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我父親，已經死了
接下來的數日，便是在這般暗流湧動與萬眾矚目的交織中飛速流逝。
鬥劍會的擂臺之上，周亭的風頭依舊。
他的對手，無一例外，皆在對上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後，便心神失守，自行潰敗。
他的行程，被安排得密不透風。
白日，他是被屠風帶去一同修築護法大陣。
期間，屠風非要收其為徒。
周亭梗著脖子，死活不肯。
屠風一怒之下，竟拉著那小子，按著頭，硬生生拜了把子，從此兄弟相稱。
夜幕降臨，他則化身兩面。
一面是嚴師，在禁制小院內為鄭淼開解陣法疑難，少女的悟性極高，往往一點即通。
另一面，則是溫存的伴侶。
他會陪著唐玉，在月下靜坐，聽她講述宗門舊事，談論未來規劃。
唐玉的話不多，但每一句，都帶著運籌帷幄的沉靜與決斷。
偶爾，他也會抽出一兩個時辰，悄然前往施以雪那裡。
日子，就在這般緊湊而充實中，滑向了鬥劍會的最後一日。
決戰之日，風雲匯聚。
玄月劍宮的選拔，只取最後的十人。
從八百精英中廝殺至今，剩下的二十人，無一不是人中龍鳳，妖孽中的妖孽。
抽籤結果一出，滿場譁然。
周亭的對手，赫然是一位名殺進決賽圈的渡劫境散修。
而唐玉，則對上了合體境大圓滿的羅蘭，一位以防禦著稱，號稱不破壁壘的宗門宿老。
當週亭站上擂臺，面對那位氣息淵渟嶽峙的渡劫境大能時，全場都屏住了呼吸，期待著又一場驚天動地的黑馬逆襲。
然而，周亭只是平靜地看了對方一眼，感受著那股幾乎能將空間都凝固的法則之力，隨即，他對著裁判，乾脆利落地一抱拳。
“我認輸。”
沒有絲毫猶豫，沒有半點不甘。
這三個字，比他之前任何一場勝利都來得更加震撼。
他來此，為的是名聲，是入場券，而不是為了無謂的生死相搏。
目的既已達到，又何必去觸碰那無法撼動的壁壘？
另一邊，唐玉的戰鬥則詮釋了何為摧枯拉朽。
羅蘭引以為傲的不破壁壘，在唐玉那柄看似樸實無華的古劍面前，脆如薄紙。
僅僅一劍，壁壘破碎，羅蘭口噴鮮血倒飛而出。
十個名額，唐玉以無可爭議的霸道姿態，奪得其一。
玄月劍宮之行，已成定局。
臨行前夜，唐玉將周亭喚至她的清修之所。
“周亭，我此去閔月聖地，若有任何變故……你立刻離開，不要管我。”
周亭的心猛地一沉。
“我自有脫身之法。”唐玉的聲音很輕，“記住我的話。”
周亭凝視著她，最終，緩緩點頭。
目送著唐玉的劍光消失在天際，周亭沒有片刻停留。
他先是去了施以雪的宮殿，將一枚儲物戒指與一張玉簡留下，隨後轉身，將鄭淼喚到了自己院中。
“師尊！”鄭淼見他神色嚴肅，心中不由一緊。
“有些事，我需要去處理。”周亭的聲音平靜無波，“可能會有危險，也可能……一去不返。”
他看著眼前的少女，繼續開口，“所以，從今天起，你的課業暫停。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未來成就不可限量，不必將自己與我捆綁在一起。”
這番話，無異於一道驚雷，在鄭淼腦海中轟然炸響。
少女的臉色瞬間煞白：“不！師尊！您要去哪，弟子便跟到哪！就算是死，我也要跟在您身邊！”
“不要著急做決定。”周亭的目光柔和了一瞬，“想清楚，再做選擇。”
他知道，此刻的唐玉，應當已經抵達了閔月聖地，見到了那位傳說中的劍神相儀。
他揮手讓鄭淼退下，獨自盤坐在院中，雙目緊閉。
然而，他的思緒，卻早已掙脫了肉身的束縛，化作無形的觸手，蔓延向整片天地。
山間的風，雲中的雨，修士的低語，劍刃的輕鳴……外界的一切變化，盡數倒映在他的心湖之中，清晰無比。
時間，在等待中變得無比漫長。
終於，當最後殘陽沉入地平線，鬥劍會正式落幕的鐘聲響起。
幾乎在鐘聲響起的瞬間，周亭的身影便從原地消失。
他第一時間趕到了閔月聖地的出口，一眼便在熙攘的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唐玉的臉色，白得像一張紙，不再是她平日裡清冷的氣質，而是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死寂。
“怎麼了？”周亭一個閃身來到她身邊，扶住了她微微顫抖的肩膀。
唐玉沒有說話，只是抬起頭，用那雙空洞的眼眸看了他一眼，隨即拉著他，朝著一個方向疾馳而去。
斷橋。
正是當年關押著她父親，聖元老祖的地方。
凜冽的山風吹起唐玉的髮絲，她的聲音，彷彿是從九幽之下傳來，帶著破碎的絕望。
“我父親……已經死了。”
周亭心頭巨震！
“不可能！”他脫口而出，“我們之前明明察覺到了聖元老祖前輩的氣息！”
“氣息……呵……”唐玉慘然一笑，“身體還在這裡，可他的靈魂，早就磨滅了。我們感受到的，不過是一具沒有了神智的空殼，所殘留的本能罷了。”
話音未落，她從懷中取出一枚古樸的玉簡，毫不猶豫地投入了橋下奔騰的河水之中。
玉簡落水，開啟了一道無形的門。
奔流的河水，竟以玉簡為中心，向兩側分開，露出一條深不見底的幽暗通道。
二人一言不發，邁步而入。
通道的盡頭，是一片虛無的空間。
空間的正中央，一柄通天徹地的巨劍倒插於地，劍身上符文流轉，散發著鎮壓萬古的恐怖氣息。
而聖元老祖的身體，就被無數道金色的鎖鏈，牢牢地捆綁在那巨劍之上。
唐玉的腳步，在距離巨劍百丈之外，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她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彷彿那前方不是她的父親，而是世間最恐怖的夢魘。
周亭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將她護在身後。
他獨自走向那巨劍。
肉身依舊鮮活，甚至散發著磅礴的生命力，一如當年那個威震天下的合歡宗老祖。
但，誠如唐玉所言，那雙曾經睥睨天下的眼眸，此刻卻是一片死寂，沒有任何神采。
這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就在此時，一道蒼老而疲憊的嘆息，悠然響起。
“當年未能阻止聖元兄自毀神魂，是我此生最大的遺憾。”
正是劍神相儀。
他的目光中充滿了無盡的哀傷與自責。
“那詭道之力的侵蝕，遠超你我想象。聖元兄為了不讓自己的意志被徹底吞噬，選擇了最決絕的方式。老夫想盡了所有辦法，也無計可施，最終……也只能以我這本命神劍，將他的肉身鎮壓於此，不至於墮落成只知殺戮的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