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道衍的殺機
金山城的硝煙尚未散盡，明軍大營已移至新泰州外圍。
徐達的帥帳裡，燭火映著帳壁上的輿圖，納哈出的駐軍位置被紅筆圈在三處。
舊榆林、養鵝莊、龍安禿河，像三顆釘子，釘在明軍西進的路上。
“納哈出這老狐狸，躲得倒快。”
藍玉將一塊羊肉扔進嘴裡，嚼得滿嘴流油，“他那兩萬騎兵被六轉銃打殘了，現在分兵三處，擺明了是想耗著。咱們剛打完仗，弟兄們累得直不起腰，硬攻怕是討不到好。”
徐達捻著鬍鬚，目光落在輿圖上的“新泰州”三個字。
“耗不是辦法。漠北的冬天來得早，等雪一落，糧草轉運更難。依我看，不如派個人去勸降。”
“勸降？”李文忠皺眉，“納哈出是元朝老將，沈兒峪一戰都沒降，現在能聽咱們的？”
“事在人為。”徐達道，“他現在兵分三處，看似穩妥，實則心虛。六轉銃的威力他見識過，未必沒有投降的念頭。派個能言善辯的去，說不定能成。”
帳內靜了下來，眾人都在思忖合適的人選。
突然，角落裡傳來一聲咳嗽，道衍和尚放下手裡的念珠，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魏國公所言極是。納哈出久居漠北，未必知曉我朝的寬仁。若要勸降，需得派個既懂軍務，又能代表陛下誠意的人。”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帳內，最終落在王平安身上：“王御醫研製六轉銃，威名已震懾漠北；又精通醫理，仁心廣佈，由他去，再合適不過。”
藍玉剛想附和，卻見道衍又道：“不過，納哈出疑心重，只派王御醫一人，恐難取信。不如讓趙全德趙使者同去，趙使者久在禮部，熟稔儀軌，正好與王御醫互補。”
趙全德是個五十多歲的文官，平日裡只會捧著聖旨念，哪裡見過刀光劍影？一聽要去納哈出大營，臉瞬間白了，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王平安心裡一沉。
道衍這提議看似合理，實則包藏禍心。
納哈出恨六轉銃入骨，自己去了，無異於羊入虎口。他看向道衍，對方的眼神平靜無波，彷彿只是隨口一提。
“這……不太妥當吧？”燕王朱棣開口了，他剛從前線巡查回來，鎧甲上還沾著塵土，“納哈出對王御醫未必友善，趙使者又不善應變，萬一……”
道衍起身，走到朱棣身邊，低聲道：“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王御醫若能勸降，是大功；若不能……”
他沒說下去，但意思再明顯不過——借納哈出的刀，除掉這個屢次出風頭的王平安。
朱棣沉默了。
他知道道衍的心思，也明白王平安的才幹，可道衍那句“成大事者”像根刺，紮在他心上。他望著帳外的暮色，最終緩緩點頭：“道衍大師說得是，就依此計。”
眾人見燕王都同意了，再沒人敢反對。
徐達看著王平安，眼裡滿是擔憂，卻也知道君命難違，只能嘆了口氣：“王御醫，此去務必小心。納哈出雖有降意，但其部下多是死硬分子，若談不攏，保命要緊。”
王平安躬身道：“魏國公放心，我自有分寸。”他心裡清楚，這趟勸降，與其說是談判，不如說是一場生死賭局。
三日後，王平安和趙全德帶著兩名親兵，踏上了前往納哈出大營的路。
趙全德一路上魂不守舍，馬車裡的茶水潑灑了好幾次，嘴裡反覆唸叨：“納哈出會不會殺了我們？聽說蒙古人吃人的……”
王平安閉目養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的一塊火藥。
那是他特意帶的，若真到了絕境，或許能有些用處。“趙大人放心，納哈想出降是真，殺我們對他沒好處。”
話雖如此，路兩旁的景象卻透著兇險。
越靠近納哈出的大營，巡邏的蒙古騎兵就越多，他們看王平安一行的眼神，像在看待宰的羔羊，彎刀在陽光下閃著寒光。
抵達舊榆林的納哈出大營外時，夕陽正將天空染成血色。
蒙古士兵列著陣，弓箭上弦，刀出鞘，營門像一張巨獸的嘴，等著吞噬他們。
“來者何人？”一個絡腮鬍將領喝問，口音生硬。
“大明使者，王平安、趙全德，求見納哈出太尉。”王平安朗聲回答，目光平靜地迎上對方的審視。
絡腮鬍將領打量了他們半晌，突然嗤笑一聲：“就你們兩個？徐達是沒人了嗎？”他揮揮手，“進去吧，太尉在帳裡等著。”
走進大營，王平安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四周。
蒙古士兵的帳篷排列得很整齊，篝火旁堆放著不少武器，看磨損程度，都是久經戰陣的；遠處的馬廄裡，戰馬嘶鳴，膘肥體壯。
納哈出雖然戰敗，家底卻還在。
趙全德緊緊跟在王平安身後，腿抖得像篩糠，走到帥帳前時，褲腳隱隱滲出溼痕——他竟嚇得尿了褲子。
納哈出的帥帳比徐達的簡陋，卻更顯粗獷。
帳中央的火盆裡，牛糞燒得正旺，散發著一股嗆人的煙味。
納哈出坐在主位上，穿著件貂皮襖，臉上的皺紋像刀刻的，眼神渾濁卻透著精光。
他身後站著十幾個將領，個個身材魁梧，腰間的彎刀鞘上鑲著寶石，顯然都是權貴。
“大明使者？”納哈出的漢語帶著濃重的蒙古口音，他沒起身，只是指了指面前的氈墊，“坐。”
王平安坦然坐下，趙全德卻腿一軟，差點癱在地上，還是王平安扶了他一把，才勉強坐穩。
“陛下有旨。”
王平安從袖中取出聖旨，聲音沉穩，“納哈出本是元臣，若能歸降大明，既往不咎，仍封太尉，食邑千戶，部眾皆可編入明軍，待遇如初。”
納哈出眯起眼睛，沒接聖旨：“我與朱皇帝打了半輩子仗，他會這麼好心？”
“陛下要的是天下太平，不是趕盡殺絕。”
王平安道，“北元已亡，你困守漠北，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歸降大明，既能保全部下，又能讓蒙古百姓免受戰亂之苦，何樂而不為？”
納哈出沒說話，帳內的蒙古將領卻炸了鍋。
一個紅臉膛的將領猛地站起來，拔刀指著王平安：“放肆！我蒙古勇士豈能向漢人臣服？納哈出太尉，殺了這兩個使者，咱們跟明軍拼了！”
“對！殺了他們！”其他將領也紛紛附和，拔出彎刀，帳內瞬間殺氣騰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