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削藩
永熙二年夏，南京的暑氣格外濃重，乾清宮的地龍早已停燒，可朱標坐在龍椅上，卻覺得混身發沉——案上堆著十幾封來自各地藩王的奏報，每一封都像一塊石頭，壓得他喘不過氣。
最上面的一封是秦王朱樉送來的，這位駐守西安的二弟，以“防備蒙古殘餘勢力”為由，請求朝廷增撥三萬兵力、五千匹戰馬，還要求將陝西的鹽鐵稅截留三成，充作軍餉。
朱標看著奏摺上“若不增兵，恐陝西不穩”的字眼，眉頭皺得更緊。
陝西駐軍本就有五萬，再增三萬，幾乎佔了大明北方軍的四成，朱樉的野心，早已不是“防備蒙古”那麼簡單。
旁邊是晉王朱棡的奏報，駐守太原的三弟，上個月剛以“修繕城牆”為由，徵調了太原府兩萬民夫，卻遲遲不遣散，反而用來修建自己的王府別院。
還有周王朱橚，駐守開封，竟暗中壟斷了河南的糧市，抬高糧價，百姓怨聲載道，地方官的彈劾奏摺堆了半尺高。
“陛下，這些藩王擁兵自重，截留賦稅，再不處置，恐生禍端啊！”
戶部尚書夏原吉站在殿中，語氣急切，“秦王、晉王麾下各有十五萬兵，周王、楚王雖兵力稍弱，也各有十萬，加起來近五十萬，幾乎與朝廷的中央軍相當。若他們聯合起來，後果不堪設想！”
朱標揉了揉太陽穴，沒有說話。他何嘗不知道危險。
父皇朱元璋在位時，雖分封藩王，卻也定下“藩王不得干預地方政務”“不得私調軍隊”的規矩，可隨著父皇年邁、自己繼位，藩王們的膽子越來越大，規矩早已成了擺設。
“臣以為，當效仿漢景帝削藩之法！”兵部尚書馮勝上前一步，語氣堅定，“先收回藩王的兵權，若有反抗，便派兵鎮壓！絕不能讓他們坐大！”
“不可！”翰林院學士方孝孺立刻反對，“藩王皆是陛下的親兄弟，若動兵，恐傷了手足之情，還會被天下人指責陛下薄情寡義。臣以為，可將藩王們召至南京，軟禁在京城，既削了他們的權，又保全了性命，也不失仁君之德。”
“軟禁？”馮勝冷笑，“藩王在地方經營多年，黨羽眾多，若軟禁他們，其部下恐會叛亂，反而引發戰亂！依臣之見，不如找個由頭，將桀驁不馴的秦王、晉王處死，殺雞儆猴，其他藩王自然不敢再放肆！”
“放肆！”朱標猛地拍案，聲音帶著怒氣，“他們是朕的親兄弟，怎能說殺就殺？朕繼位以來，推行仁政，若連自己的弟弟都容不下，還談何安撫百姓、治理天下？”
殿內瞬間安靜下來，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再敢說話。
朱標看著案上的奏報，心裡滿是糾結——他知道馮勝和方孝孺的擔憂不無道理，可他實在不忍心對親兄弟動刀，更不想重蹈歷史上“靖難之役”的覆轍。
“陛下，或許臣有一法。”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王平安從百官佇列中走出，躬身道，“既不用動兵，也不用軟禁，還能讓藩王們有自己的用武之地，同時為大明開拓疆土。”
朱標眼前一亮：“王先生請講！”
文華殿內，朱標屏退左右，只留王平安一人。窗外的石榴花開得正豔，卻沒心思欣賞，他急切地問：“王先生，你剛才說的法子，到底是什麼？”
王平安拿起一張南洋輿圖，鋪在案上，指著上面尚未完全標註的島嶼：“陛下，燕王朱棣在呂宋的成功，便是最好的例子。
藩王們之所以擁兵自重，一是因為在地方手握兵權，無所事事；二是因為覺得在國內沒有更大的發展空間。
若陛下將他們分封到海外尚未歸附的島嶼，讓他們率領部分兵力，去開拓疆土，既能削去他們在國內的兵權，又能讓他們有建功立業的機會，還能壯大大明的疆域，可謂一舉三得。”
朱標湊近輿圖，看著上面的爪哇島、蘇門答臘島、婆羅洲，還有更遠處的澳洲大陸，眼神漸漸明亮：“你的意思是，讓他們像朱棣一樣，去海外當藩王，管理自己開拓的土地？”
