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速之客
屋外,紛紛揚揚地下著雪,使得牆角的幾枝紅梅越發地冷豔了。
屋內,偌大的廳堂內,一爐火,兩個人,圍爐而坐。
蘇靜深訝異地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心頭不由泛起一絲絲酸澀之意。他知道杜家遭此變故,對於杜清怡來說是何種打擊,可是,她不應該一個人來抗的。
“清怡,”在彼此沉默了許久後,蘇靜深忽然起身緊緊地扶著她的肩頭,“讓我們來共同面對這一切吧。”
杜清怡愕然,繼而擰緊了眉心,雖然她不知道他知道些什麼,可是她卻知道精明如他,怎會看不出她家出了事。如果她們家只是發生了一般的變故,或許,她會告訴他,從他那裡求取安慰與幫助,畢竟,他是她所愛的人,是她所信賴的人。
可是,她家遭逢的並不是一般的變故,而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說起來,認識她,真不知道是他的幸還是不幸,
“靜深,我沒事的,我撐得下去。”或許,她應該埋進他的懷中大哭一場,可是,美好如他,她不想把他帶進自己的悲劇裡。說實話,在此之前,她從未來不敢幻想會再見到他。畢竟,是自己失約,畢竟,她已不是曾經的那個杜清怡,畢竟,她揹負著血海深仇,畢竟,他們之間已經不可能有結果。
可是再見到他,她才發現,原來,她的心還是有溫度的,原來,她這淒涼的人生還是有些許色彩的。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埋進他的懷中大哭一場,可是,她知道如此只會把痛苦帶給他,她不喜歡看他皺著眉心,她喜歡看他笑,他的笑就像是隆冬的暖陽,好暖好暖。
“清怡,你這樣真的讓我好心疼好心疼。”驀地,他情不自禁地將她擁進了懷中,“你知道嗎?那天我見過伯母,她好擔心好擔心你,她的身體狀況也不大好,讓我給她請個好醫生吧。”他知道,她的父親已經沒了,不能再沒了母親。一切還矇在鼓裡的蘇靜深沉沉道,“我有個學醫的同學在上海,醫術很高明,不如,我們帶伯母去上海吧。”
一提起此事,杜清怡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刺了一下似的痛到了骨子裡,
“我娘,她已經去找我爹了。”驀地,她推開他哽咽道。
蘇靜深的腦袋嗡的一下,半天才緩過勁兒來,揪心的痛楚瞬間襲上心頭,他不敢直視她的眼睛,更不知道該說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上天要對這麼美好的姑娘這麼不公平,難道屬於她的不應該是這世上最美好的東西嗎?
“怪我,都怪我!”啪!他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巴掌,心裡後悔極了,懊惱極了。如果當時他不那麼衝動,及時送她去就醫,或許,或許就不會有今天的悲劇了。
“不,靜深,”當他再次揚起巴掌欲給自己一個耳光時,杜清怡一把抓住了他的雙手製止了他,“這不怪你,怪只怪命運不公,怪只怪蒼天無眼。我娘她是那麼的愛著我爹,或許,這樣才是她最好的選擇。總比一個人孤獨地活著,沉溺在往事裡痛苦不堪的好。”再提及父母,就像是在她血淋淋的傷口上撒了一把血,痛得她生不如死。
可是,這些痛會讓她時刻保持著清醒。
“清怡,讓我來照顧你一輩子吧,你的仇便是我的仇,不要一個人去冒險,一個人去抗,好嗎?”向來痛恨打打殺殺的蘇靜深知道,父親的死對於杜清怡來說意味著什麼,“天塌下來,有我替你頂著,我明天就打電話去凌州找朋友幫忙打聽殺害你父親的兇手霍起山的下落。”
“不,不用了。”杜清怡掙脫他的手緩緩轉過身背對著他,“我不要報仇,我不要去報仇,打仗本就是要死人的,而我父親只不過是他們槍口下的眾多犧牲者中的一個而已,今天我找他報仇,明天他找我報仇,冤冤相報何時了?”說這話的時候,她渾身都在顫抖。
天知道,這些話地她來說是有多麼的違心。
蘇靜深意外而又而驚訝,但更多的是不解,以他所瞭解的杜清怡不該會這麼就此罷休的。
別人不知道他又怎會不知道,她有多愛她的父母,有多麼崇拜她的父親,在她聊起他們的時候,全都寫在臉上。
“清怡,不管你做什麼樣的選擇,我都會尊重你,只要你有需要,我一定會全力以赴。”
她不敢讓他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她不能讓他看到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他不應該來承受這些他不該承受的痛苦。
“嗯,”努力調整了自己的情緒後,她緩緩轉過身,眸光柔柔地看著他,“靜深,快過年了,你是不是應該回去跟父母團聚團聚了?”
