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風月樓中往事憂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溫柔鄉,英雄冢,想多少英雄豪傑仁人志士都無法逃過這一劫,更何況是那些梟雄走卒風流浪子。
無論朝代怎樣更迭,風月依然,煙花如故。
隨著夕落月出,錦繡軒裡最繁華熱鬧的時刻又到來了。
花燈如晝,鶯歌燕舞,那些美嬌娘們似花蝴蝶一般穿行在大門口的花廊下,嬌嗔著嫩喉,揮舞著繡帕,勾得那些男人們一個個兒像掉了魂兒似的的,到了此處就再也挪不動半步,乖乖地隨她們而去。走進錦繡軒,穿過前堂,進入中閣,是一個偌大的花廳。
花廳四周都是座席,坐在二樓,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花廳裡的整個風貌。
而花廳正中間的花臺,便是花魁娘子的專用之地。花臺呈圓形,四周用紅色輕紗罩著,花臺外是八根畫柱,畫柱上掛著綵綢花……有風穿堂而過,隱約可見輕紗內美人端坐七絃前,十指纖纖,輕躍於玉弦之上,婉轉而憂鬱的琴聲在指間緩緩流淌著。
啪!
一滴清淚劃過那桃花兒面,輕輕濺落於琴絃之上,淺淺的淚聲和著琴聲,訴著一段傷心的往事。
可是,在這花天酒地裡,無人能聽懂,無人會在意。
只覺是這是一首附庸風雅的消遣曲而已。
“月娘啊,若是想要為春兒贖身的話,大概需要多少子兒?”霍起山悠閒地坐在二樓的高堂雅座上,看著簾內美人可望而不可及,實在心癢難耐,便再次舊事重提。
“哎呀,我說督軍,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關鍵是春兒她同不同意啊,我月娘雖愛財,可是也是個有原則的人,不然怎麼在這個道兒上渾,你說是不是?”月娘最怕的就是他提這個,可是她卻知道這是個避免不了的話題。
要知道,這想要贖海棠春的人多了去了,可獨獨這個霍起山是賊心不死,一天三提,只要一有空就來捧海棠春的場。
他們這些能贖得起海棠春的人各個都得罪不起,為此事,她也是頭疼至極。
有時候煩起來,她甚至想讓她離開,可是沒了她這個搖錢樹,她這錦繡軒拿什麼跟其大風月樓鬥?
“哼,好事多磨,”霍起山迷之自信地揚唇一笑,“我在她的身上花了這麼多心血與金錢,我就不信她不會為之所動,不過,就算是老子再喜歡她,也還是有個限度的。”說著,他啪的一聲將一把手槍拍在桌上,“老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爆發了。”
“是是是,督軍放心,我一定給您把話帶到。”
原本,霍起山是要去海棠春香閨春宵一度的,可是中途他的手下急匆匆而來,似乎有什麼急事,他便匆忙離開了。
於此,海棠春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但她知道只要她一天沒離開這裡,她始終都要面對這一天。她亦知道月娘對她不薄,她不想因為自己的一已之私而害了整個錦繡軒。所以,這些都是她的命,命該如此。萬一真的到了那一刻,那麼她只能選擇一條不歸路了。
徵哥,你到底在哪兒?難道你已經忘了春兒嗎?
獨座花房,對鏡梳妝,卻不見昔日花下人。
這一別,竟三年有餘。你說過兩年之約,便來贖我,可是現在期約已滿,你又在何處?
“春兒,”驀地,耳畔傳來一個熟悉而久違的聲音,海棠春以為自己因為憂思成慮而產生了幻覺,並水回頭,而是對著鏡子淒涼一笑,直到一雙手溫柔地搭扶在她的肩頭,她驀然回首,才發覺這似乎不是個夢,
“徵哥?”這種感覺是如此的不真實,她抬起手臂就狠狠地咬了一口,“哎呀,好痛,真的是你?”她難以置信地抬起雙手輕輕撫在那張溫潤而又溫暖的面龐上,“我沒有在做夢吧。”
徐徵一把抱緊了她,輕聲在她耳畔呢喃道,
“春兒,你沒有在做夢,我回來了,幾天前我就回來了,只是有些事情要處理,所以來遲了,你不會怪我吧。”
“不怪你?”海棠春驀地推開徐徵,“我怎麼會不怪你?你說兩年,兩年就來帶我走的,可是現在都已經三年了,你知道這三年來,我過得都是什麼日子嗎?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我不僅怪你,我還怨你恨你……”說著,她便有些情緒激動地捶打著他。徐徵就站在那裡,憑她發著怒,洩著憤。“徵哥,你帶我走吧,這裡我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了。”打著打著,她突然再次撲進他的懷中,滿腹委屈地哭訴著。
“好,等我處理好這裡的一切,我就帶你走,帶你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然後成親,結婚生子……”
