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舞會風波
天越來越黑,鳳鳴歧拿出那塊推把帶問的懷錶看了下時間,已經到了夜裡十一點。八仙樓內熱情不減,喧囂依舊。雖然沒有電燈,但是油燈點的夠多,也可以維持基本照明。在那昏暗的燈光下,鳳鳴歧望著關雅竹,越發覺得她風姿綽約,無人可及。
整場定婚舞會,成了兩人表演舞技的場合。兩人越跳配合越是默契,堪稱珠聯璧合天衣無縫。乃至到了後來,有人試圖邀請關雅竹或鳳鳴歧跳舞時,賓客裡就會有人出面阻撓,人家兩跳的這麼好,咱就別跟著添亂了。壞了大家的興致,就不像出來玩的樣子。你要是想跳,我奉陪!
一連跳了兩個多小時的兩人,都有些疲勞,此時全都坐下來休息。關雅竹手上攪拌著一杯咖啡,鳳鳴歧眼前則是一杯三星白蘭地。也就是這幫紈絝子弟神通廣大不怕費錢,否則八仙樓這老字號飯莊,幾曾賣過這種藥湯子?
關雅竹看著鳳鳴歧:“鳴歧,我覺得你還是這個樣子最好看,比平時那種舊家打扮更適合你。”
“沒辦法,老爺子喜歡,我就得那麼穿。你想想看,我是在日本留學的,又怎麼會是舊派中人。當初南北和談的時候,你們革命黨的同仁跟我講洋文,照樣讓我數落的一愣一愣,說洋話也說不過我。”
關雅竹笑道:“這事我聽說了。那位同仁原本與誰聊天都喜歡在中國話裡夾英文,大家聽著都很彆扭。被你用正宗倫敦腔的英文數落一頓之後,就改了這個壞毛病,說中國話時絕對不帶洋腔,也算是你幫了他一個忙。”
兩人說笑著,情形儼然已經是一對恩外夫妻。關雅竹的額頭上滿是汗水,從白天忙碌到現在,顯然讓她的體力消耗過大,露出幾分疲勞之態。鳳鳴歧將手帕遞過去給關雅竹擦汗,問是否需要找個房間讓她休息,關雅竹含笑拒絕了這個提議。
就在鳳鳴歧享受這份夫妻之樂時,幾聲腳步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袁鷹與雷震春前後走來,各自手上捧著一杯酒。沈佩貞、朱三小姐幾人都跳的入迷,對這邊的情形沒發現。
關雅竹想要站起來,鳳鳴歧卻用眼神制止了她,自己起身朝二人笑道:“怎麼,二位這是跳舞跳膩了,想喝幾杯?好啊,要說打仗我是外行,要說喝酒我是行家。咱是喝本國的酒還是喝洋酒?不管喝什麼我都能奉陪,走,咱們那邊喝去,喝酒的時候女人在旁邊放不開量。”
袁鷹並沒理會鳳鳴歧的話,而是由雷震春拉了把椅子,坐到了兩人對面。“弱侯,你這樣說話就不對了,民國不比前清,關小姐又是新女性,不是舊家的大家閨秀,你這套言論可是有歧視女性的嫌疑。要是讓佩貞姐聽見,大姨子打妹夫,那也是打了白打。”
他打個哈哈,又朝關雅竹道:“關小姐,我來是來找你的。剛才在跳舞時我提的那樁買賣,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買賣?什麼買賣?”鳳鳴歧問道:“雅竹已經跟我定婚了,她的事就是我的事,鷹少爺要談什麼買賣,還是跟我說比較好。”
“沒什麼大不了的,還是之前在弱侯府上提到的那件事,十三太保的扳指。”
“那東西雅竹不是說了麼,她壓根就不知道,這還怎麼談?”
雷震春站在袁鷹身後介面道:“關老爺當年在天津做海關道時,身邊有一位幕僚田先生,關小姐不知道還有沒有印象?”
關雅竹想想道:“甜似蜜?我記得這麼個人,我娘總在內宅罵他,說他帶著我爹吃喝玩樂,把爹都帶壞了,是個一等一的小人。後來我爹去職,他被我娘趕走了,怎麼,雷處長也認識他?”
“田先生現在就在京裡,或許這一兩日就會來通州與關小姐敘一敘舊。按田先生介紹,當日關先生將一枚非常珍貴的扳指作為自己最心愛女兒的定婚信物,送給了鳳老太爺。我不知道為什麼,上次鳳老太爺對此事隻字不提,鳳大少這事你能給個解釋麼?”