“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我已經把我們的事全都告訴我父母了。”蘇靜深緊緊地握著她的手,眸光灼熱,“要不,我留下來陪你,等過完年我再抽時間回去可好?”他知道在這個時候讓她跟他回去見父母對她來說實在是件為難的事,但這個時候,他又怎麼能離她而去呢。
她固執,他又何嘗不固執,否則他亦不會千方百計地留下來等她回來,
“反正離過年還有一個多月,一切邊走邊看吧。”……
幾乎是跑遍了梅城的大門小戶,找遍了梅里的鄉紳貴胄,託盡了關係,說盡了好話,終是給了杜家大宅找到了合適的買主。買家是梅城富賈王滿天的遠房親戚,在省城做絲綢生意,想在梅城這地兒找一處宅子養老,給的價錢也挺合適。
更可喜的是,他在走街串巷找買主的時候,還順帶找到了一個很有意境的小宅院兒。偏僻幽靜,單門獨戶,房子雖然不大,格局設定卻是很用心。據說,這處小宅院兒曾是前清老秀才留下來的,他歸西后,就由他家親戚打理。由於地處偏僻之地,就一直空著沒人住。
打掃打掃應該很合清怡的喜好。
胡云飛緊緊地攏著衣領行走在冷風寒雪裡,心中滿是憧憬:但願清怡聽到這些訊息後會開心一點兒。
“梅花糕,熱乎乎香噴噴的梅花糕嘞,梅花糕,甜滋滋軟糯糯的梅花糕嘞……”驀地,街頭響起了叫賣聲。
他不由抬頭看了看,一個老漢正推著車子在風雪裡叫賣著:梅花糕不是清怡最喜歡吃的小點心嗎?往年這個時候,無論外面再冷,只要他回來,她都會纏著他出來買梅花糕。
心裡想著,他便加快了腳步,迎著風雪急匆匆朝那叫賣梅花糕的老漢走去,
“大爺,給我來十塊兒。”
“好嘞!”
揭開蒸籠蓋子,香甜的霧氣頓時撲鼻而來,眼看著白花花的梅花糕被大爺包進牛皮紙袋裡,胡云飛似乎看到了杜清怡那久違的笑臉。
眼看著天色漸漸暗下來,他不由加快了腳步,他不能讓清怡一個人等在寒冷的雪夜裡,還有這梅花糕,冷了就不好吃了。為了保持良好的口感,能讓杜清怡吃上一口熱的,胡云飛將那包梅花糕揣進懷裡,捂得嚴嚴實實,看得似乎比他的命還重要。
此刻空蕩蕩的杜家大宅裡,只有那爐炭火是熱的。
蘇靜深抬眸看了看屋外,天已擦黑。
“你餓嗎?我出去給你買些吃的。”這偌大的宅子空蕩蕩的,似乎早已經被搬空了,恐怕是沒有可以填飽肚子的東西了。
說著,他便欲起身。
“我去給你下碗陽春麵吧。”杜清怡一把拉住他,“你瞧我,都忘了你應該還沒吃什麼東西。”忽然,她似想起了什麼,“那麼你現在還在學校裡住嗎?”
“沒有,”蘇靜深微微搖了搖頭,“我父母跟琇瑩來梅城接我回去,可是我放心不下你,就在中途逃了回來,我想,他們也不會就此罷休的,倘若我回學校住,一定會再被他們找到抓我回去,所以我就在外面找了個小旅館住。”
聽到此話,一股暖暖溼溼的暖流頓時湧上心頭,杜清怡眼眶微紅,
“靜深,我,你不應該對我這麼好,琇瑩她是個好姑娘,你不該這麼對她的……”
還未等她的話落音,蘇靜深忽然就吻上了她的唇,讓她將未說完的話吞進了肚子裡。
杜清怡不由瞪大了雙眸,眼前的這個男人滿滿地映入了她的眼簾,她一動也不敢動地站在那裡,誠惶誠恐,不知所措,只覺一股灼熱的氣流瞬間蔓延了她的全身,他渾身上下似一團火似般燃燒著自己,讓她欲拒還休……
“清怡!”正在此時,廳堂的門陡然被推開,一股冷風夾雜著雪花呼呼而入,胡云飛懷中揣著熱乎乎的梅花糕,原本欣喜的臉上瞬間陰鬱無比,“你個混蛋!”二話不說,上前就朝著蘇靜深的臉上來了一拳。蘇靜深的唇角頓時有血滲出。
“雲飛,你幹什麼!”杜清怡忙將蘇靜深護在了身後,儘管她臉上還帶著羞澀的紅暈,儘管她還沒有從蘇靜深突然其來的熱吻中緩過神來,儘管她還沒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麼,但是,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男人受傷。
“清怡,你……”他一廂情願地以為她不是自願的,可是現在看來,他真的是自作多情了,“他……”他一直覺得她是冰清玉潔的,因此,他一直控制著自己不能侵犯她,不能玷汙她,至今為止,他甚至連她的手都沒敢碰過。
可是今天,她,她居然就站在那裡被一個男人親吻。
“雲飛,你誤會了……”杜清怡知道此時此刻,她再解釋都是多餘的,“靜深他是我的國文老師……”
“呵呵,久仰了,原來教書先生是個衣冠禽獸!”胡云飛不禁冷嘲熱諷道。
可是蘇靜深並未因此而生氣,因為,他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他對杜清怡的深情與愛戀,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此時的他應該是處於一種暗戀的狀態裡。
如此說來,他對他這個態度,也就不足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