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賑災
永熙二年三月，山東兗州府的日頭毒得像盛夏，地裡的小麥苗早已沒了往日的翠綠，枯黃的葉片捲成細筒，一捏就碎。泗水縣王家莊的王老漢蹲在自家田埂上，手裡攥著一把乾裂的泥土，指縫間的土塊簌簌往下掉——這是他種了一輩子的地，從未見過這樣的旱情。
“爹，俺餓……”六歲的孫子狗蛋拉著王老漢的衣角，小肚子餓得咕咕叫。王老漢嘆了口氣，從懷裡掏出一個硬梆梆的窩頭，掰了一半遞給孫子：“慢點吃，這是最後一個了，吃完了，爹也不知道能給你找啥吃的了。”
窩頭是用去年的陳糧摻著野菜做的，又幹又澀，狗蛋卻吃得狼吞虎嚥。王老漢看著孫子的樣子，眼圈紅了。
自去年臘月到現在，兗州府滴雨未下，泗水河的河床裂得能塞進拳頭，村裡的老井早就幹了，村民們只能去十幾裡外的河溝裡挑水，可那水也渾濁得能照出人影，喝了就拉肚子。
村裡的李秀才帶著幾個村民，抬著一口空水缸，跪在村口的土地廟前，手裡拿著香，對著神像磕頭：“土地爺，求您發發慈悲，下點雨吧！再不下雨，俺們兗州的百姓就活不下去了！”
可神像依舊沉默，日頭依舊毒辣。村裡的青壯年開始陸續逃荒，王老漢的兒子也想帶著妻兒走，卻被王老漢攔住：“俺們祖祖輩輩都在這地裡刨食，要是走了，這地就荒了，以後回來，連個根都沒了！”
可絕望還是像旱情一樣蔓延。泗水縣衙的糧倉早就空了，知縣周大人急得滿嘴燎泡，每天帶著衙役去各村檢視災情，可除了看到一片枯黃的田地和百姓們飢餓的眼神，他什麼也做不了。
三月十五這天，周大人再也坐不住了，寫下一封十萬火急的奏摺，派快馬送往南京，奏摺裡寫道：“兗州府九縣，春旱百日，小麥絕收，百姓食不果腹，逃荒者日增，若朝廷不速發賑災糧，恐生民變！”
奏摺送到南京時，朱標正在文華殿與群臣商議南洋貿易稅的分配方案。戶部尚書夏原吉剛彙報完“南洋關稅今年已收白銀五十萬兩，可用於補充國庫及鐵路建設”，殿外的太監就捧著兗州的急奏匆匆進來：“陛下，兗州府急奏，十萬火急！”
朱標接過奏摺，只看了幾行，臉色就沉了下來。他把奏摺遞給身邊的王平安，聲音帶著急切：“兗州春旱百日，小麥絕收，百姓逃荒，需賑災糧五十萬石、種子十萬石，夏尚書，國庫現有存糧多少？能否調撥？”
夏原吉連忙躬身：“陛下，國庫現有存糧三百萬石，調撥五十萬石賑災糧、十萬石種子不成問題。只是兗州離南京千里之遙，若用馬車運輸，每日最多行五十里，至少需一個月才能抵達，可眼下已三月中旬，若誤了四月的播種時節，百姓今年夏糧就徹底沒了指望。”
“一個月太久！”朱標皺緊眉頭，目光轉向王平安，“王先生，北平至兗州的鐵路去年冬末已通車，能否用火車運糧？火車的速度比馬車快多少？”
王平安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火車每日可行三百里，是馬車的六倍！一列火車可載糧五萬石，若每日發兩列，十日便可將六十萬石糧草全部運抵兗州。
只是北平至兗州的鐵路剛通車不久，部分路段因春旱出現輕微變形，需先派工匠搶修，確保行車安全；另外，火車需用蒸汽驅動，沿途車站的水塔需提前儲備足夠的水源，防止中途缺水停駛。”
