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 為大局靈武登基 聚人心加官晉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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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寶十五年(756年)七月十二日,在朔方鎮侍從李亨平叛的御史中丞裴冕,留後杜鴻漸等三十多位文武官員,共同上書太子李亨,向李亨建議道:
“太子殿下,請遵照皇帝陛下,從前在馬嵬驛的表達的意願,正式在靈武登極稱帝,以便名正言順地對天下發號施令,領導平叛大局。”
聽了靈武郡文武官員的提出的這個請求,李亨還是大吃了一驚,立即斷然地予以拒絕。
其時,李靜忠正在李亨的身邊侍候。李亨害怕自己的拒絕,會傷了朔方鎮將領官員之心,急忙對李靜忠說道:
“麻煩靜忠前去,告知諸位,多謝大家的善意。
靜忠啊,你應該知道,如果吾不經父皇聖旨,接受禪讓詔書,就登基稱帝,另立朝廷,就意味著有與父皇搶班的嫌疑,這是一種不忠不孝的行為,怎麼能讓天下人心服口服,衷心擁戴呢?
如果臣兒與父皇對立,不是會招來父皇的大忌,引來天下人的聲討嗎?
此事事關重大,一點也草率不得,我與先生先仔細研討一下再說。”
李亨向李靜忠推脫說道。
李靜忠急忙下去,向御史中丞裴冕,留後杜鴻漸等朔方鎮官員將領,表達太子的憂慮和擔心。
但御史中丞裴冕,留後杜鴻漸等的這個提議,實際上已經經過了在靈武郡的文武官員的多日磋商,已經形成了定局,基本上是無法更改的了。
為了說服太子李亨,大家一致同意,再次推薦御史中丞裴冕,與留後杜鴻漸、崔漪等德高望重的官員,親自去到太子李亨的住所,與太子李亨展開詳盡的討論,一定要說服太子,接受靈武眾臣的建議,登基稱尊,以便名正言順地領導平叛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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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武郡眾臣魚貫而入,慎重其事地來到李亨的太子行宮。
看見靈武郡的三十多位文武官員,齊刷刷地來到太子行宮覲見,李亨的心情有些緊張,有些忐忑,不由自主地向李泌投去了一線求救的目光。
李泌卻不動聲色,神態自若地與朔方鎮將領官員打著招呼,似乎沒有看見李亨的窘態。
“哎呀,官員將領的主意已定,恐怕勸進的事情,已經無法再次迴避了。吾究竟應該怎麼辦呢?”
李亨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心裡是又喜又驚,自思道:
“雖然吾早就渴望這一天的到來,但無論如何,吾怎麼能夠暴露吾的真實意圖,渴望心理,讓群臣胡亂猜度呢?”
於是,李亨放下太子的身段,態度誠懇,十分親熱地招呼靈武郡官員,將領坐下,並吩咐李靜忠道:
“靜忠啊,難得今天,有這麼多的貴客臨門。
麻煩你為諸位大人,諸位將軍,送上茶來,吾與諸君閒聊一會以後,再去處理國家大事。”
李靜忠見靈武眾臣不約而同地前來,不由得心中暗喜。
李靜忠按捺住心裡的欣喜,不著一言,按照李亨的吩咐,出殿去召喚侍從,送上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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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武眾臣靜靜地品著茶,誰也沒有先說話。李亨默默地注視著大家,向大家示意問好。
行宮裡,鴉雀無聲,都在等待著破題的時刻。李泌看了看李亨,向朔方鎮留守官員杜鴻漸、崔漪等人,眨了幾下眼睛。
太子與眾臣,此時都屏聲靜氣。李泌向御史中丞裴冕,點頭示意以後,裴冕會心地笑了笑,向李泌點了點頭。
這時,御史中丞裴冕,突然率先站了起來,轉身向著李亨,說起話來,打破了行宮的安靜。
御史中丞裴冕的面容祥和,態度誠懇,他看著太子李亨,開門見山,侃侃而談了起來。
其他大臣,都在旁邊,認真仔細地聽著御史中丞裴冕與太子談話,聽著裴冕,說服太子李亨。
“諸君,請大家安靜一下,請聽在下嘮叨幾句。”一聽御史中丞裴冕發言,眾人立即安靜了下來。
御史中丞裴冕,轉過身子,對著李亨說道:
“殿下啊,你初到靈武邊鄙,沒有顧得上休息,就不辭辛苦,日理萬機,一心操勞國事,處理政事軍事,臣等十分敬佩。
以前,我們只是聽說太子殿下的英明睿智,如今親眼目睹,感慨良多。
殿下一心為國為民,真是我輩的楷模。臣等怎麼敢不盡心盡力,擯棄私心雜念,為國竭盡忠誠呢?
