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現代番外（全文完）
“嘀——愛心卡。”
正值早高峰，公交車停靠在農貿市場外的站臺邊，頭髮烏黑，但一張臉掩耳盜鈴般塗了不少劣質粉底，反倒顯得臉上溝壑縱橫的老婦人，費勁的背了一大袋子菜，抓著扶手爬上公交車。
車上的座位早已坐滿了，老婦人也不在意，隨便看一眼，就走到一個年輕小姑娘跟前站定，渾濁的老眼直勾勾的盯著她。
小姑娘只堅持了不到兩秒，就渾身不自在的站起來。
“奶奶，你坐我這兒......”
話還沒說完，老婦人已經熟練的擠開她，坐下後還白了小姑娘一眼。
“家裡沒人教你怎麼說話啊？叫什麼奶奶，叫大姐！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一點禮貌都沒有。”
小姑娘被罵的目瞪口呆，真想把手機前置攝像頭懟她臉上，讓糟老太婆認清現實！
“小尹，算了算了。”
坐在後排的舍友連忙把她拽到自己身邊，往裡縮了縮身子，兩個體型嬌小的大學生，擠一個位置坐下。
小尹氣哼哼的對著老婦人的後腦勺偷摸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舍友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按亮手機螢幕，在她眼前晃了晃。
“快看，你女神的新電影這周就要上映了，點映上穿的那套女霸總的霧霾藍西裝，這會兒已經掛上熱搜了！”
小尹瞬間搶過手機，兩顆眼珠子恨不得粘在上邊，滿臉姨母笑。
“我們啾寶可真好看啊嘿嘿嘿~~”
舍友要笑死了，“你們這些黑粉，別老叫我賀啾啾女神的小名啊！上次粉絲去接機，她是不是還嚴正抗議過了？”
小尹輕飄飄斜她一眼，“你還記得，我女神大名叫什麼嗎？”
舍友愣了愣，“不、不是賀啾啾嗎？”
“呵，你個假粉。”
嫌棄歸嫌棄，小尹也沒把“賀珺茹”的大名說出來，畢竟從啾寶童星出道開始，大家就一直啾啾、啾寶的叫過來了。
嗯，她親愛的母上和老父親，也對她女神一口一個“啾寶”的叫呢。
熟記女神大名的小尹，矜持的用舍友的手機戳進女神的主頁，然後兩人腦袋湊到一塊兒，看著女神曬出來炫耀的九宮格大餐，口水嘩嘩的流。
“嗚嗚嗚~你們粉絲後援會是不是又幹了什麼刺激啾寶的壞事，她已經連著炫耀四天國宴了，還全是卡著大半夜的發！簡直喪心病狂！”
“確實過分。”
小尹氣急敗壞的順著女神“@福瑞樓岑侑夏”的連結跳到岑大師的微博下邊，加入控訴大師親閨女的大軍中。
【脆皮女大：岑大師！您沒看出啾寶臉都比之前圓了一圈了嗎？別餵豬了，餵我！！！（貓貓張大嘴.jpg）】
本來只是隨大流的發瘋，結果沒過兩分鐘，一個小紅點提示冒出來，小尹習慣性的點過去一看，就看見自己的評論被博主本人回覆了。
【福瑞樓岑侑夏：對吧對吧！我就說她胖了，她還夥同全家一塊兒給我施壓，說我是舊社會的後媽，飯都不給她吃飽的！你們下次見面會啥的，記得拉橫幅讓她給我道歉！（狗頭）】
小尹和舍友眼睛發直的盯著新鮮出爐的回覆，再看看後臺暴漲的點贊和嫉妒的合影留言。
片刻後，兩人剋制不住的手拉著手，在公交車上發出壓抑的小聲尖叫。
“啊啊啊啊啊！！！岑大師翻我牌子了！活的岑侑夏大師！我下飯綜藝、紀錄片唯一的國寶級主角，她！回！我！了！！！”
小尹一邊無意義的“啊啊啊”，一邊動作飛快的把回覆截圖，發到自己手機上，再配上發瘋小作文發到朋友圈和自己微博上。
舍友也搶回手機同款操作，兩人得意洋洋的欣賞著朋友圈裡鬼哭狼嚎的羨慕時，前排的老婦人突然轉過頭來，眼睛死死的盯著她倆。
“你倆剛才說誰？岑侑夏？！”
小尹一看連這種老奶奶都認識自家女神的神仙母上，瞬間顧不上剛才那點不痛快了，興沖沖的點點頭。
“是啊，奶奶你也認識岑大師嗎？不過也正常，岑大師好像早幾十年就很出名了，最近十多年更是比我女神還火，在國外交流的時候，能湊到她身邊跟著一起拍照的都是各國政要和超級大明星！”
小尹越說越羨慕，“而且岑大師今年都七十出頭了吧？可她真的是骨相皮相都一絕的凍齡美人，上次穿老式旗袍的雜誌封面，氣質絕到美哭我了！”
舍友感慨道：“早些年女神說自己全家最醜，我還在想她是不是買不起鏡子，直到女神曬出賀將軍和岑大師年輕時候在各個景區拍的合照......”