“正是。”王平安點頭，“陛下可給每位藩王撥付一萬精銳、五艘蒸汽戰船、足夠的糧草和種子，讓他們自行選擇海外封地。
開拓成功後，封地歸他們世襲管轄，但需向大明稱臣納貢，定期彙報情況，不得與其他藩王或外國結盟。
這樣一來，他們在國內的兵權沒了，精力都放在海外開拓上，自然不會威脅到陛下的皇位；而大明的疆土，也能一步步擴充套件到南洋乃至更遠的地方。”
“可他們願意去嗎？”朱標還是有些猶豫，“海外蠻荒之地，不比國內富庶，秦王、晉王在陝西、太原享受慣了，未必願意去受苦。”
“陛下，藩王們雖貪圖享樂，但也看重名聲和權力。”王平安笑著解釋，“陛下可承諾，他們開拓的土地越大，獲得的爵位和賞賜就越高。
比如開拓一個島嶼，可封為‘島王’；開拓一片大陸，可封為‘郡王’，世襲罔替。
還可允許他們從開拓的土地中抽取三成賦稅，作為自己的收入。
另外，陛下可派鄭和船隊為他們提供支援，幫助他們應對當地部落或外敵，讓他們無後顧之憂。”
朱標沉思片刻，又問：“若他們開拓失敗，或者在海外叛亂怎麼辦？”
“陛下可在南洋設立‘南洋都司’，由朝廷直接管轄，派駐兩萬中央軍駐守，既是為藩王們提供支援，也是監督他們。
若有藩王叛亂，南洋都司可立刻出兵鎮壓；若開拓失敗，也可將他們接回國內，貶為庶民，不至於讓他們客死他鄉。”
王平安補充道，“最重要的是，這種方式不用流血，不用囚禁，保全了陛下的手足之情，也符合陛下推行的仁政，天下人只會稱讚陛下英明，不會指責陛下薄情。”
朱標看著輿圖，又想起秦王、晉王的跋扈，周王的貪婪，心裡漸漸有了決定——這確實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他站起身，拍了拍王平安的肩膀：“王先生，多虧了你！朕這就去見父皇和母后，跟他們商量此事。”
朱標沒有直接去乾清宮，而是去了太廟。
朱元璋退位後，常喜歡在太廟對著列祖列宗的牌位發呆，有時能待上一整天。馬皇后擔心他孤單，也常陪著他。
走進太廟，朱標果然看到朱元璋坐在蒲團上，手裡拿著一塊舊布——那是他當年打天下時穿的戰袍，上面還有幾處刀痕。馬皇后坐在一旁，正給朱元璋剝橘子。
“兒臣參見父皇，參見母后。”朱標跪地行禮。
朱元璋抬起頭，看到他，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標兒來了？坐吧。最近朝堂上還好嗎？”
“回父皇，朝堂一切安好，只是……”朱標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藩王們擁兵自重的情況，以及自己和王平安商量的分封海外之策，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朱元璋聽完，手裡的舊布慢慢垂了下來，眼神變得複雜。
他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開口：“朕當年分封藩王，是想讓他們成為大明的屏障，守護邊疆，沒想到如今卻成了你的隱患……海外蠻荒之地，朕的兒子們，從小在錦衣玉食中長大，怎能去那種地方受苦？”
“父皇，兒臣也捨不得弟弟們去受苦。”
朱標聲音低沉，“可若不這樣做，他們在國內擁兵自重，遲早會引發戰亂，到時候不僅弟弟們會性命難保，大明的江山也會動盪。分封海外，雖苦了些，卻能讓他們保住性命，還能為大明開拓疆土，總比將來手足相殘要好。”
馬皇后放下橘子，握住朱元璋的手，輕聲道：“重八，標兒說得對。咱們的兒子們，個個都有野心，留在國內，遲早會出事。
去海外，雖然遠了些，苦了些，可至少能保住他們的性命，還能讓他們有自己的事業。你想想，棣兒在呂宋，不也做得很好嗎？
說不定其他孩子去了海外，也能做出一番成績。”