殿下啊,我們都不是外人,所以臣等,敢於披心瀝血,向殿下提出我們的愚見。希望殿下,接受臣等冒失、放肆的進言。
殿下聰明睿智,洞察秋毫,想必殿下已經猜出了我們大家來此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臣等也不想隱瞞我們的意圖和私心。臣等以為,殿下的當務之急,就是立即登極稱帝,以便號令天下,領導平叛大業。
臣等魯莽,觀察聖上近些年理政的得失,發現聖上年老以後,精力有些不濟,不再如當初那般英明睿智。
臣等私下猜測以為,皇帝陛下,其實早就已經厭倦了繁雜多憂的國事,想傳大位與殿下。
如今,叛賊猖狂,國家危急,可皇帝陛下卻南幸蜀川,遠離了京師。遠水難救近火,如今朝廷是群龍無首,臣民六神無主,渴望聖人臨世,挑起匡扶社稷的重任。
長安列祖列宗的宗社神器,也必須有所依靠才行;天意人事,也不可故意違背。
凡此種種,深深表明,殿下不可拘泥於舊有的陳規,而應該有所建樹開拓才行。
所以,臣等以為,如果殿下始終逡巡退讓,不肯接受大家推舉的意見,登基稱帝,就會失掉億兆民心,最終定會大事已去!
屠滅叛逆,迴歸帝都,安撫百姓,復興帝國,開創萬世基業,更是無從談起。
臣等愚昧駑鈍,尚且懂得這個道理,何況如殿下這樣聰明賢達的人呢?殿下能有所悟嗎?”
御史中丞裴冕進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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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李亨聽後,深有觸動,自謙地推辭說道:
“御史中丞裴大人言之有理!李亨駑鈍,也曾經思考過這些問題。謝謝諸君的信任!
不瞞諸君,本太子雖識淺智疏,但也有些自知之明。李亨才疏學淺,能力有限,威望不興,恐怕難當興復社稷的重任,深恐有負諸君的重託,讓天下人失望。
如今,本太子最大的心願,就是如果能夠南平寇逆,奉迎父皇的鑾輿歸京,就是最大的幸事了,豈有他願呢!
然後,吾再回到太子儲君的位置,侍膳在父皇的左右,盡兒女之孝,豈不是一件快樂舒心的事情嗎?
公等的建言,實屬不妥。妄自稱尊,以子叛父,不忠不孝,是不是有些過分呢?”
李亨推辭說道。
裴冕與朔方鎮留後杜鴻漸等,見太子李亨依然不能理解眾臣擁戴的深意,不肯同意繼位稱尊,心裡越發著急。
裴冕看了李泌和杜鴻漸等人幾眼,似乎在暗示他們不要著急。裴冕稍息片刻,就又繼續進諫說:
“殿下啊,你說的何嘗不是道理呢!不瞞殿下,其實殿下還沒有明白臣等的意思。
微臣以為,凡事都應該以大局為重。每個人都應該把社稷興盛和天下的興亡,放在首位,而把個人的私利和榮譽,放在其次。
殿下啊,你依靠父皇的盛德,祖先神靈的庇護,早就有了天下之主的神態和威儀。
殿下擔任太子儲君一職,也已經二十餘年,可謂德高望重,眾望所歸,登基稱帝,也是名正言順。
臣等不知道,殿下你還有什麼顧慮,非要悖逆大家的好意,拒絕大家的擁戴呢?”
裴冕反問李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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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裴冕反問,李亨急忙解釋說道:
“諸君的好意,吾心領了。吾並不是想悖逆大家的好意。吾的心裡,的確還有很多很多顧慮,沒有父皇陛下禪讓的旨意,吾是堅決不會聽從諸君的意見,妄自稱尊的。”
見太子李亨十分固執,固執己見,御史中丞裴冕等人,心裡更加焦慮。
御史中丞裴冕沉默不語,暗自思量道:
“殿下是如此固執,不知變通。如果我不能用大義和人之常情,去打動太子,恐怕我們的計劃,就會落空的啊!
