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她所堅持的正義真的是正義嗎?
王語如聽著這話,想到了一開始二姨太對她說過的那些話,以及剛剛二姨太被拖下去時的嘶吼。
她·····為什麼心裡會如此不安呢?自己明明已經找出兇手了啊。
“傳我命令,三姨太夙興夜寐操勞過度,暴斃身亡,即日舉行葬禮,今天都準備好喪行用品,至於二姨太·····幽閉院中,僕人打發散盡,不許任何人靠近,大家,都散了吧,該怎麼說?各位都清楚了吧?”襄親王說完了這冗長的一段話後,深深地嘆了口氣,便走了。
都留下這一屋子的人議論紛紛。
而宋明藍從剛剛開始便魂不守舍,她不可置信地看著襄親王離去的背影。
聽著他親口為自己找出的死因,她不敢相信自己同床了二十年的丈夫,竟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王府上下,也無人再能救她。
她這次徹底沒有靠山了。
宋明藍瞥見了旁邊的王語如,連忙爬了過去死死抱住她的大腿當作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替我求求情,你和載儀說,讓載儀饒了我,我還不能死,我還沒見到巧伊的最後一面啊,我的兒啊。”宋明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著。
王語如低下頭,看著可憐的宋明藍,她沒有半點情緒。
她輕輕地將腿抽了出來,俯下身子,抓住宋明藍的臉蛋,狠狠地說著“你別忘了,我也沒見到我姐姐的最後一面,你當初是怎樣折辱我姐姐的?嗯?”
宋明藍聽見這話,立馬磕頭“我錯了,我不該說她,我是個賤人,我是罪人,她沒有錯,全是我的貪念,她為了維護正義,是我錯了,我求求你,你饒了我吧,大爺,大爺,我求求你,你和你阿瑪求情饒了我吧。”
王語如終於聽見她最願意聽到的話,她知道,她此時已經徹底為姐姐報仇雪恨了,那些曾經摺辱姐姐的人,如今都要匍匐在她的腳下,跪地求饒,她,做到了。
載儀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看向王語如。
王語如將她拽了過來“你說的很好,不過,我更希望你這些話能夠到地下親自說給我姐姐聽,我姐姐非常的善良,她聽了會原諒你的。”
王語如的話說得很輕柔,可這對宋明藍卻是致命一擊,她此時變得徹底的瘋癲。
亂糟糟的頭髮亂甩,淚水鼻涕充斥在她的臉頰上,就連身旁的巧月如何呼喊她都不予理睬。
她向後移著身子,直到退無可退時,她才驚恐地回神,接著癲狂的大笑。
她狠狠地看向王語如和載儀“我要死了,好啊,我要死了,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我要詛咒你們二人,你們這些人註定散盡人絕,永世不得安樂團圓,我詛咒你們······”
說著宋明藍就撞向柱子上,自戕而亡了。
王語如料定她會死,卻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死,王語如嚇得渾身一顫。
載儀立馬上來護住她。
巧月看著徹底沒了氣的宋明藍,她顫抖著手,木訥地說著“娘,死了。”
屋內的人此時都嚇得不行,不少人覺得晦氣,尤其是四姨太。
好不容易躲過一劫,幸好她當初沒和宋明藍合作太多,不然現在和宋明藍一起死的就是她了。
她摸了摸跳動的小心臟,匆匆走了。
屋內其餘人也陸陸續續地下去了,只剩下幾位奴僕,開始奉命處理宋明藍的屍首。
王語如此時還是懵的,也不知是大仇得報後的快感,還是剛剛宋明藍那一番話嚇到她了,她久久不能回神。
幾個朋友也注意到了,連忙跑了過來。
“語如你沒事吧?嚇壞你了吧?”程蝶馨上來安慰道。
王語如牽著玉蘭和程蝶馨的手往外走。
“沒事,只不過,她說的那些話實在是太惡毒了,我聽著都瘮人。”王語如有些驚恐地說著。
程蝶馨知道王語如最畏懼這些因果輪迴的事情了,於是連忙拍了拍她的後背說道“沒事的語如,這些都是假的,你別怕,我們幾個人不會分開,彼此照顧相伴相知。”
玉蘭也連忙跟著附和道“對,語如姐,你別怕。”
