,肉嘟嘟的,很通人氣。
“這麼大了,為什麼這麼喜歡吃冰淇淋啊?”阿蘇問道。
“也許是小時候缺什麼,長大了就越是想要彌補什麼。我記得小時候搬家之後,我放學回家的路上接到一個傳單,上面寫著憑此傳單可以去‘碰碰涼’冷飲店領取冰淇淋一份,我高興壞了。又問那人要了一張傳單,回到家就帶著方柏弈去吃免費冰淇淋。你知道,我看著方柏弈吃冰淇淋時幸福的表情,我有多心酸嗎?那一年我十一歲,讀六年級。”我說。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伴隨著附近都已經亮了燈的家家戶戶,嗅著清幽冰冷的香氣,我舔了一口。深呼一口氣,我感受到了久違的靜謐安寧。
轉過頭,我看到阿蘇正盯著我,眼神有些怪異:“怎麼了?”我問道。
“很迷人。”他說。
“喂!你又來。”我說著起身,但心裡卻又那麼一絲甜蜜。
“我說你身後的景色很迷人,但我不知道你的反應是什麼意思?”阿蘇的話讓我很想揍他,他已經起身,我正準備一個拳頭捶向他胸口,畢竟他那塊肌肉有點硬,所以我並沒有使出太大力氣,免得疼到我自己。
誰知阿蘇一個躲閃,我沒站穩,一個趔趄,“啊!”我叫道,下一秒他的胳膊挽住了我的腰部,我貼到了他的懷裡,手裡的冰淇淋在這炎熱的天氣裡也開始化了,流落到我的手腕處,黏糊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