如果計劃不成,擁戴落空,我們靈武眾臣,豈不是也要背上一個悖逆聖上,私圖另立朝廷的惡名嗎?佐命之臣和叛逆之賊,其實就在一念之間啊!”
裴冕心裡十分清楚這些道理,知道自己和眾人絕不能洩氣,打退堂鼓,否則就會前功盡棄。
裴冕思索片刻,又繼續說服李亨道:
“殿下啊,我們做臣子的,都十分理解您的心意。雖然我們的聖人如今還健在,我們建議殿下,登基稱帝,似乎有些犯上作亂,被人認為遽自稱尊,謂是乘危篡位的意思。
甚至後世子孫,還可能誤認為,我們是為了自己的高官厚祿、榮華富貴,把殿下逼上叛父稱尊的地步。
我們不得不承認,我們的建議,可能給人的印象,確實是如此。甚至那些不明真相、不知變通的凡夫俗子,還會認為,我們有逼迫殿下就範的意味。
不瞞殿下,我們都是凡夫俗子。不可否認,我們大家所提出的這個建議裡,當然也包含得有我們自己的私心雜念在裡面,有為我們自己的利益考慮的意思。
但另一方面,殿下應該明白,我們的建議,其實也是為朝廷的平叛大局著想,是為天下蒼生著想,為大唐帝國的前途著想,為太子殿下著想的啊!
臣以為,天下很多事情的處理,我們都不能僅僅拘泥於那些既定的原則、那些既定的規則。
我們必須與時俱進,因勢利導,有所突破,有所革新才行的啊!不然,墨守成規,不知變通,如何能夠除舊納新,興利除弊呢?
太子殿下啊,請你先不要一口就拒絕我們的建議和意見,還是先聽聽我們的看法再說吧!
微臣相信,只要殿下有足夠的耐心,認真聽完我們的建議和意見,再仔細考慮一下,我們的建議和意見,是否具有可行性,就一定能夠作出你的明智的決定的。
殿下,您說這樣好嗎?”
李亨微笑了一下,點了點頭,同意道:
“大人言之有理。吾不是剛愎自用、自以為是的人,只要你們的意見有理,吾怎麼敢不虛心接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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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太子李亨的想法有些鬆動,御史中丞裴冕立即抓住時機,推心置腹地給太子李亨分析了起來。
“太子殿下,你是否從方方面面,比較全面認真地想過臣等的建議呢?
殿下只要全面認真地思考臣等的建議,設身處地地為臣下們想想,就會明白,臣等這樣建議,是非常合符情理的。
殿下想過這些問題沒有?如今親密地追隨和陪伴殿下的文武官員,以及皇家禁衛軍將士,他們差不多全都是關中人。
他們每個人的心中,日日夜夜考慮的,都是早日回到他們的家裡,與家裡的親人團聚,共享天倫之樂。
依人之常情來考慮,殿下仔細想想,他們拋棄自己的親人,遠離自己的親人,拼命前來追隨殿下,到底追求的什麼呢?
我們只需要稍稍設身處地地推測一下,站在他們的立場上想一想,就能很容易地明白其中的道理。
實際上,士大夫們和將士們,之所以把強烈的思親之情,深藏自己心底,願意誓死追隨殿下,到沙漠邊塞,來伺候殿下,只不過希望建立一點功勞,以便蒙受皇家的恩賜,光宗耀祖,封妻廕子而已!
也就是說,都是利之所引,榮之所至。並不是說每個人心中,都一定是有什麼特別高潔的志向和遠大的理想所致。
而如今,殿下在名義上,還只是一個太子,一個帝國的儲君,一個未來的君王而已!