為了不讓母親再為自己擔心,蘇靜深決定暫時不再去梅城,那邊有曼梨,只要一有清怡的訊息,她一定會在第一時間通知自己的。眼看著父親年歲大了,每天洋行家裡來來回回的奔波,身體也有些吃不消了,他主動提出替父親打理洋行事務。
蘇啟明聽了當然求之不得,心裡更是安慰至極。
“靜深啊,這樣就對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若是再能成個家立個室,那為父就更感心安了。”餐桌上,父親一時興起,竟為自己斟了一杯小酒,“來,咱們父子很久沒有在一起好好地吃個飯了,父親敬你一杯。”說著,他便一飲而盡。
“父親,有些事可以將就,但是有些事不能將就。”盡罷,蘇靜深亦一飲而盡。
“哎,你跟琇瑩兩個人多好的一對兒啊,或許是老天希望你們好事多磨吧。”蘇母也不禁感慨道,“說起來,琇瑩也有好些日子沒來咱家了,那時你躺在醫院病床上,是她衣不解帶沒日沒夜地照顧你,要知道,她可是黃家十指不沾陽春水嬌滴滴的大小姐啊。”
聞聽此言,蘇靜深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似的,有些難受。
說起來,玉成已經離開兩三天了,他臨走的時候再三交待自己要替他好好地照顧琇瑩,也不知道琇瑩最近都在做什麼,
“母親,我知道,她是個好姑娘,將來一定會得到幸福的。”……
偌大的洋房花園裡,綠草如茵,團花錦簇,可是黃琇瑩卻一點兒欣賞的心情也沒有。她實在沒想到,那丫頭的命居然那麼大,隻身獨闖青竹沒被槍林彈雨打死,那麼多北軍埋伏在梅城也沒有抓到她,不知是好壞霍起山的手下都是飯桶,還是連老天都在幫那丫頭。
為什麼,她為什麼不死!
不過,就算是她不死,現在也下落不明,靜深也找不到她,而且,她永遠都不會讓靜深找到她。
“小姐,樓下有你的電話。”忽地,丫頭進來回道。
“誰打來的?”黃琇瑩心裡正煩得緊,根本沒有興趣理會任何,“給我回了吧。”
“是,是蘇少爺。”整個府裡上上下下都知道她喜歡蘇靜深。
黃琇瑩一聽,騰地從床上跳下來,二話沒說便穿上拖鞋咚咚跑下了樓。
“喂,靜深嗎?我是琇瑩。”拿起電話就有些興奮道。
“琇瑩,一會兒有空嗎?”
“你……有事嗎?”黃琇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著,“我,可能有空。”
“我想給母親做身旗袍,你看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幫我到大興綢緞莊挑挑花樣兒……”
“好啊好啊,”還未等蘇靜深把話說完,她便一口答應了,“現在嗎?我去你家,還是在綢緞莊碰頭?”
“我去接你吧。”
半個鐘頭後,蘇靜深如約而至。
這一路,兩人都相顧無言,到了綢緞莊,黃琇瑩便忙前忙後輕車熟路精心挑著布料跟花樣兒,蘇靜深則似個局外人似的坐在一旁看著她熱情地忙來忙去。
“靜深,我都挑好了。”一壺茶下肚,她總算是挑選完畢,“伯母平常都是在城東的風華樓訂做,我已經交待了掌櫃的把布料送去那兒。”
“謝謝你,琇瑩。”說著,兩人便一前一後地出了綢緞莊,並上了車子。
“接下來我們去哪兒?”黃琇瑩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若沒有其他事,不如我們去橋西公園走走吧。”這一路,蘇靜深都顯得心事重重。
只是黃琇瑩卻未發覺。
“好啊好啊。”……
日落黃昏起,華燈四暮合。
半個月沒來這錦繡樓,再來此處,又是另一翻感覺。胡云飛在外凝貯了片刻,便邁步瀟灑而入,再不似第一次來這裡那般惟惟諾諾。有些事,並不需要歷練,而是天性使然,就好比男人來這風月場。眼看著那幫兄弟們呼呼喝喝地叫著自己相熟的姑娘,他第一時間便想到了那個叫雲英的姑娘。
“喲,又是你啊,這位小哥,你這回想要什麼樣的姑娘啊?”月娘依然很熱情地招呼著他。
“那個叫雲英的姑娘可是有空?”胡云飛很淡定道。
“有有有,我這就給你叫去。”說罷,月娘便窈窕著身姿往另廂去了。
胡云飛一回眸,只見這做兄弟們正瞪大了眼睛訝異地看著他,
“你們怎麼了?”
“小子,倒是挺開竅啊,這第二次來便有相好的了,還是上次那小丫頭啊,何不換換口味,難道你也想跟我們的霍大帥一樣,情有獨鍾,獨對那花魁娘子海棠春感興趣?”錢明不由調侃道。
胡云飛驀地擰緊了眉心,
“你是說霍督軍也常光顧這裡?”
“何止是光顧,那簡直就是常住客,說起來,那海棠春還真是人間萬物,只是太清高了,誰都不放眼裡,憑憑我們督軍在她身上花多少錢多少心思,她都不為所動。”阿俊不由搖了搖頭,“這還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哪。”
“沒想到我們督軍居然還是個痴情種。”胡云飛眸光沉沉,若有所思。
難怪嚴震虎時不時地來這裡,敢情是來見霍起山。
這個老賊,真是個老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