“搶修鐵路、儲備水源，這些都交給你負責，務必三日之內完成！”朱標語氣堅定，又看向夏原吉，“夏尚書，即刻調撥糧草，優先選擇乾燥的新糧，若有受潮的，需立刻組織人手晾曬，絕不能讓百姓吃到發黴的糧食！”
“臣遵旨！”夏原吉躬身領命。
可就在這時，禮部尚書李本站了出來，語氣帶著猶豫：“陛下，臣有一言。如今南洋初定，北平需防備蒙古，軍餉開支巨大，若一次性調撥五十萬石糧食，恐影響國庫儲備。不如先調撥二十萬石，其餘的待後續再補？”
“李尚書此言差矣！”朱標打斷他，聲音提高了幾分，“百姓是大明的根本，若百姓因災荒餓死、逃荒，國庫再充盈，又有何用？當年父皇打天下，就是因為元末百姓活不下去，才揭竿而起。朕絕不能讓大明重蹈覆轍！五十萬石糧食，必須足額調撥，且要儘快運抵兗州，不得延誤！”
李本被朱標的語氣震懾，連忙跪倒：“陛下英明，臣知錯了！”
朱標又看向錦衣衛指揮使蔣瓛：“蔣瓛，你率五百錦衣衛，負責護送糧草，沿途若遇盜匪劫掠，格殺勿論；同時，命你告知兗州沿途官府，開啟常平倉，先接濟逃荒百姓，待賑災糧抵達後，再統一核算報銷。”
“臣遵旨！”蔣瓛躬身領命。
散朝後，朱標獨自留在文華殿，看著牆上的《大明輿圖》，手指落在兗州的位置。他想起父皇朱元璋曾跟他說過，元末兗州是災荒重災區，百姓易子而食的慘狀，心裡一陣刺痛。“絕不能讓悲劇重演。”他輕聲自語，眼神變得更加堅定。
王平安領命後，立刻帶著工部的工匠趕往北平至兗州的鐵路沿線。
剛到滄州段，就發現鐵軌因春旱出現了幾處輕微變形——鐵軌是鑄鐵打造，遇熱膨脹、遇冷收縮，連日的乾旱高溫讓鐵軌接縫處出現了縫隙，若不搶修，火車行駛時可能脫軌。
“快，拿撬棍和墊板來！”王平安喊道。工匠們立刻行動，用撬棍將變形的鐵軌撬起，在下方墊上特製的木墊板，調整鐵軌的高度和間距，確保鐵軌平整。
王平安親自趴在鐵軌上，用水平儀測量，直到每一段鐵軌都符合標準，才肯罷休。
與此同時，兗州沿途的車站也忙碌起來。王平安提前傳信給各車站，讓他們儲備足夠的水源——火車的蒸汽機需要大量水，每行駛五十里就需加水一次。
各車站的驛卒們挑著水桶，從附近的水井、河溝裡取水，倒進車站的水塔，有的車站水井榦了，驛卒們就去十幾裡外的河裡挑水，肩膀磨破了也不休息。
夏原吉在南京的國庫也忙得不可開交。國庫的存糧分為新糧和陳糧，新糧乾燥飽滿，陳糧則有些受潮。夏原吉下令，優先調撥新糧，陳糧全部攤在國庫的院子裡晾曬，由衙役們輪流翻動，確保糧食乾燥。他還親自檢查每一袋糧食，發現有發黴的，立刻挑出來，絕不允許流入賑災糧中。
“夏大人，這發黴的糧食怎麼辦？”衙役問道。
“燒掉！”夏原吉語氣堅決，“絕不能讓百姓吃發黴的糧食，吃了會生病，反而加重災情。”
蔣瓛則在錦衣衛營地裡挑選護衛——他選的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每人配備一把燧發槍、一把腰刀和充足的彈藥。出發前，他對士兵們訓話：“此次護送的是賑災糧，關係到兗州百姓的性命，若有半點差池，軍法處置！沿途若遇逃荒百姓，要安撫，不可驅趕；若遇盜匪，無需警告，直接開槍！”