一提起年輕時候的照片，小尹就顧不上老婦人吃了死耗子似的扭曲神情，激動的抓著舍友的手搖來晃去。
“合照裡蘇部長感覺小小一隻，還壞笑拉妻子的辮子，跟現在溫文爾雅懟記者的樣子完全是兩個概念！我超吃蘇部長的顏啊！！！”
舍友捧著小臉嬉笑道：“我倒是更饞秦數大佬的顏，他老人家可是霸總的標杆式人物，而且身材一直保持得超好，還是混血，老了五官更深邃，我們小秦總完全隨了親爹好不好！”
“不行不行。”
小尹苦著臉擺手，“一提起秦數大佬，我腦子裡就不自覺浮現出他在綜藝上，狗腿的湊在岑大師身邊求點菜的那個‘飯飯餓餓’表情包。”
舍友不服，“那也總比楚玉羊教授‘我的論文又被炒了？’的吶喊表情包強吧！”
小尹思索片刻，拍手道：“那還是白珩大師‘我一個風水盤砸過去，你可能會死兩次’的那個表情包最黑歷史吧。”
舍友遲疑，“聽說嘲笑白珩大師的網友，會倒黴誒。”
小尹瞥一眼面目猙獰，揹著菜下車的老婦人，理直氣壯，“我已經提前倒黴完了，不趁機笑笑才是真虧了！”
公交車的摺疊門合攏，把兩個小姑娘嘰嘰喳喳的聲音關在身後。
白素婷咬牙切齒的揹著一大包菜，步履蹣跚的往一條昏暗狹窄的小巷裡挪。
這一片是城中村，全是沒錢拆的自建房，因為當年想多要點拆遷款，愣是擠得兩棟小樓之間，開啟窗戶就能和對面樓的人握手。
但就這樣的地方，白素婷也沒有自己的房子。
她和她男人朱強，在最裡頭跟三個農民工合租了間小房子，她靠給附近一片的農民工做飯，勉強能賺到伙食費和每月不能斷的藥錢。
日子渾渾噩噩的過時，還不覺得有什麼。
可聽見“岑侑夏”這個她恨不得年年扎小人的名字，聽到她現在過得還是無比風光時，白素婷只感覺一股邪火在心裡沒命的燒。
不應該啊。
她總感覺，岑侑夏過的好日子，應該是屬於自己的才對啊？
她腦子亂的厲害，下意識掏出手機，想登陸微博再看看。
但手機掏出來，卻是隻有幾個大數字的老人機。
而且，微博是什麼？熱搜又是什麼？
她從沒玩過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但又好像很熟悉似的......
到底是為什麼啊？！
白素婷不知不覺站在原地，感覺腦子越來越亂，還浮出了不少零碎的，“自己”穿著漂亮裙子，出入高階大廈的畫面。
她目光沒有焦距，只低著頭，好像在盯著手機看一樣。
突然，一隻蒼老粗糙的大手出現在她視野中，暴躁的一把打落了她的老年機。
“媽的，老子在家裡餓的要死，你不趕緊回去做飯，還敢躲在外頭玩兒手機？！”
年邁但滿臉橫肉的朱強，反手又一巴掌抽在白素婷臉上，當著路上來來往往、附近樓上推開窗戶往下看的人，對她呵罵道。
“又發騷在外邊兒勾男人了是吧？你這一身發臭的死肉，竟然還有人能啃得下去？”
朱強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往她衣兜裡伸手掏。
“錢呢？以你練了幾十年的活兒，睡你一次怎麼也得給個三五十塊的吧？趕緊把錢交出來，老子被你拖累的連煙都沒得抽了！”
白素婷被老頭拉扯的身子搖搖晃晃，背菜的大包一不小心從肩頭滑落摔在地上，她瞬間受驚的推開朱強，去翻包。
“雞蛋碎了......”
白素婷從揹包底下小心翼翼的翻出一盒雞蛋，氣急敗壞的尖叫，“好好的雞蛋，一下子就被你打碎了兩個，你現在滿意啦？！”
看見雞蛋碎了，朱強也心疼得夠嗆，推卸責任道：“誰讓你要把雞蛋放最底下的，你就不知道弄點兒菜在下邊兒墊著？”
白素婷氣得喘粗氣，“我懶得跟你扯，還不趕緊回屋拿個碗過來，把剩下的蛋液倒進去啊！”
朱強往回走了幾步，又回頭伸手，“你先把錢給我，要是買了煙還能有剩，我下午再去搓兩圈麻將。”
白素婷發瘋似的把自己口袋都翻出來，把僅剩的幾塊幾毛的零錢掏出來，歇斯底里的一把甩在朱強臉上。
“錢！你不是要錢嗎？都給你！都拿去抽光賭光，咱倆一塊兒餓死拉倒！”
“嘿？你這瘋老婆子，老子當初怎麼就眼瞎的娶了你啊......”
