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就,恨我吧......
“三個小時前,我接到了清洗任務。”
婁青的語氣永遠輕飄飄,好像說的是家長裡短,而非是血淋淋的現實。
“目標人數有多少?”車真真後槽牙緊了緊。
“三千兩百一十二個,你是名單上的第一個。”
車真真狐疑道:“為什麼和我坦白?”
就像少年時期,她從來都看不懂他,不明白他每一個眼神中的含義,看不懂他每一個行為的目的。
“因為我需要‘誅鳩’。”
“呵,”車真真的眼神再次變得冷硬,“我再說一次,不可能。”
婁青猛地抬眼,盯向房間一角的眼神格外銳利,“我也再說一次,你別無選擇。”
“我不給,你能奈我何?”她揚起下巴,毫無懼意。
婁青的視線移回,又恢復了毫無表情毫無波動的模樣,“交出誅鳩,我帶你回冰頂,保你平安終老。”
車真真彷彿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笑得格外諷刺,“沒想到,有一天這話能從你婁青嘴裡說出來。”
“你參與實驗之前,就想過可能會有這一天。所以你悄悄毀掉了自己三年的研究,對外宣稱斑鳩計劃失敗。而事實上,你在相反的方向大獲成功,並私下取名誅鳩,作為最後時刻的屠龍寶刀。”
“為以防萬一,你將誅鳩分為三部分藏匿,自以為天衣無縫。然而實驗開始前,你所有的行為包括誅鳩就被暴露了,原先的秘密也變為人盡皆知的飯後雜談。你為了自保,搞了一出瞞天過海,卻沒想到——”
“無需你替我覆盤。”車真真打斷他的話,“我沒想過能瞞太久,但能爭取到五年的時間我已經很滿足了。”
“你無法回到冰頂,留著誅鳩毫無意義。”
“阻止或者延緩你們的計劃,就是最大的意義。”
婁青暗色的眼眸中有一縷不明顯的笑意一閃而過,然而車真真沒看出來,旁人更是看不出來。
“篤篤!”敲門聲打破了會議室中的暗流湧動。
車真真揚聲道:“進!”
秘書推門走進來道:“婁總打擾了,請問——”
婁青微微抬手,秘書的話音便戛然而止。
不用回頭,車真真都知道那可憐的秘書此刻的模樣。在她身後,秘書的瞳孔極具擴張,在劇烈的顫抖中上下牙齒碰撞發出詭異的聲響。
十秒鐘後,秘書眼神空洞地轉身,順便關上了會議室的門。
“你們這群人,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放棄這種不人道的方式?”車真真咬牙切齒。
“只是改變了五分鐘內的記憶,她不會有任何實質性損傷。”婁青難得多說了一句。
“呵,實質性損傷......”車真真垂下眼睛,藏住無限的痛苦和迷惘,“等你嘗過記憶被幹涉的滋味,我很好奇你是否還能理直氣壯地說出這樣的話。”
“記憶干涉......是你自己的選擇。”
“我為什麼作出這樣的選擇,你比誰都清楚。”
說來奇怪,她同誰都能處得來,和婁青之間卻永遠是劍拔弩張。
“你作為一個軍人,違抗命令再先,隱瞞實情再後。”婁青眯眼,聲音中滿是冷硬和不近人情,“只要你交出誅鳩誠心悔過,冰頂願意接受你,讓你官復原職恢復正常的生活。否則——”
“否則如何?悔過?我本無過,何來悔過!”車真真忽然轉向方才婁青視線掃過的角落,大聲說:“你們這群蛀蟲,只知道踩著人民的血肉往前走,用無數無辜群眾的枯骨搭建橋樑,渡自己安然無恙。你們怎麼配做領導者?讓我悔過,你們又可知自己的罪孽?我反抗命令是真的,隱瞞實情也是真的,那是因為你們不配!”
“還有你!”車真真轉向婁青,“我們出身相同經歷相似,我實在沒想到有一天,你會變成這樣。既然你願意做這群腦殘的走狗,那你就去做,恕我不能奉陪。”
車真真轉身就走,突然聽到身後傳來破風聲。她眉頭一緊,婁青自小從未習武,屬於手無縛雞之力,可如今卻好像身手不凡。
思考間她立刻閃身躲過,回身便攻他面門。
婁青毫不閃躲,連眼睛都未眨一下。
車真真嗤笑,看來是最近學的花拳繡腿。
然而,在手刀距要害僅僅兩釐米時,她的動作戛然而止。
車真真緩緩低頭,順著不斷擴大的血跡,看到了從自己胸前貫穿的匕首。
“你......”
傷處撕裂般疼痛,可車真真此刻感受到的卻是摻雜著愛意的痛心,背叛,苦澀,無可奈何.....
“否則,你也會是死亡名單上的第一個。”婁青收回手,一字一頓地說道。
她看向婁青垂落的沾滿鮮血的手,忽然覺得這一場景有些熟悉。好像曾經在某個時刻,她也從這個角度看著一隻血淋淋的手,然後心疼地牽起,掏出手帕為他擦淨血痕,而對方忽然將自己緊緊抱住。
在那熟悉又陌生的氣息中,車真真覺得安全又溫暖,這種感覺既新鮮又令人眷念。
可既視感轉瞬即逝,莫名出現的情緒也迅速無影無蹤。
車真真緩緩抬起頭,狠狠盯著婁青的眼眸中蔓延出血色。她咬牙悶哼,竟是自己將匕首拔了出來。
當年即使劍拔弩張勢不兩立,她沒想過婁青會殺她。
方才面對婁青的威脅,她也沒想過對方會殺她。
而如今,婁青真的動手了。
失血的速度驚人,拔掉匕首後速度更是加倍,暈眩感愈發明顯。她車真真算不得一個很好的人,可這輩子都努力學習善待他人。但如若有人敢欺負到她頭上,那麼她必將如數奉還。
她垂下眼眸藏住眼裡的殺意並暗中蓄力,“沒想到啊......”
婁青忽然上前一步,彎腰湊到她耳邊低語道:“你就,恨我吧......”
車真真耗盡最後的力氣,用一個軍人畢生所學和無數場戰爭中積累的經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沾著自己鮮血的匕首插進了男人的胸膛。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已經什麼都看不清了。在察覺自己命中後,她扯出一抹心滿意足的笑容,終於卸下力氣徹底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