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誠
我暫時在父母家裡住,他們去青海一個月,我正好利用這段時間找房子,一個人住也不用太大,小型公寓正好。
陳粵西向我推薦他的小區:“就是離市中心稍微遠點,但是公交站,超市什麼的基礎設施都挺全的,房租也不貴。”
“好,我週末去看看。”
“你,可以先來看看我住的這間。”
我不解:“你要搬家?”
“嗯,我還沒跟刀刀說,朋友成立了一個工作室,我準備去外地一段時間。”
我半晌沒反應過來:“你倆不是挺好的嗎?你要丟下她,去外地工作,你瞭解刀刀吧。”
他在電話那邊嘆氣:“嗯。”
“你接這個工作,沒想著跟她商量一下嗎?”
“沒有,我覺得這是應該我自己做的決定。”
我一個過來人,站在道路盡頭看著他們剛剛啟程,似乎能猜到是什麼結局。
陳粵西跟刀刀之前談過的男朋友都不一樣,他很有想法,也一直在努力變好,只是不知刀刀會作何反應。
和李臻簽約後,我還是雷打不動地去光顧健身房,想著怎麼也得把這張年卡用完再走。
她跟我的關係顯然比之前近了許多,從工作逐漸聊到私人生活,抱怨家裡逼著她相親:“我就是不想結婚而已,他們就像天要塌了,連這句話都不讓我說,有時候我也想不通,之前那麼開明送我出國學設計的父母哪去了。”
“中國父母,到底還是擺脫不了傳統的根基,覺得你成家立業有孩子才算完整的一生。”
她喝了幾口礦泉水:“你呢,你經歷過婚姻,有什麼感想?”
“忠誠,這是我從婚姻中得到的唯一總結。”
我與程浩洋相愛相伴,即使他不喜歡孩子,但人性柔軟,我相信孩子生下來後他會慢慢喜歡,但他的欺騙與出軌,是我永遠不能接受的。
李臻仔細想了想:“忠誠,是忠於婚姻,還是忠於自己?”
我不解:“有區別嗎?”
她笑了:“有啊,我永遠選擇後者。”
看著她朝氣而堅定的面孔,我一時不知自己究竟屬於哪個陣營,又或許處於中間。
陳粵西大概是怕我跟刀刀提前通氣,索性把工作的事都跟她坦白了,她一路衝進我的辦公室:“禾禾,我要瘋了。”
我連忙把門關上,給她衝了一杯茶:“陳粵西跟你說了?”
“你也知道?”
“他讓我下週去看他的公寓,說要轉租。”
“你看看,他最會安排,一切都計劃好了。”
說完,她把一張城市地圖掏出來:“這是他留給我的告別禮物。”
“什麼意思?”
她指指一個小區:“他說賺夠錢就回來,我們在這裡買房子,先交首付。有孩子之後在這個幼兒園上學,步行十分鐘就到了,還有美容院,spa館,電影院,他全給我圈出來了。”
我忍不住笑出聲:“陳粵西怎麼這麼呆啊。”
她翻了個白眼:“你還笑呢,我就要成為棄婦了,他去四川,我倆一南一北,我難道要抱著這個破地圖當望夫石嗎?”
我安慰道:“你先消消氣,他肯想這麼長遠,證明是真心實意想跟你在一起的,你反正現在也捨不得跟他分開,就試試異地戀唄,這個坎要是能過去,還有什麼怕的。”
她氣鼓鼓的坐在沙發上,半晌沒憋出一句話:“我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坐到她旁邊:“給他個機會,我看好陳粵西。”
她故意撇嘴斜了我一眼:“你就為租他的房子把我賣了。”
我的生活變得異常簡單,推掉了隔三差五的公司和部門聚餐,下班後回家隨便做點飯,看會兒電視就睡覺,偶爾跟爸媽影片,他們比在家時開心多了,還在旅遊團交了朋友。
父母也是獨立的人,需要在自己的生活裡找尋快樂,我從不想因為我的事影響到他們,但還是不可避免的讓他們擔心了,希望這次旅行可以把那些欠缺的好心情補回來。
我正翻看我媽的朋友圈,易屾敲敲門走進來:“晚上加班嗎?”
