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她是誰
都說愛情這東西是碗會上癮的毒藥，既是如此，又怎能說斷就斷，說了就了？更何況，每天都會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杜清怡昨兒一宿都沒睡好，她不知道到學校了，要該如何面對他。
想來他也一樣，無法如她所說的那樣，說斷就斷。感情這種事，從來都是無法控制的。可是，他不能不控制，他的眼神他的目光太明顯了，很容易被人發現什麼。尤其，尤其是不能被他的未婚妻發現，她不想成為任何人的敵人，更不想被捲入這莫名其妙的感情糾葛裡。
這一路，她的心情忐忑到了極點。
豈料，她想得太多了，來到教室時，兩人都不在，黃琇瑩沒來，第一節國文課也被換成了算術。
昨天在聽到黃琇瑩親口說出她跟蘇靜深訂過親後，接下來，他們又說了些什麼，她一句都沒聽見，滿腦子都是他們訂過親的事。
黃琇瑩沒來，他也沒來，此時此刻，他們是不是在一起？如果是，他們又在做什麼呢？這兩個多月來，他從未缺過半節課，甚至，其他老師臨時有事，他都會毫無猶豫地替上，可是今天，今天他居然缺席了。
不知怎的，杜清怡只覺得心裡頭空落落，又亂糟糟的，根本無法讓自己靜下心來學習。滿腦子都是蘇靜深跟黃琇瑩在一起的畫面。就連算學老師叫她她都沒有聽見。
看著她心神恍忽的樣子，好友柳曼梨不由搖了搖頭，輕聲嘆了口氣。從早上她走進教室的那一刻起，她就注意到了她的異樣。難道說她也知道了什麼……
桂子園是梅城裡一座園林式的宅院，也是梅城裡最大的一座宅院，據說是前清的一位官僚為他的小妾所建，後來，清朝沒落了，就歸當地所有了。
蘇靜深在桂子園硃紅的大門前凝貯了良久，才拾階而上。
而此刻，黃琇瑩正站在園子裡翹首以盼，望穿秋水地等著他。
“小姐小姐，蘇少爺來了。”他剛走進大門，黃琇瑩的貼身丫頭阿月便興奮地跑來告訴了她。
“真的嗎？”黃琇瑩一聽，那張焦灼渴盼的臉頓時笑嫣如花，“你幫我看看，我這一身兒好看嗎？”她記得清楚地記得蘇靜深曾說過，他喜歡女孩子穿盤扣短衫，齊腳踝的長裙，傳統婉清而又內斂。所以，她今天刻意穿了這麼一套桃粉色絲繡短衫，鳳尾盤扣，雲錦繡花半身長裙，脫掉了平日裡所穿的高跟鞋，換上了傳統的繡花鞋，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
“好看，好看得狠哪，我想蘇少爺一定會喜歡的。”做丫頭的，自然要學會嘴甜。
“好，我相信你。”說罷，她便興奮得像個孩子一般，提著長長的裙襬飛跑了出去。
一出園子，果然看到蘇靜深正站在院子裡東張西望著，似在找她。
黃琇瑩不由調皮地抿唇一笑，躡手躡腳地走了過來，待走到他身後，趁其不備，一把矇住了他的眼睛，
“猜猜我是誰啊。”她刻意捏著嗓子問道。
蘇靜深豈會不知是她，
“琇瑩，別鬧了。”他一把拿開她的手，轉過身，“需要我幫什麼忙，趕緊說吧，等忙完了，我還要回學校給學生們上課。”並有些不耐煩道。
原本他不想來的，可是他卻沒有理由不來。於公，兩家是世交，於私，即便是普通朋友，也該幫這個忙，更何況，他們還是相識多年的發小。
“怎麼？”黃琇瑩雙手背於身後，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你很缺錢嗎？不就是一個窮教書先生嘛，我們黃家跟蘇家都不差錢。”她有一種天生的優越感，這是蘇靜深所不喜歡的。其實，她根本就不是讓他來幫忙的，家裡下人這麼多，哪裡用得著他插手。就算是下人不夠，只要有錢，多得是人來幫忙。
她這麼做，只是想看看他心裡到底還有沒有自己。
如此看來，他還是在乎自己的，不然他也不會來。
“你到底要不要我幫忙？”蘇靜深再次問道。
“好哇，”她知道他這個人軸起來是一根筋的，“你跟我來。”說著，她便帶他走進了荷園。
整個桂子園有四個小園子，分別梧園，荷園，竹園，以及百花園。
蘇靜深跟著黃琇走進荷園的一座水榭裡，時值初夏，水榭被一片新荷環繞著，高高低低，深深淺淺，有紅鯉黃鯉嬉戲其間。待走近一看，水榭裡的八仙桌上，擺著一桌子美味佳餚，還有一壺青梅酒。蘇靜深訝異地看著黃琇瑩，
“你這是做什麼？”
黃琇瑩揚唇一笑，將他推坐在桌前，然後自己徑直坐在了他的對面，
“我知道你一定還沒用過早餐，我也沒有吃，你呢，現在要幫我的就是，陪我用個早餐。”
這餐桌上中餐西餐，應有盡有，時令的瓜果蔬菜，看著就誘人，
“一個早餐，你弄這麼多，不覺得浪費嗎？”
“怎麼？”黃琇瑩雙眉微挑，“你不喜歡嗎？”
他拿她真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那麼，我說我不喜歡，你是不是就會把這些全部撤走？”
“對呀，我會全部撤下去倒掉。”黃琇瑩滿臉的不以為然，要知道這些東西在普通的尋常百姓家，過年都未必吃得到，而所用的花費，大概是他們一個月的生活費吧。
