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班聲雷動（上）
清晨的朝露還未散去，早起勞作的人卻已經往來不休。
李光站於光化門側，身前是滔滔渭水，身後是前來送行的人群。
正午他們便要啟程趕赴北庭！
遙想去年冬天剛入長安時，身旁不過幾人相隨，聲名不顯，滄海一粟罷了。
但如今，高力士，獨孤府眾人，還有詩人王昌齡、岑參等，前來送行的人圍了兩圈。
哥舒翰因為李光的舉薦而對他心懷感激，但他已經前往隴右準備攻打石堡城所以只能派他留在長安的一名親信前來。
就連萬年縣令楊釗與戶部尚書張均也派人前來相送。
各自的禮物收了一堆，一馬車居然裝不下。
李光拉著高力士的手，看著他鬢角的華髮誠心說道：“我走之後高翁當保重身體才是，夜間切莫睡得太晚！”
“咱家知道，你有心了。此去北庭不必操之過急，雖然陛下嘴上說的一年，你稍微晚幾個月他也不會怪罪於你！”
“多謝高翁提醒，李光明白。”
“走吧，走吧！京城就剩下我們這些老頭子了，記得一路保重！”高力士笑著對李光擺了擺手。
“那李光便走了，來年再回京給高翁祝壽。”
“好，好，咱家在京城等著你的好訊息！”
“諸位，李光告辭了，來年再會！”李光對著前來送行的人群拱手施禮。
環視一圈，依舊沒有看到他最想見到的那個身影。
李光不由有些失望，他不再猶豫跨上馬背準備離開。
“李郎君！”一聲清脆軟糯的聲音至不遠處傳來。
獨孤嫣有些害羞，她等到人群走的差不多了才敢迎上來。
“是嫣姑娘啊！”李光笑著跨下馬來。
“郎君，明年會回長安嗎？”獨孤嫣怯怯的問道，她水靈靈的大眼睛裡充滿了期待。
“不出意外的話，明年秋冬會回來！”李光說道。
“哦。”獨孤嫣覺得這個時間有些久了！
“嫣姑娘是來為我送行的嗎？”
獨孤嫣努力的點了點頭，“我上次送你的手帕還在嗎？”
“還在啊！”李光從懷裡掏出了那方綢巾在獨孤嫣的面前晃了晃。
上面是兩隻繡的十分別致的鴛鴦。
獨孤嫣的臉有些紅了，她從懷中掏出一個香囊遞到李光的面前。
“這個是我親手做的，在青龍寺裡請老和尚開過光的。”
似乎想起了什麼，獨孤嫣又趕忙提醒道：“但那個老和尚說不能開啟香囊的，開啟了就不能靈驗了！”
李光接過香囊，能聞到上面淡淡的梅花香味。
他將香囊的收了起來，笑道：“多謝嫣姑娘的好意了。”
“沒什麼啦，李郎君一路順風！”獨孤嫣笑的很甜。
兩人沒有注意到，在遠處的一個角落裡，有一個女子孤零零站在那裡靜靜的看著兩人談話。
她很早就來了！
直到青年上馬遠去，最後消失在視線裡。
程鳶緊了緊背上的包袱，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她轉過頭向著南方而去。
一萬唐軍已經從流民裡選拔了出來，由於私自湧入營地的人數不少，剩下的流民居然還有接近五萬之數。
六萬軍民由渭河北岸浩浩蕩蕩向著西域方向進發。
他們要從長安途經靈州，再歷甘涼二州，最後出玉門關到達北庭。
朝廷這次顯然是下了血本！除了牛驢騾子拉載著各種物資的馬車，一萬唐軍人人配馬，裝備精良。
但初入軍伍許多漢子並不會騎馬，他們牽馬而行，不時還能和隊伍裡的家人閒聊幾句。
一些年邁的工匠和郎中們坐在馱運糧食的騾車或者牛車上偶爾閒聊幾句，都是中原地區的人他們從未去過西域，只是在閒談中暢想著那裡的景象。
躺在一輛堆放著幾袋糧食的板車上，拉車的老牛再次停了下來。它拉下臭烘烘的糞便，大鼻孔裡不停的喘著粗氣，是它對車上重量的抱怨。
褚義沒有注意到鼻腔裡傳來的糞便臭味，他看著旁邊前些天出發時還有說有笑的流民老人不知何時已經沒了氣息。
再看看自己的斷腿，路途漫漫，他又會死在那裡呢？
如果真要死的話，他選擇死在北庭。埋骨塞外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因為中原已經沒有了他們這些人的容身之地。
做佃農時因會識文斷字，褚義被主家派去給兩名孩童教授書文。
但好景不長，一名孩童自己玩水溺死在河裡。連帶著他也遭了殃，一條腿被憤怒的主人打斷。
拖著斷腿在長安街頭乞食，直到他發現渭水旁的大營，情況才有所好轉。
營中計程車兵和官吏沒有將他趕走，甚至還有忙個不停的醫者偶爾會過來替他上藥。
一名頭扎馬尾的英俏女子發現了這裡的異常，她上前檢視了一番死去的老者，吩咐著幾名流民漢子過來將屍體拖走掩埋。
隨後，她在牛車上坐了下來。
用她初學的醫術生澀的替褚義重新將腿上的傷口包紮。
褚義知道她。
許多流民們都叫她張姑娘，聽說她武藝高強，任俠好義。
但漂泊半身，身殘志損的褚義依舊用空洞的眼神望著頭頂的藍天，不知所想。
女子似乎察覺到了他的頹敗。
張儀清只是淡淡出言：“我聽聞，小人物中也不乏大丈夫。若是能屈能伸，志若鴻鵠，他日未必不能展青雲之志！”
褚義愣了愣，心那根弦所產生的死結似乎有所鬆動。
“那位李都督沒有放棄你，我們也沒有放棄你，所以你更不應該放棄你自己！”
這一刻，褚義的心結徹底被女子的三言兩語所化解。
“是啊！出身寒微不是恥辱，能屈能伸方為丈夫。”
“他褚義年不過而立，又因何自暴自棄呢？”
在馬車上坐直身體，他對著張儀清感激的露出一個笑容。
察覺到他的變化，張儀清如寒冰的臉龐上也浮現出了一絲笑意。
她俯下身去，繼續替褚義認真的包紮起來。
“你這條腿會好起來的！”雖然初學醫術，但張儀清篤定的說道。
“謝謝你！”這一次他是發自內心的笑。
是的，他要快點好起來。
聽說那位落雕都督還會再挑選三千人作為後備兵員，他粗通兵法謀略，機會就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