“不加。”
“出去吃個飯。”
“跟誰?”
“我。”
我疑惑地看他:“不是客戶的飯局?”
“不是。”
“你有事嗎?”
他反問我:“沒事就不能出去吃個飯了?”
“不是,我……”
“一頓飯而已,當給你補的慶功宴。”
我再拒絕下去反而顯得矯情做作,只好點頭答應。
易屾沒有找多高階的地方,而是一家本地私房菜館,味道很正宗,我在他面前從不掩飾,食慾大開吃了很多。
他笑著給我盛湯:“你胃口不錯,還是早算到我要請客,中午沒吃?”
我飛去一個眼刀:“你說話能別這麼刻薄嗎?”
他聳聳肩:“忍不住。”
易屾說請人出來吃飯,的確就是單純的吃飯,我們隨便聊了聊,他沒有再說過任何意思曖昧的話,我心裡悄悄鬆了口氣。
辭職後再度歸來,我的職位卻還是總監,這件事發生在易屾手下,捷誠這間公司裡,已經很不正常。
我都不敢想象茶水間的八卦把我編排成什麼樣了,好在易屾沒有明面上表現出什麼,我也兢兢業業不敢怠工,所以大家對我的態度還算可以。
吃完飯站起來,看到不遠處有幾個熟悉的身影,是程浩洋的同事,我們都認識,但打招呼無疑會很尷尬。
我低著頭跟易屾要走,卻聽到身後一個女聲叫我:“姜禾。”
言青抱著孩子,笑著走來跟我說話:“好久不見你,浩洋說你前段時間不舒服,現在好點沒?我想去看你,老趙說浩洋說你要靜養,我就沒去打擾。”
我聽她說完這一番話,心下明瞭,程浩洋根本沒跟他們說我流產和離婚的事。
“嗯,已經好了,鑫鑫長這麼大啦。”
我輕輕點他的鼻頭,小孩伸手來抓我的手指,嘴裡咿咿呀呀說個不停。
言青這才看到我身邊的易屾:“這是……”
“這是我老闆,易總。”
易屾禮貌地和她打了招呼。
言青又樂樂呵呵跟我彙報:“過段時間他們部門組織春遊,就在宜市南邊的溫泉山莊,你跟浩洋一起來的吧?我就盼著和你搭個伴呢。”
“我可能去不了,剛復工挺忙的。”
她當著易屾的面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麼,寒暄幾句就回到了座位上。
易屾發動車子:“你演技不錯,上次年會應該上臺的。”
“這種事明說,對方也會尷尬,慢慢就知道了。”
他目視前方:“姜禾,為什麼我覺得你比離婚前還要不自由。”
“什麼意思?”
“你避開社交,也不讓自己高興,外界的壓力消失了,你卻始終在給自己施加壓力和束縛。”
“你說我應該怎麼做才好?”
“從程浩洋的妻子這個角色裡走出來。”
“我已經在辦離婚了。”
他深邃地看了我一眼:“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不再說話,轉頭去看夜景。
或許我把離婚想的太簡單,總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勇敢果斷了,能主動走出這一步,不讓自己陷入委屈隱忍的婚姻裡,但我卻低估了這段婚姻破裂帶來的餘震。
緬懷一段感情最常見的方式就是翻來覆去的想,忍不住的想,想這件事本來的面目,還要想無數個“如果當初”的假設,我不得不承認,內心深處,我是懷疑自己的。
如果我當時沒有因為懷孕的事情對程浩洋那麼決絕,他會不會就不出軌,我們也就不會走到這一步。
或許我會生他的氣,但他會像以前做過的無數次一樣,慢慢哄好我,我們繼續高高興興地生活。
“姜禾,你不能再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了。”易屾的聲音再度響起。
我轉頭問他:“為什麼不是我的錯呢?”
他的眼睛在暗處熠熠發光:“因為你是忠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