朱元璋看著馬皇后，又看了看朱標，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他小時候吃不飽飯，父母兄長都餓死了，若不是被逼無奈，也不會走上起義的道路。他的兒子們，雖然生於皇室，卻也需要歷練，才能真正成長。
“朕還記得，樉兒小時候，最喜歡跟在朕後面，要朕教他騎馬。
棡兒第一次射中獵物時，高興得像個傻子。
橚兒喜歡讀書，總纏著朕要新書……”朱元璋的聲音有些哽咽，“朕老了，最希望的就是你們兄弟和睦，大明安穩。既然標兒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朕同意。”
他看著朱標，眼神變得堅定：“但你要記住，他們是你的親兄弟，也是朕的兒子。
你要給他們足夠的支援，派最好的軍隊，最好的工匠，幫他們在海外立足；還要時常派人去探望他們，給他們送些國內的東西，別讓他們覺得被朝廷忘了。”
“兒臣記住了！”朱標連忙點頭，眼眶也有些發紅，“兒臣會給每位弟弟撥付一萬精銳、五艘蒸汽戰船、三年的糧草和種子，還會讓鄭和船隊協助他們開拓，確保他們的安全。”
馬皇后笑著說：“這樣就好。咱們做父母的，不就是希望孩子們好好的嗎？就算遠在海外，只要他們平安，能做出一番事業，比什麼都強。”
朱元璋站起身，走到朱標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標兒，朕相信你能做好。大明的江山交給你，朕放心。”
朱標看著父親蒼老卻堅定的眼神，心裡滿是感動——他知道，父親同意這個決定，不僅是為了大明的江山，更是為了他們兄弟之間的親情。
永熙二年秋，朱標下旨，召秦王朱樉、晉王朱棡、周王朱橚、楚王朱楨、齊王朱榑等七位藩王，即刻來南京議事。
藩王們接到聖旨，雖不知何事，卻也不敢怠慢，紛紛帶著少量隨從，快馬加鞭趕往南京。
九月初九，七位藩王齊聚太和殿。朱標坐在龍椅上，看著下面站著的弟弟們。
秦王朱樉身材魁梧，眼神桀驁；晉王朱棡穿著錦袍，神態傲慢；周王朱橚文質彬彬，卻眼神閃爍；其他幾位藩王也各有神色，顯然都在猜測朱標的用意。
“諸位弟弟，今日召你們來，是有一件關乎大明江山，也關乎你們未來的大事要跟你們商量。”
朱標開門見山，語氣溫和卻帶著威嚴，“近年來，各地藩王擁兵自重，截留賦稅，干預地方政務，這些事，朕都知道。若再這樣下去，不僅會擾亂地方，還會威脅到大明的穩定。”
秦王朱樉立刻上前一步，語氣帶著不滿：“陛下，臣在陝西防備蒙古，兵力不足，截留賦稅也是為了軍餉，並非有意違抗朝廷！”
“二哥說得對！”晉王朱棡也附和道，“臣在太原修繕城牆，也是為了防備外敵，並非貪圖享樂！”
朱標沒有生氣，只是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奏摺，遞給他們：“這些是地方官的彈劾奏摺，你們自己看看吧。陝西的鹽鐵稅，朝廷只讓你們截留一成，你們卻截留了三成；太原的民夫，本是用來修繕城牆，卻被你們用來修建王府別院；河南的糧市，被周王壟斷，百姓怨聲載道。這些事，難道也是為了大明？”
藩王們接過奏摺，看完後，臉色都變得蒼白，再也沒人敢反駁。朱標看著他們，語氣放緩：“朕知道，你們並非有意謀反，只是在地方待久了，忘了朝廷的規矩。朕不想責罰你們，更不想手足相殘，所以，朕給你們指一條路——去海外開拓疆土。”
“海外？”藩王們都愣住了，周王朱橚疑惑地問，“陛下，海外蠻荒之地，我們去那裡做什麼？”
“去當藩王，去開拓屬於你們自己的土地。”
朱標解釋道，“朕會給每位弟弟撥付一萬精銳、五艘蒸汽戰船、三年的糧草和種子，你們可以自行選擇海外封地。
爪哇島、蘇門答臘島、婆羅洲，甚至更遠的澳洲大陸，都可以去。開拓成功後，封地歸你們世襲管轄，向大明稱臣納貢即可；你們還可以從開拓的土地中抽取三成賦稅，作為自己的收入。鄭和船隊會為你們提供支援，幫助你們應對當地部落或外敵。”