李易安也在王語如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
王語如握著二人的手,有了一瞬間的心安,點了點頭。
看著四處已經無外人了,王語如才轉過頭問載儀。
“載儀,二姨太到底和這王府有什麼恩怨?”王語如問道。
“我只知道,她嫁入王府之前的事情,至於她和老太太的恩怨我還不知。”載儀淡淡的說著。
“那你快說說看。”程蝶馨連忙說道,對於八卦她向來有著撲不滅的熱情。
“阿瑪幼時是和烏拉那拉·意如以及宋濂欽,他們三個從小便是青梅竹馬長大,一直到了十七歲那年,阿瑪受封娶妻,本來是要求取烏拉那拉作為正妻福晉,可惜烏拉那拉卻早早宣佈自己和宋濂欽定了婚約,阿瑪便求取不得,娶了我的額娘,之後的五年內,我們兩家並無過多交集,曾經很好的幾個人,關係也不知為何變得支離破碎,老死不相往來。”
“我的天啊,也就是說,二姨太一直是襄親王念念不忘的那個人,多年之後竟然真叫他給娶回去了,這寫成話本子都行啊。”程蝶馨在一邊驚歎著。
王語如也感受到,襄親王對於像他這種的姨太太大多都是玩味的心思,可她卻覺得他對於二姨太情感很特殊。
“她們再次見面,就是宋濂欽被貶到寧古塔,烏拉那拉前來求情,希望阿瑪能施以援手,可惜阿瑪沒有,他一向記仇,他不僅沒有幫助宋濂欽,甚至特意使了些手段,將烏拉那拉和宋濂欽流放的隊伍分開,將烏拉那拉留在了京城。
於是,宋濂欽就這樣孤身一人被送到了寧古塔,烏拉那拉非常氣憤,想要逃跑,隨丈夫而去,怕丈夫以為自己貪生怕死拋棄了她,可惜阿瑪不肯放手,將她囚禁了半年,也就是在這半年,心灰意冷的宋濂欽參與了革命隊伍,進行造反,被朝廷派人平叛後,阿瑪參了他一本,將他親手送往刑場,於是烏拉那拉徹底喪夫。”
聽了載儀的話,眾人都安靜地不再說話。
“傳統意義來講,他是個惡人。”程蝶馨沒忍住說了出來,這已經是她小心翼翼想出來的話了。
這話惹得眾人的一聲嗤笑,就連載儀也沒忍住。
“那他之後就強取豪奪將烏拉那拉氏搶了過來?”程蝶馨繼續問道。
載儀輕輕點頭。
王語如想,女子本就不易,先是跟著夫家受了牽連,自己孃家那邊也唯恐受到波及,草草將她嫁了過來。
她原先一直以為二姨太生性矜貴,今日才知,她也是個被後院圍困住的可憐人罷了。
“可這些,和老太太有什麼關係呢?”玉蘭問道。
載儀也搖搖頭“瑪瑪和她的事情我不太知道。”
“我想要去看看二姨太,可以嗎?”王語如看向載儀。
載儀抬起頭看了她一眼,沉思良久點點頭“你小心些她,別讓她傷到你。”
王語如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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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姨太的院子已經沒了人,寂寥無比。
王語如下午去的時候,二姨太的屋內的窗戶被釘上了釘子,現在只差門就徹底鎖死了。
王語如連忙阻止了盯房門的小廝。
小廝見是五姨太,連忙退下了。
王語如推開門走了進去,只看見這位虛弱的美人兒正虛弱地躺在床上。
屋內唯一的亮光就是門口傳來的。
烏拉那拉此時也被這光芒刺到了眼,她緩緩坐起身,見是王語如來,她沒有多大的情緒。
“你來了?”她這樣問道,似乎早就預料到她的到來。
“你怎麼了?”王語如看著她只是半日,她竟然就虛弱成這樣。
她和二姨太的感情不深厚,甚至二人都沒有見過幾面,可當她聽完二姨太之前的那些事情,她突然有些同情她。
烏拉那拉看著她,緩緩坐起身說道“沒什麼,我只是要死了罷了。”
王語如聽著她平淡地說出這句話瞪大了眼睛。
“兩個月前我就確診,活不過半年了,曾經烙下的心病,都在這個時候落在了身體上,也不知,是不是濂欽在那頭怨恨我,才會讓我也受到懲罰。”她說這話時,虛弱地看向遠方,語氣卻是無比的輕鬆。
王語如走到她的身旁坐下“因為你就要離世了,你才想要殺死老太太嗎?二姨太?”
烏拉那拉回頭看了她一眼,嘴裡卻是咬牙切齒的說著“不要叫我二姨太,我對這個稱呼,無比的·····生厭。”
“我是要死了,我才不能放過殺了歡兒的人。”烏拉那拉又說道。
“歡兒?”