以太子殿下如今的地位,並不能給予士大夫們和將士們所希望的那些榮華富貴。因為只有皇帝陛下,才能夠擁有這些賞賜封賞的權利,才能夠滿足他們的要求和希望。
所以,臣等私下以為,只有殿下登基繼位,才能夠及時地凝聚,這些非常容易離散的人心,使士大夫們和將士們有所希盼,有所期待,有所作為。否則,人心一旦瓦解,就不可能再次凝聚。
微臣等都希望殿下,能夠從帝國的長遠利益出發,暫時拋棄掉那些小孝,勉強接受人民的擁戴,登極稱帝。如此,才能夠在正義的旗幟下,發揮人們平叛救國的聰明才智,激發大家的榮譽進取之心。
只有如此,才人心有望,大業可成!這就是臣等,敢於冒死相請殿下,希望殿下接受大家擁戴,登基稱帝的根本原因!”
御史中丞裴冕,以善於洞察人心的態度,為李亨細細分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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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中丞大人的剖析細緻入微,切中臣等的心理,是人之常情,人心所向。
請殿下慎重考慮,不要慢了眾人之心。”李泌贊同裴冕的分析,大聲對李亨說道。
留後杜鴻漸等人,也附和李泌和裴冕的話勸說李亨道:
“是啊,是啊,兩位大人說得很對!
平定叛逆,依靠的是人心,依靠的是希望。如果沒有人心相助,沒有希望,必定陷入絕望,最終一事無成。”
御史中丞裴冕,李泌以及與朔方留後杜鴻漸等人的勸說,令太子李亨動心不已,再也無法拒絕了。
“諸君的建議,令吾感動。吾不能太過自私,為了一點小孝,而忘記了靖亂平叛、興復帝國的重任。”
李亨小聲贊同道。
“殿下英明!攏聚人心,乃平叛立國的第一要務,不可延宕,冷了眾人之心。”
掌閒廄李靜忠,廣平王李俶兄弟,諸位士大夫和將領,這時也適時地走上前來,勸說李亨,向李亨進言。
李亨不再拒絕,微笑著,表示了預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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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泌和掌閒廄李靜忠,以及靈武的眾臣、諸王,都心領神會,知道必要的繼位程式,是必須具備的
於是,他們再次聯合起來,數次呈遞請願李亨登基的奏章,極力向李亨勸進,希望太子,能夠順應天下百姓的心意,登基繼位,以便領導平叛大局。
而李亨也依然照慣例,不予批准。
就這樣,李泌以及靈武的眾臣,前後呈遞了五次請願書,向李亨提出請求。
到了最後,太子李亨覺得,如果繼續推辭,就顯得太過虛情假意了,這才勉強地答應說道:
“感謝諸君。吾決定以大義為重,遵從父皇在馬嵬驛留下的意願,接受諸君的勸進意見,登基繼位。
等收復兩京,平定叛逆,天下太平以後,吾再重新回到太子的位置上,追隨在父皇身邊,做一個侍奉父皇的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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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寶十五載(756年)七月十二日當天,天氣晴朗,諸事皆宜,大吉大利。
在靈武城南面城門的城樓之上,靈武郡眾臣,為李亨舉行了一場簡單而隆重盛大的繼位登基儀式。
四十六歲的大唐太子李亨,正式向天下人昭告,他已經登極稱帝,繼任大唐帝國的皇帝。
城樓之下,李泌、李靜忠,廣平王李俶、南陽王李係、建寧王李倓兄弟三人和在靈武郡的文武官員,朔方鎮留守將領等三十多人,畢恭畢敬地三跪九叩,對著新皇帝李亨,歡呼行禮,三呼萬歲,祝賀李亨繼位大唐皇帝。
高臺上的新皇帝李亨,此時是百感交集,嘆息流淚不已。他誠惶誠恐,戰戰兢兢地接受了臣民們的擁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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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受到群臣擁戴,順應時勢,登基繼位,但李亨的內心,卻並不平靜。
李亨不僅有些憂心忡忡,忐忑不安,心裡還有些愧意、悔意和擔心:
“吾在靈武郡眾臣的逼迫下,繼位大唐皇帝,豈不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嗎?吾這樣做,豈不是有些對不起自己的父皇嗎?即位登基以後,還有哪些嚴峻的問題,在等著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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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天,李亨激動不安的心,終於稍稍平靜了一些。
就像大唐的先祖們那樣,為了表明自己繼位皇帝合理合法,李亨很快按照慣例,把原來父皇的年號“天寶”,改為了自己的年號“至德”,以示順應天命,名正言順。
天寶十五年(756年),由此變為了至德元載(756年),預示著大唐一個新的時代的開始。
正如群臣所願,新皇帝李亨繼位登基以後,行使皇權的第一步棋,就是開始大封功臣,大肆封官任爵,籠絡人心。
擁戴李亨登基的靈武郡眾臣,以及最先歸附、投奔新皇帝李亨的官員將領,率先受封。
新皇帝李亨對這些擁戴之臣,大肆賞賜,著力提拔,予以重用,人皆歡愉。
御史中丞裴冕、朔方鎮留後杜鴻漸、朔方鎮節度判官崔漪、朔方鎮水路轉運副使魏少遊、掌閒廄李靜忠等靈武郡擁戴眾臣,成為了新皇帝李亨封賞的第一批功臣。
其中,朔方鎮留後杜鴻漸,被李亨任命為兵部郎中,與吏部郎中崔漪一道,並知中書舍人事;
原御史中丞裴冕,則被任命為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宰相);
原蒲關防禦使大將呂崇賁,被任命為關內節度使;在馬嵬驛兵變中立下戰功,誅殺楊國忠妻子裴柔和小兒子楊晞,虢國夫人和兒子裴徽的原陳倉縣令薛景仙,被任命為扶風郡太守兼防禦使;諸衛員外將軍,將門之後郭英乂,被任命為御史中丞兼天水郡太守、防禦使。
其他官員將領,也各有升遷。就連普通的皇家禁衛軍士卒,也連升爵位三級。
靈武郡士大夫、將領們,眾皆大喜。
接著,李亨下旨,推尊遠在西蜀避難的父皇李隆基,為太上皇,並準備封賞皇親國戚,取悅自己的親人,以示榮耀。
見李亨繼位,就率先封賞自己親屬,李泌聽聞訊息以後,以為不妥,很為李亨的短視擔心。
“陛下剛剛繼位,就大肆封賞皇親國戚,豈不是會讓功臣宿將,賢良士大夫寒心嗎?
陛下陷入任人唯親的陷阱,對國事極端不利,危及天下人心。我一定要說服陛下,阻止陛下的不當作為。”
於是,散朝以後,李泌立即走進行宮,去拜見李亨。
君臣見面,免不了問候寒暄一番。其時,李亨似乎對封賞皇親國戚,很為上心,一見李泌,就迫不及待地說道:
“長源啊,靈武眾臣,已經封賞完畢,大臣將領,皆已各就各位,勝任愉快,朕十分滿意。
朕打算封賞國戚,拱衛朝廷,輔弼朕躬,長源以為可否呢?”
見李亨直言封賞國戚之事,正中李泌的心事,於是李泌向李亨誠懇進言說道:
“陛下啊:
陛下慈愛孝順,天下聞名,臣一直非常欽佩,敬慕不已。
然陛下大肆封賞親友戚屬之事,臣私下以為有些不妥,只因時機不對,機緣未到。
如今國難當頭,當以國家大業為重。因功授獎,天下至公,才能夠體現君王以天下為公,公平公正無私的聖明。
靈武眾臣以及諸將受封,可說十分恰當,他們的擁戴之功,必將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獎善罰惡,無功不受祿,乃治理國家要訣。臣私下以為,沒有功勳貢獻,就無緣無故,封賞皇親國戚,就有些不當了。
如此作為,恐怕會引來天下人的議論,議論陛下有所偏私,有傷陛下的英明公正,傷害賢明士大夫的將士們的上進之心。”
李亨聽了,心裡有些不快,臉色陰沉下去。雖然明知李泌所言有理,李亨依然固執己見,堅持道:
“先生不要說了。
朕的戚屬,也於國有功,當無異議。況且,子以母貴,母以子貴,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等,也是自然之理。
朕今榮登九五,封賞自己的親屬,拱衛朝廷,輔弼朝政,也是歷朝歷代的慣例,有什麼不恰當的呢?”
“陛下所言有理!陛下的戚屬,的確於國有功,也應該受封。
然而,臣的意見是,如今國事危艱,正是顯示陛下天下至公,籠系人心之時。
臣的意思,不是不封賞皇親國戚,不過是延後一些時刻,進行封賞而已,陛下正當盛年,剛剛繼位,也不忙在一時。”
李泌繼續堅持自己的意見,義正辭嚴地向李亨進諫道。
李亨沉默不語,他思索片刻,覺得自己有些理虧,於是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讓步說道:
“還是先生說得對!先生高瞻遠矚,一切都是為了帝國的長遠利益著想。如今國難當頭,首當其衝,應當獎勵功臣烈士,方能鼓勵他們上進立功,靖亂平叛,朕怎麼能夠不理解呢?
