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二叔送禮
劉重山繞到了小門處，與那守夜的老頭道：“小民劉重山，承蒙官老爺關照，這要到年節了，想著來拜個早年，家裡沒什麼好東西，只有現成的小點心。”
說話間，劉重山掏出一個小錢袋遞過去。
那老頭抓住錢袋，一張老臉笑成菊花。
“我記得你，你來衙門好幾趟了，今天衙門可沒什麼人，只有值守的孫班頭。”
“哎呀，我就是來謝孫班頭的，那可真是個仁義之士，谷山縣有孫班頭，都沒有宵小敢作亂，外頭都誇孫班頭抓賊的功夫厲害呢。”劉重山豎起大拇指，說來說去都是這些恭維話。
看門老頭都被他說迷糊了，什麼時候孫班頭有這樣的好名聲了？哪個百姓不說孫班頭能止小兒夜啼？
老頭見一個小衙役打著哈欠從外面進來，忙讓人帶上劉重山。
“這是來找孫班頭拜年的。”老頭道。
那衙役年紀不大，也就十來歲模樣，正是經常跟在孔順心身旁的名叫王二的小衙役。王二對劉重山有些印象，聞言也不說什麼，只滿不在乎擺了擺手，讓人跟上自己。
劉重山忙不迭跟著王二進去，七繞八繞進了牢房，被裡頭的溼冷激得打了個寒戰。
“冷吧？”王二露出一個幸災樂禍的笑，“這就是犯案子的下場，如今牢裡的都是重刑犯，活該他們冷著凍得，早幹什麼了，殺人放火的時候只想著快活。”
王二說話時咬著後槽牙，看樣子是個嫉惡如仇的少年。
劉重山賠笑道：“他們活該受凍，只是可惜了各位官爺，寒冬臘月的，在這年關裡還要守著這群罪大惡極之人，他們是活該，您們是為百姓犧牲，為朝廷奉獻，小民嘴笨，實在是不知道要如何說了，您們都是好人啊。”
被髮了一張好人卡的王二有些愣怔，自從做了衙役，他就沒從百姓臉上看到什麼緩和表情，突然被劉重山這樣戴高帽子，整個人都有些恍惚，那種終於得到認同的感覺，讓他鼻頭髮酸，甚至偷偷背過身抹了一把臉。
平日他都是明裡暗裡兩頭捱罵的，哪裡被這樣誇獎過，實在是出乎意料了。
孔順心遠遠就聽到說話聲，這些話聽在耳中，也覺得不真實，可這份情誼是真誠的，若是兄弟們知道有人這樣想他們，怕是做夢都要笑醒。
人生在世，誰不想要面上好看些？
這劉重山倒是有意思，旁人見了衙役捕快恨不得繞路走，他卻偏偏湊上來，人也憨厚老實，是個有趣的人。
“孔班頭！”
到了牢房甬道深處，劉重山快步走到孔順心身旁躬身行禮，將手裡提著的食盒遞過去。
只見食盒簡陋，不過是尋常木板拼接而成，甚至連木頭顏色都不一樣，連漆都沒有上，透著一股子寒酸。倒是擦得乾淨，不見半分灰塵，表面也打磨得較為光滑。
“承蒙官爺們關照，小民想著要過年了，給您拜個年。怕過了三十您府上人多，便想著拜個早年。家裡沒什麼好東西，這是自家做的點心，還請您笑納，不值錢的，就是一片心意。”
若是平時，孔順心是看不上這種食盒的，太小家子氣。許是劉重山笑容過於憨厚明朗，又或是哪句話說到了心坎上，竟是心中微動，讓王二接過來，客套道：“天氣冷，一起來喝一杯？”
酒肉都是現成的，這話卻是客套話。
可劉重山是什麼人，臉皮堪比城牆，他可聽不懂什麼客套，當即接了話茬坐下，在火盆上放烤了烤有些發僵的手，提起酒壺開始給孔順心斟酒。
孔順心就沒見過這樣沒眼色的人，也不好說什麼，只能和劉重山喝了起來。
喝著喝著，三言兩語交流起來，聊得倒還挺好。
“你說你還押過鏢？”酒正酣，孔順心詫異看著劉重山，這人怎麼看都不像是走南闖北押鏢的。
“都是哥哥帶我，哥哥以前當過兵，有把子功夫，教我了幾招，我們便在鏢局討口飯吃，也沒幹幾天。”劉重山不好意思撓頭，又往嘴裡塞了一塊豬頭肉。
有一說一，這肉做的真不錯，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銅板。
王二年紀還小，最喜歡聽故事，當即便要劉重山講押鏢的事情。
劉重山倒也是能說，一個個故事說得驚險萬分，引人入勝。王二聽呆了，就連孔順心也聽得入迷。
“京城那次的鏢，是你們兄弟二人押的？大盛十五年，江南富商送去給先帝賀壽的東西，是你們押的？”
劉重山喝了一口酒，思索片刻，“那一年是我和哥哥最後一次接鏢，是十五年的夏天，從江南出發到京城，是不是給先帝賀壽那就不知道了，主家的事情，我們這些幹活的不知道。”
孔順心當即驚得站起來。
“你之前說你那哥哥叫趙強？”
“咦，官爺難道認得我哥哥？”
“是那個一人攔下三個逃竄山匪，被傷了心肺險些沒命的趙強？”
“是呀，從那以後哥哥身體就一直不好，那都是十三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我還沒這位小官爺年紀大呢，跟著哥哥到處跑。現如今哥哥都死了五年了。”
劉重山的話讓孔順心不由深吸一口氣。
他之所以記得清楚，那是因為大盛十五年家中族叔前往京中求學，恰巧遇到被官兵剿滅的漏網之魚，生命危急之刻，是鏢局的人救了這位長輩。
現如今，那族叔在京中任職，官至鴻臚寺卿，是家中官職最大，話語權最高的。每年族叔往家裡寫信，都要念叨這份救命之恩，他聽得見得多了，也就記住了。
當下，孔順心面對劉重山時那點子不耐煩立即煙消雲散。族叔為了尋救命恩人廢了很大力氣，一直沒能找到，一度成為憾事。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竟是讓他遇見了。
當下孔順心面上不顯，心中已經有了計較，只依舊與劉重山和王二一起吃喝。
酒足飯飽，劉重山起身回家。
他已經打聽到了客棧掌櫃的未來，既然必死，就不用他掛念什麼了。
青年漢子哼著不成曲調的歌謠，慢悠悠行走在大街小巷裡，天色黑沉如墨，他佝僂著脊背，縮著脖子努力讓自己暖和些。
“過年嘍。”
再過十幾個時辰就是辭舊迎新的時刻，這一年過得還真是波濤迭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