“我和濂欽唯一的孩子。”
“當初,我被囚禁在王府之中,沒有太大希望見到濂欽,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歡兒,歡兒和我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苦日子,我安慰他總會熬到頭,再次見到他的父親,可在一日,我們娘倆絕食反抗而餓昏過去的時候,歡兒不見了,我再次醒來,她們說,歡兒是因為太餓了,偷偷跑了出去,尋找吃的,不小心掉到了井裡。
歡兒只給我留下了一條長命鎖,我認得,那是他三歲那年,濂欽送給他的。我後半生,每每見到別家孩子脖子上掛著的長命鎖,我都會想到我的歡兒。”
說到這裡,王語如看見烏拉那拉意如留下來淚水,王語如第一次見到她這樣的神色。
“我愧疚了一輩子,我都以為是我害死了歡兒,歡兒走後沒多久,我就得知,宋家一家因為襄親王的奏摺全部遇難,包括濂欽,母親將我強行打暈嫁給了王府,至此我心如死灰,渾渾噩噩過了大半輩子,直到一個月前,濂欽的妹妹找到了我,我才得知了真相。”
“歡兒的死,是那個一直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害死的,妄她半輩子吃齋唸佛,當初為了不讓我給王府丟人,她親手將歡兒騙去她的屋內,讓歡兒吃下了有毒的鬆糕,在事後,將歡兒的屍體扔下了水井之中,你說,我該不該恨她?歡兒幼時最怕水,她竟然讓歡兒這樣死了,我聽說她生前最怕火,那就讓她也感受一下,我的歡兒曾經遭受的。”
王語如聽著這話,頓時驚訝地捂住嘴。
她並不知道這些事情,她有些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真的嗎?”王語如還是不敢相信那個慈祥的老太太會是如此狠厲之人。
烏拉那拉冷笑一聲,接著是仰天大笑“她們這個圈層的都知道,把我像是騙傻子一樣騙了十多年。”
王語如想到了那日宴會阻攔的人群中,有個女眷說了一嘴‘她做過的傷天害理的事情這麼多,遭了報應······’
一瞬間,所有因果都閉環的串聯起來,王語如只覺得腦袋暈乎乎的。
她在想,自己是否做錯了?
律法的意義是懲惡揚善,可她似乎站在了對立面。
“你恨我嗎?”王語如問道,可她問出口後自己又覺得可笑,她有了理由不恨自己?
可是烏拉那拉只是轉過頭,看著她。
她微微琥珀色的眸子就這樣靜靜地盯著她,良久,她笑了,是王語如在她臉上從未見過的溫婉的笑容。
“我已經替歡兒報仇了,至於你揭露我的事情,我不太在意,左右我也快要死了,死人又何必和生人計較?”她灑脫的說著。
王語如望著她,一瞬間,好像看到了姐姐的模樣,也是這般肆意豁達。
“我知道你的不少事情,說實話,我很羨慕你。”烏拉那拉又說。
“如果我像你一樣,再堅持、再有勇氣一些,會不會這一切都一樣了?”烏拉那拉語氣有些深沉。
王語如不知該怎麼安慰她,輕輕抓住她的肩膀“如果,宋大人在世,他絕對不會怪你,也絕對不會任由你這樣毫無希望的······”
面對王語如的安慰,烏拉那拉置之一笑。
“我們很快就要團聚了,就我們三,在那裡,誰也別想打擾我們。”說這話時,王語如能在她的臉上看出很開心的神情。
“我知道你要來找我,你也是個可憐人,我想和你說,別被這王府困住,你該擁有自己的天地,別像我一樣,被一個男人,困在這裡永久,永久,到最後這樣孤獨的死去······”烏拉那拉很平靜的說著。
王語如聽進去,她沒想到,原沒有多少交集的女人,卻因為同樣的可憐,同樣地心疼彼此的困處,而在此時變得惺惺相惜。
王語如點點頭說道“謝謝你,我知道了。”
“你走吧,我要睡了。”烏拉那拉說道。
王語如點點頭就要起身離去,又聽身後烏拉那拉叫住她。
王語如回頭,看著烏拉那拉躺在床上,手裡扯著一抹白,有些討好地看向她。
“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
“彩雲不是殺人犯,你幫我護她周全可以嗎?”
王語如沉思了良久,她知道,揭露烏拉那拉的罪行是她職業的天性使然,可能夠幫襯一把這個可憐的一家人,這是她最後的善良。
她點點頭“好。”
說完,王語如就走了。
可等她反應過來有些不對的時候,她立馬跑回院子。
卻發現,烏拉那拉此時已經掛在了那潔白的白綾之上。
她,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