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她手捧宇宙
車真真的左手被一隻熟悉的、骨節分明的大手包裹，那似曾相識的力度和溫熱的觸感都讓她倍感安心。
她還是發不出聲來，所以只能更加用力地回握，用肢體表達此刻的所思所想。
眼前的一片黑暗中，忽然有兩束白光閃過——又是針尖沒入體內的痛感，只是這次她不再孤身一人而是有婁青陪伴。
“你們好。”
車真真猛地吸了一口氣，這才從難纏的泥沼中拔出自己的意識。婁青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兩人都顧不得好奇身處何處，第一反應都是緊緊抱住對方。
“我方才看到你了！”在婁青面前，車真真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在撒嬌。
婁青對這一切並不知情，“看到我了？”
“嗯！嚇死我了.....”
“咳！”
小情侶你儂我儂，完全沒注意到身後還有人在。
兩人猛地轉身，只見一位頭髮花白卻依然優雅的老太太含笑立在一旁。
“你們好，我是——這個空間的主人，我姓宇，曾經的名字是宇柔嘉。”
車真真看了婁青一眼後問道：“您和曲遊是.....”
宇奶奶依然笑意盈盈，說得直爽：“曾經是戀人關係。”
婁青微微皺眉，“據他所說，您應該是已經離開了。”
“是，我離開了，只是留下了自己的部分意識等待這一天到來。”
“這一天？”
宇奶奶忽然上前一步，車真真本能地想要後退，又硬生生忍住。
方才曲遊試圖觸碰的結果是穿過車真真的身體，而宇柔嘉竟然能為她理了理凌亂的短髮。
“你——”
“我和他曾經相愛，最終卻因理念不同而生出齟齬。”宇柔嘉轉身，順著林蔭大道慢慢踱步，“我認為肉體和精神同時存在才是生命，有生命才是活著。但他只想用盡一切手段免於被毀滅的命運。”
“我拒絕將意識抽離肉體進行儲存，他表明答應了我並表示願意陪著我一起坦然赴死，卻讓我陷入昏迷、完成了儲存過程。”
“我再醒來時，我的世界變了，我的生活結束了，我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他百般向我表達歉意，併力圖向我證明這樣的存在也不賴，但我依然無法接受。”
“宇宙就是在這樣的時間創造的，我和他一起，創造的。”宇柔嘉轉過身，眼中是熠熠光輝，“我想要創造一個理想中的世界，讓這個世界充滿生命，而這些生命可以過著我無比懷念又無比嚮往的生活。”
婁青和車真真的眼中同時出現了了然和疑惑的情緒。
婁青問：“那您為何離開？”
“因為他創造宇宙的初衷，是為了向我證明，當遭遇同等災難、在生死存亡之際，所有人都會做出相同的選擇。”宇柔嘉的眼中有一絲哀傷和遺憾，“我不想在看到任何災難的發生，所以想要阻止他。我想，如果我不存在了，他也沒必要去做這件事了，或許宇宙能迎來光明的未來。”
車真真不知如何措辭，謹慎地問：“所以你.....自殺了？”
“可以這麼理解。我清除了自己意識儲存的分支，等於從系統中消失了。至於現在的我，只是藏在背面的意識投射罷了。”
宇柔嘉抬頭看天邊展翅翱翔的孤鷹，“我怕他會像對待我一樣，罔顧他人意願強留住旁人，所以在系統中設定了錨定，如果有這一天，那我的意識投射會甦醒，然後盡最大努力去阻止。”
和曲遊不同，宇柔嘉能給予車真真本能的信任。
“我們，可以回去嗎？”
宇柔嘉笑開來：“你倆不是已經做出選擇了嗎？”
“我......成功了嗎？”
“是的。”
車真真難以相信，她破釜沉舟的舉動真的能見效。
“你倆雖然面臨囚徒困境，選擇留下才是最可能的選擇，卻不約而同選擇更難的那條路——即使是死。在這個過程中，你們絲毫沒有想過自己的安危，一心一意關心對方、關心你們的朋友和行星上現存的生命。所以，我願意幫你走完剩下的路。”
“剩下的路？”
宇柔嘉沒有回答，繼續說道：“回去以後，一定要好好生活、不要再為過去煩擾。至於所謂的宇宙2號，我會盡最大努力去阻止。”
車真真聽到他們真的可以回去，一時百感交集，咬著唇說不出話來。
宇柔嘉的視線掃過兩人一直交疊的雙手，笑著說：“你之前求婚是將鑰匙掛在了所愛之人的頸間。這次，我替你掛，全當提前送的新婚禮物。”
車真真還沒明白什麼意思，可週遭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甚至在巨大的壓力之下自己也暈了過去。
但是，她看到了婁青。
她看到了剛剛被陳蘭干涉記憶後，面對睡在沙發上的她想觸碰又收回的手。
她看到了顧揚興致沖沖告訴婁青計劃求婚時，婁青將檔案散落一地的惶然無措。
她看到了在自己接受顧揚的求婚那天，在窗外、街角徘徊，許久不肯離開的婁青。
她看到了婁青頂替自己交出研究時的掙扎隱忍，和鵲巢計劃推行時他的百般周旋。
......
橫跨五年的重逢，於車真真而言只是彈指一瞬，對婁青來說卻是無數個煎熬的日與夜。
她看到了婁青被迫對自己動手後滿眼心疼卻只能隱藏，看到了在聯盟婁青的百般守護，看到了自己遭受酷刑時婁青平靜外表下的崩潰，還有在被段奇開槍射中的瞬間、和死氣沉沉的自己對視的瞬間——偏過頭去眼角滑落的淚。
他們的感情遭受了百般阻礙，兜兜轉轉之間，即使失去了記憶，卻依然保留著愛的習慣和衝動。他們之間橫跨了無數博弈和鬥爭，如今終於殊途同歸。
......
當車真真睜開雙眼，早已是淚流滿面。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把精緻秀美的鑰匙靜靜躺在掌心中間。
這把決定宇宙命運的鑰匙，如今隨著她一起返回宇宙。唯一能開啟盒子的鑰匙，隨同行星、無數生命和車真真一起，永遠封存於盒子之中。
婁青就這樣看過去。
他愛的女孩，手捧宇宙，映在他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