就依先生的建議行事,封賞戚屬,容後再議。”李亨終於讓步道。
見李亨讓步,李泌十分滿意,當即稱頌道:
“陛下英明,不愧為天下為公的聖明天子。臣料想,千秋萬代之後,後世子孫,都會效仿陛下的公正賢明。”
此事暫時作罷,君臣兩人談論完畢,就開始研究處理緊迫的軍政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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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李亨並沒有死心。
就在遙尊自己的父皇李隆基為太上皇的聖旨頒佈之後不久,李亨依然不顧李泌等大臣的阻撓和反對,下旨封賞自己的皇親國戚。
李亨十分感激妻子張姝姝與自己同生共死的患難之情,決定對妻子張姝姝一家人,大肆封賞,以報答妻子一家的愛心和忠心。
李亨下旨,封妻子張姝姝,為淑妃;追贈妻子張姝姝已故的父親張去逸,為尚書左僕射;封贈張姝姝的母親竇氏夫人,為義章縣主;封賞張姝姝的姐姐張媛媛,為清河郡夫人;封賞張姝姝的妹妹張妍妍,為郕國夫人。
後來,李亨還全力主持,讓張姝姝的弟弟張清,娶了大寧郡主;而張姝姝的另一個弟弟張潛,則娶了延和郡主,對張姝姝的一家,可謂恩寵備至。
見李亨不守承諾,一意孤行,李泌大為沮喪,心裡大失所望,不敢繼續進言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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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武郡行宮裡,李亨與李泌君臣,又待在了一起,商討處理軍政事務。
李亨批閱奏章有些累了,停下了手中的硃筆,他抬起頭來,仔細地看了看身邊悶悶不樂的李泌,欲言又止。
李亨似乎看出了李泌心中的不快,心裡有些愧意。於是決定君臣交流一下,化解心中的隔閡,就十分坦誠地對李泌說道:
“先生啊,朕看你近些日子似乎有些悶悶不樂,是對朕出爾反爾,封賞皇親國戚不滿意嗎?”
“不是不是!”李泌急忙掩飾道,“臣也知道陛下的心理。關愛自己的親人,本是人之常情,何況陛下是性情中人,一直對人友愛仁慈呢?”
一聽李泌之言,李亨笑了:“哈哈,還是先生,理解朕躬。朕一向心軟,卻不過人情,怎麼能夠讓愛妻淑妃失望呢?何況,愛妻淑妃,是朕的患難之妻呢?”
“陛下聖明,處置並無不當。臣也並不是固執己見,認為不該封賞皇親國戚,只是認為,容後一些,似乎更為恰當。此事既然已經過去,就沒有必要再提了。請陛下以後多多注意大臣將領,賢明士大夫的心願為好。”李泌解釋道。
“先生所言,都是為了帝國的長遠利益,朕怎麼能夠不明白呢?朕一定牢記先生的指教。
先生啊,你於國有功,朕怎麼能夠忘記呢?朕決定補償一下先生,也封賞先生為官,讓先生主持朝政,先生的意見如何呢?”
李泌知道李亨的心意,心裡十分感激,急忙向李亨推辭道:
“陛下:
臣沒有尺寸之功,無功受祿,實在有愧。如果突然得到高官厚祿的賞賜,恐怕會被人們私下指責,說陛下任人唯親,有傷陛下任人唯賢的公正聖明。
況且,陛下一直了解臣的個性。臣一向淡泊名利,不喜歡沽名釣譽,追求榮華富貴。不瞞陛下,臣功成以後,就將入山隱居,修行悟道。那些身外之物,反而成為了臣的累贅。”
李亨見此,遂順水推舟,對李泌說道:
“朕與先生多年交往,朕是知道先生的志向的。先生在沒有建立赫赫功勳之前,突然受封,的確可能引起士大夫們的議論。朕就委屈先生了。”
李亨爽快地答應了李泌的請求,不再談論封賞之事。君臣閒聊完畢,又都低下頭去,繼續批閱奏章,處理軍國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