三月十八日，所有準備工作就緒。北平火車站的站臺上，十列軍列整齊排列，每節車廂都裝滿了糧食，車廂外貼著“大明賑災糧”的紅色字樣，格外醒目。王平安、夏原吉、蔣瓛都來到車站，朱標也親自趕來送行。
“王先生，夏尚書，蔣指揮使，兗州百姓的性命，就託付給你們了。”朱標握著三人的手，語氣沉重，“務必確保糧草安全、及時抵達，若有任何困難，隨時傳信回南京，朕會全力支援。”
“臣等定不辱使命！”三人齊聲應道。
隨著一聲汽笛長鳴，第一列火車緩緩駛出車站，濃煙從煙囪裡冒出，在湛藍的天空中劃出一道黑色的弧線。朱標站在站臺上，看著火車遠去，直到再也看不見，才轉身返回皇宮——他知道，這十列火車，不僅運的是糧食，更是兗州百姓的希望。
火車駛出北平後，一路向南，速度越來越快。車廂裡，錦衣衛士兵們輪流值守，有的坐在糧食袋上擦拭燧發槍，有的透過車窗觀察外面的情況。蔣瓛則坐在車頭，與火車司機一起，密切關注著鐵軌的狀況。
“蔣大人，前面就是德州站，該加水了。”司機說道。
火車緩緩駛入德州站，站臺上的驛卒們早已準備好了水桶，不等火車停穩，就提著水桶跑過來，將水倒進火車的水箱裡。蔣瓛下車檢視，發現站臺上圍了一群逃荒的百姓，個個面黃肌瘦，衣衫襤褸。
“大人，給點吃的吧！俺們快餓死了！”一個老婦人跪在地上，拉著蔣瓛的衣角哀求。
蔣瓛想起朱標的旨意，連忙讓人開啟一節車廂，拿出幾袋糧食，分給逃荒的百姓：“大家別急，這是朝廷的賑災糧，會很快運到兗州，你們再忍忍，很快就能有飯吃了。”
百姓們接過糧食，連連磕頭道謝，眼裡滿是感激。蔣瓛又讓人通知德州知府，儘快組織粥棚，接濟逃荒百姓，知府連忙應下，派人去準備。
火車繼續向南行駛，途中又遇到了幾次小麻煩——在濟南段，一根鐵軌的螺栓鬆動，司機及時發現，停車搶修；在泰安站，水塔的水不夠，驛卒們又去附近的河裡挑水，耽誤了一個時辰。但每一次，都有驚無險地解決了。
三月二十六日，火車終於抵達兗州府的火車站。兗州知府周大人早已帶著衙役和百姓在站臺上等候，看到火車駛來，百姓們激動得歡呼起來，有的甚至跪在地上，對著火車磕頭：“朝廷的救命糧來了！俺們有救了！”
蔣瓛跳下火車，與周大人交接：“周知府，五十萬石賑災糧、十萬石種子已全部運抵，即刻組織人手，分往各州縣的賑災點，務必在三日內發放到百姓手中。”
“下官遵旨！”周大人激動得聲音都在發顫，立刻讓人組織百姓和衙役，開始卸糧。百姓們自發地排成隊伍，有的扛著糧袋，有的推著小車，臉上滿是久違的笑容。王老漢也來了，他扛著一袋糧食，雖然累得滿頭大汗，卻笑得合不攏嘴：“狗蛋，有糧了！咱們有救了！”
與此同時，王平安帶來的水利工匠也開始行動。他們在兗州府的各個鄉鎮指導百姓挖井，帶來的鐵製挖井鏟比傳統的木鏟效率高得多，一天就能挖一口深井。在王家莊，工匠們教村民們安裝龍骨水車——這是王平安改進的水車，用腳踏驅動，比傳統的手搖水車效率高三倍。當第一口井挖好，龍骨水車轉動，清澈的井水順著水管流進地裡時，村民們歡呼雀躍，有的甚至跳進井邊的水溝裡，捧著水喝了起來。
“這水真甜！”狗蛋捧著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王老漢看著地裡的井水，又看了看手裡的種子，心裡滿是希望：“今年雖然小麥絕收，但有了這井，有了這種子，咱們種粟米，肯定能有收成！”