可是她，居然可以說得如此輕巧，這不是暴殄珍物嗎？
“那麼，所有我的不喜歡的，你都會捨棄，對嗎？”蘇靜深長吁一口氣，沉沉道。
“當然，”黃琇瑩瞪著水盈盈的大眼睛。
“那麼，何不為我捨棄這段婚約呢？”蘇靜深極其認真到，認真到以懇求的態度。
黃琇瑩再也無法掩飾無法演下去，
“蘇靜深！”她頓時眉心緊皺，憤怒站起，“我已經一忍再忍了，從你進門起，就一直板著臉給我看，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即便你不滿意包辦的婚約，可也不會如此待我，告訴我，你心裡是不是有人了？”
蘇靜深愕然，但只是片刻，他便醒悟。
原本，他也是想告訴她的，可是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如今，她既然提起，他索性就全部告訴她。
“沒錯，我的心裡的確有人了。”他供認不諱道。
“告訴我，是誰，是什麼樣的，如果她比我強，我也就認了。”但其實，她哪裡會如此輕易認輸。這麼說，只不過是想套出他的話而已，沒想到，他居然就真的就承認了。
蘇靜深眸光復雜地看著她，心裡頭是剪不斷理還亂，一方面，他很想讓她知道自己心裡有人了，而另一方面，他又不想告訴她是誰，畢竟像她這種大小姐，是無法容忍自己被其他人給比下去的。他怕她會傷害杜清怡，
“總之，我心裡有人便是了，而你，也終將會遇到這麼個人。”他儘量使自己平和道。
“你是不敢告訴我嗎？你怕我傷害她嗎？只要她在這梅城裡，我一定會知道她是誰？到時候，就算是你想保護她，都保護不了。”黃琇瑩憤怒到了極點，“所以，你還是老老實實地告訴我比較好。”
原本，覺得她大老遠地過來自己這種態度對她，心裡還有些內疚，可是現在聽到她說出這樣的話後，他便再也無法容忍，
“你若是敢動她一根頭髮，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蘇靜深怒然而起，毫不顧及他們之間的情份。
“你，你……你當真以為我會有那麼大的本事嗎？”女人用來對付男人最有利的武器，從來都是眼淚，“我只不過是想知道她是誰，見見她而已，並沒有別的意思，”黃琇瑩突然就一改方才的盛氣凌人，楚楚可憐道，“你何必這麼兇我？在你的心裡，我就那麼壞嗎？咱們從小一起長大，我你還不瞭解嗎？何曾做過一件傷天害理的事？”
看到不可一世的大小姐，如此委屈求全地在自己的面前哭訴，蘇靜深的心頓時軟了下來，
“你以後不要這麼張牙舞爪的，”他緩緩走過去，幫她拭眼角的淚，“不然，以後怎麼嫁得出去，”
“你就怕我賴上你，”黃琇瑩抽了抽鼻子，“她是誰，我可以見見她嗎？如此，我以後也好幫你在我父母還有伯父伯母面前替你說話啊。”突然，她話鋒一轉，又提起了這茬兒。
蘇靜深微微垂眸，思量了片刻，
“其實，你也認識她。”
“是你的學生，我的同窗？”黃琇瑩驀地擰緊了眉心，“是杜清怡？”她也不知怎的，就脫口而出說出了這三個字。
說來也奇怪，班上二十幾個學生，她一進門便看到了她，所有人都用一種豔羨的眼神看著她，唯獨她對自己視而不見，平靜得就像自己是個空氣一般。
對此，蘇靜深也訝異極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
黃琇瑩心一下子涼了大半截，若說是別人，她或許不會有這種感覺，
“如果我說，憑感覺猜到的，你會信嗎？”
“信。”看著她失落的樣子，除了一聲低應，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黃琇瑩真的很不明白，那丫頭究竟哪點比她強，若說是有幾分姿色，而她卻是比其有過之而無不及。畢竟，她可是凌州城裡數得上名號的美女，想要娶她的名門貴公子，能從城東排到城西。論家世，她們黃家在省城凌州也是排得上名號的，可這丫頭呢？只不過是一個小城裡的小門小戶而已，不知道她哪點比得上自己，
“告訴我，我哪點比她差。”
蘇靜深愕然，
“你並不比她差，可是感情的事，從來都與外在的東西無關，你明白嗎？”
“你真的喜歡她，是嗎？”黃琇瑩強忍著淚水，“如果你真的喜歡她，我可以接受與她共侍一夫，我也不介意她跟我平起平坐，可以嗎？”她近乎乞求道，把自己的自尊全部踩在了腳底下，還狠狠地踐踏了一下。
蘇靜深不可思議地看著黃琇瑩，不敢相信這句話居然會從她的嘴裡說出來。
“何苦呢？你是新時期的新女性，怎麼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來，就算是你同意，我也不會答應的。”說罷，他便匆匆而去。
看著他決絕而又無情的背影，黃琇瑩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