藩王們沉默了——他們雖然捨不得國內的富庶，但也知道，朱標已經給了他們最好的出路。若是拒絕，以他們現在的所作所為，朱標就算不動兵，也會收回他們的兵權，貶為庶民，那樣反而更慘。
秦王朱樉猶豫了一下，問道：“陛下，我們在海外開拓，朝廷會一直支援我們嗎？若是遇到危險，朝廷會派兵救援嗎？”
“當然。”朱標點頭，“朕會在南洋設立南洋都司，派駐兩萬中央軍駐守，既是支援你們，也是保護你們。若是開拓失敗，你們也可以回到國內，朕不會追究你們的責任。”
晉王朱棡又問：“陛下，我們的家人可以跟我們一起去嗎？”
“可以。”朱標笑著說，“你們的妻兒、親信，都可以跟你們一起去海外，朕會派船護送你們的家人，確保他們的安全。”
藩王們互相看了看，心裡的顧慮漸漸打消。周王朱橚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如此仁厚，臣願意去海外開拓，為大明效力！”
“臣也願意！”
“臣願意！”
其他藩王也紛紛表態，同意去海外開拓。朱標看著他們，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朕就知道，你們都是大明的好男兒，不會辜負朕的期望。你們先回府準備，一個月後，朕會在龍江寶船廠為你們送行。”
藩王們躬身領命，退出太和殿。看著他們的背影，朱標鬆了口氣——困擾他許久的藩王問題，終於以一種和平的方式解決了。王平安站在一旁，輕聲道：“陛下，您用仁政化解了危機，既保全了手足之情，又為大明開拓了疆土，實在是英明。”
朱標搖頭：“這都是你的功勞。若不是你提出這個法子，朕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接下來，咱們要做的，就是為他們準備好軍隊、船隻和糧草，確保他們能在海外順利開拓。”
永熙二年冬，龍江寶船廠碼頭，寒風凜冽，卻擋不住碼頭的熱鬧。七支船隊整齊地停泊在江邊，每支船隊都有五艘蒸汽戰船，船上插著各藩王的旗幟，士兵們穿著整齊的鎧甲，手持燧發槍，精神抖擻。
朱標、朱元璋、馬皇后站在碼頭上，為藩王們送行。秦王朱樉穿著戎裝，牽著妻兒的手，走到朱標面前：“陛下，臣此去海外，定不會辜負陛下的期望，會為大明開拓更多的疆土！”
朱標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哥，一路保重。在海外要善待當地百姓，推行大明的農耕技術，讓他們也能過上好日子。遇到困難，就給朝廷傳信，朕會派鄭和將軍支援你。”
“臣記住了！”朱樉躬身行禮，轉身登上船隊。
晉王朱棡、周王朱橚等藩王也依次上前，與朱標告別。馬皇后拉著每位藩王的手，給他們塞了親手縫製的棉衣：“天冷了，在海外要照顧好自己，多給家裡傳信，別讓朕和你父皇擔心。”
朱元璋看著兒子們登上船隊，眼神裡滿是不捨，卻也帶著期許：“你們在海外，要團結互助，別像在國內一樣爭來爭去。大明的未來，不僅靠朝廷，也靠你們在海外的開拓。”
“兒臣遵旨！”藩王們齊聲應道。
隨著一聲汽笛長鳴，七支船隊緩緩駛離碼頭，蒸汽戰船的煙囪噴出白煙，在江面上劃出一道道白色的水痕。藩王們站在船頭，朝著碼頭上的朱標、朱元璋、馬皇后揮手，直到船隊漸漸消失在海平面上。
朱元璋看著遠去的船隊，嘆了口氣：“希望他們在海外能好好的，做出一番事業。”
馬皇后笑著說：“會的。他們都是你的兒子，骨子裡有你的血性，肯定能在海外闖出一片天。”
朱標看著遠方，心裡滿是憧憬：“父皇，母后，用不了多久，南洋乃至更遠的地方，都會插上大明的龍旗。大明的疆土，會越來越遼闊，百姓的日子，也會越來越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