四月初，兗州府終於下了一場小雨。雖然雨不大，卻滋潤了乾裂的土地。百姓們在工匠的指導下，抓緊時間播種粟米——這是耐旱的作物，適合在旱災後種植。王老漢每天都去地裡檢視，看著粟米的嫩芽破土而出，心裡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朱標也一直關注著兗州的情況，每隔幾天就會收到周大人的奏報：“百姓已全部領到賑災糧，粟米已播種完畢，水井已挖百口，龍骨水車已安裝五十臺……”每一次看到這樣的奏報，他都格外欣慰。
七月，兗州府的粟米獲得豐收。金黃的粟米壓彎了穗子，百姓們忙著收割，臉上滿是喜悅。王老漢家收了五十石粟米，除了留夠自家吃的，還剩下不少。他看著滿倉的粟米，想起春天的絕望，心裡滿是感激：“這都是陛下的恩典啊！要是沒有陛下派火車運糧，沒有工匠幫咱們挖井，咱們早就餓死了！”
村裡的李秀才提議：“咱們選幾個代表，帶著新收的粟米，去南京給陛下謝恩吧！讓陛下知道，兗州百姓沒有忘記他的恩典！”
村民們紛紛贊同，王老漢主動請纓：“俺去！俺要親自給陛下磕頭，感謝陛下救了俺們兗州百姓！”
八月，王老漢和其他幾個村民代表，帶著一袋新收的粟米，乘坐火車前往南京。這是王老漢第一次坐火車，也是第一次去南京。當火車駛進南京站，看到高大的城牆和繁華的街道時，他不禁感嘆：“這就是咱們大明的京城，真熱鬧啊！”
朱標聽說兗州的百姓代表來了，特意在午門外接見他們。王老漢捧著粟米，跪在朱標面前，激動得說不出話：“陛下……俺代表兗州百姓，給您磕頭了！謝謝您……謝謝您救了俺們！”
朱標連忙扶起他，接過粟米，看著金黃的粟米，笑著說：“老人家，快起來。這是朕應該做的，朕是大明的皇帝，讓百姓有飯吃，有衣穿，本就是朕的責任。你們能有好收成，朕比誰都高興。”
他讓人收下粟米，又給王老漢等人賞賜了白銀和綢緞，還派太監帶他們參觀南京的鐵路、蒸汽戰船和紡織作坊。當王老漢看到蒸汽戰船在長江上航行時，不禁感嘆：“陛下真是有本事，能造出這麼厲害的船！有陛下在，咱們大明肯定會越來越強！”
百姓代表離開南京時，朱標特意叮囑他們：“回去告訴兗州百姓，以後若遇災荒，只管上報，朝廷絕不會不管。朕會讓工部在兗州多修鐵路、多挖井，讓咱們兗州百姓永遠不用再怕災荒。”
王老漢等人連連點頭，帶著朱標的叮囑和賞賜，乘坐火車返回兗州。他們把在南京的見聞告訴了村民，百姓們對朱標更加愛戴，紛紛表示要好好種地，為大明繳納賦稅，報答陛下的恩典。
兗州賑災的成功，不僅救了兗州百姓，也讓朱標的威望更加鞏固。百官們看到朱標以百姓為重，又能利用鐵路、水車等新技術高效賑災，對他的新政更加支援。此後，各地紛紛申請修建鐵路、挖井，朱標趁機在全國推廣，大明的民生和工業，在賑災的推動下，邁出了更加堅實的一步。
夕陽下，朱標站在皇宮的城樓上，看著遠處的鐵路，心裡滿是感慨：“只要以百姓為重，以技術為翼，大明的盛世，定能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