鳳鳴歧一臉茫然,“信物?我爹從沒說過有什麼信物啊?你們說的這個,我真是一頭霧水,會不會是甜似蜜搞錯了?要不就是我爹老糊塗記不清了。”
袁鷹面帶冷笑,“鳳老爺或許是覺得那枚扳指是關家舊物,自己不好代為處置,所以才跟我們面前扯了個謊。老人家的想法跟不上新時代,這我不怪他。弱侯和關小姐都是留過學的明白人,應該懂得道理。十三太保扳指乃是運河幫的寶貝,當年運河幫把它送給禮親王,後又從德貝勒手上輸給關老太爺,實在算不得關家舊物。如今由政府出面把扳指買下,於國於民都大有好處,對弱侯來說,也不失為一件好事。眼下覬覦這件寶物的既有江洋大盜,也有洋人。這件東西放在鳳府或是關小姐手裡,都可能為你們帶來災禍,你們二位既不想做運河幫的龍頭,又是要過太平日子的,拿著那東西無利有害。交給政府保管,便沒人找你們麻煩了。再說大總統也不會白要這件東西,只要關小姐點個頭,我就讓人送十五萬大洋過來!足夠二位過下半輩子了。”
關雅竹繼續攪動著咖啡,奶油的香氣撲面而來,舉止雍容。
“袁公子,你的提議很好,我也很需要這麼一大筆款子。你看看,我要維持這麼個排場,當然需要賺錢。雖然我的丈夫有很大一份家業,但是作為新女性,我也需要有一份對等的錢財才能說話硬氣。雖然爸爸給我留了豐厚的嫁妝,可是好男不吃分家飯,好女不穿嫁妝衣的道理我是懂的,不打算只靠吃老輩留下的產業度日。如果真的有這麼一枚扳指,我肯定願意把它賣給袁少爺,完成這筆交易。可問題是……我真的無能為力。我總不能欺騙你,也不可能把一件我自己都不知道甚至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東西賣給您不是麼?”
她表現得很是不甘,“甜似蜜要麼是在騙你,要麼就是搞錯了人。爸爸最疼愛的女兒是我麼?這簡直是個笑話。誰不知道我爸爸做的是大清的海關道,靠這個職位賺下大筆家財。我參加的是反清革命黨,我們兩父女早已經形同陌路。他之所以給我留一份嫁妝,無非是顧念著最後一點骨肉親情,外加不想被人說成厚此薄彼,落一個壞名聲而已,要說最愛的是我,那簡直是個笑話!我其實比袁公子更想知道扳指到底在誰手裡,這樣我可以搞清楚一件事,就是爸爸到底最愛的女兒是誰!”
她將咖啡杯重重放在桌上,顯示出情緒異常激動。袁鷹那雙狼眼緊盯著關雅竹,“關小姐,你確定你對扳指的事一無所知?這件事關係很大,於你而言不過是一件生意,於國家而言,卻是關係到運輸安全,乃至國家安危的大事。誰如果在這件事上說謊,形同叛國!我希望你考慮清楚以後再回答。”
鳳鳴歧道:“我相信雅竹說得是真的。我爹沒提過,雅竹不知道,證明那扳指和我們沒什麼關係,否則誰還跟大洋過不去啊。我們兩家都不知道的事,只憑一個篾片的話,就認定這東西在我們手上,這實在太沒有道理。既然這東西那麼重要,我想鷹少爺還是應該快點去找,別在我們身上浪費時間了。”
雷震春這時冷聲道:“甜似蜜這一半天就要到通州來,到時候大家當面談一談,或許什麼誤會都能解釋清楚了。不過我得提醒關小姐一句,這扳指關係重大,你最好仔細想想,四處找找,找到之後就趕快拿出來。拿的越早對自己越有利。京城那個間諜組織牽連到誰,那是一定要死的,不管有什麼關係都沒用。但如果可以將功折罪,或許就能化險為夷。這幾句肺腑之言,大小姐千萬別當耳旁風。”
鳳鳴歧道:“她那口箱子在進府時就看過了,裡面都是些女人首飾,沒有扳指這種男人的東西。你們在這想要找到東西,純粹是白費力氣!”
“東西不一定在箱子裡麼,或許藏在哪也有可能。”袁鷹冷聲道:“我們有很多幫人找回記憶的方法,但是對於關小姐來說,那些方法實在太殘忍了。本人向有憐香惜玉之心,何況與弱侯一見如故,那等手段實在不願為也不忍為,但是國事為重,私交為輕,若是情勢格禁,我只怕到時講不起交情,今後還有什麼臉來見弱侯?”
鳳鳴歧微笑著舉起酒杯:“在通州這片地盤上,想要隨便帶鳳某人的妻子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鷹少爺不必擔心,我肯定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是麼?弱侯平素謹慎,這回卻是有些誇口了。”
“是不是誇口,總要事情結束才知道,我們拭目以待。”
兩人的酒杯碰在一起,酒濺得到處都是。就在酒將飲未飲之際,一名士兵神色慌張地從外面跑進來,一路尋找著什麼。藉著微弱的燈光,總算看到了袁鷹和雷震春,撒腿如飛的跑過來,大聲道:“北京急電!”
雷震春神色一喜,“哦?看來間諜的事有眉目了。鳳大少,你最好別胡亂出頭,免得牽連你家老爺子。關小姐,請你坐好千萬別亂動,否則我手下的弟兄傷了你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