見她身上是真沒錢了，朱強悻悻的把零錢撿起來揣兜裡，扭頭走了。
白素婷崩潰的蹲在地上，捧著雞蛋盒等了好幾分鐘，也沒把人把碗等來。
心臟狠狠抽了一下，她咬牙單手把菜包扛回肩頭，再小心翼翼的捧著雞蛋盒，一步一步的挪回陰暗潮溼的出租房裡。
把剩餘的蛋液倒進碗裡攪合攪合，白素婷決定中午往裡邊兒加點兒韭菜炒了，給那幫農民工吃，反正又沒壞沒髒的，那群泥腿子肯定吃不出來。
另外再用酸菜燉個白菜粉絲，炒個酸辣土豆絲，就差不多了。他們給的那點菜錢，還想頓頓吃肉不成？
白素婷想好了中午做什麼菜，一時感覺身上乏得厲害，便拖著步子挪回臥房，把自己摔在咯吱響的老式彈簧床上。
她本來只是想躺著歇會兒，可沒一會兒，莫名其妙的就睡死過去了。
白素婷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她一開始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姑娘，模樣一般，腦子也一般，普通二本畢業後，找了個文員的工作，拿著兩三千的工資。
雖然到手的工資不多，但她爸媽時不時會補貼她幾百一千的，錢光拿來吃飯買衣服，小日子倒是過得還平順。
然後......她好像遇到了一場車禍。
具體記不清了，只記得再次醒來時，她回到了貧窮、落後的七十年代。
但她成了有光環的女主角，有漂亮的容貌，有寵愛自己的父母和兄弟，還有好幾個有權有勢的優質男追捧！
不、不對。
陷入美夢的白素婷，突然痛苦的皺了皺眉。
沒有優質男追求她，他們一個個都愛往岑侑夏那個小賤人身邊湊，看她就像在看什麼髒東西一樣。
她一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反正這個時代遍佈機遇，她哪怕什麼都不懂，隨便去首都，去海市買幾套房子，也能安安穩穩的當包租婆了~
到時候，她可以挑一套小點兒的房子賣了，拿著幾百萬現金，去全球旅遊，去米其林吃大餐，奢侈品店隨便逛，還能包養幾個有臉有身材的小年輕，好好享受被男人伺候的富婆生活~
白素婷越想越激動，眼皮子劇烈顫動著，一激靈就醒了過來。
然後，盯著眼前發黴的牆紙，陷入無盡的絕望。
“啊啊啊啊啊——！！！！”
無比淒厲的慘叫聲，把溜達去買菸的朱強給招了回來。
他火急火燎的跑進屋，還以為有賊跑進來了呢，結果就看見她好端端的躺在床上瞎叫喚！
朱強氣急，想都不想就把褲腰上的皮帶解下來，發狠的往她身上抽去。
“老子讓你作，讓你鬼吼鬼叫的不消停！抽死你，老子今天非得抽死你這個死老太婆！”
無力面對現實的絕望尖叫，變成了吃痛的慘叫。
白素婷想罵他癩蛤蟆吃天鵝肉，想跟他離婚，想離開這裡，去見見第一世的爸媽，去找親兒子浩浩給自己養老......
還想去找岑侑夏，逼問她，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忘記現代的記憶！
要是她一直留著記憶，就算賀破山、蘇雲書他們一個個都看不上自己，她擺攤也能乘著時代的東風變成富婆的啊！！！
她完全無法接受自己錯失了那麼多機遇，活到這把歲數，連個智慧手機都沒有，還要挨男人的打！
不行，她得逃，她一定要離開這個男人！
朱強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狠狠抽了她一頓，抽得發了一身熱汗，才冷哼了一聲，惡聲惡氣的催促道。
“裝什麼死，還不爬起來給老子下碗麵條去！”
“知、知道了。”
一心想逃的白素婷，驚恐的發現自己手腳竟然不聽使喚的撐著身子爬了起來，忍著渾身脹痛進了廚房，燒水煮麵。
麵條下進鍋裡，水汽蒸騰遮擋住眼睛。
白素婷恍惚了一瞬——她剛才是怎麼了，竟然會想著離開自己的男人？
不可以的啊，她天生就是要靠男人的，沒有男人，她會活不下去的啊。
她怎麼可以想著跑呢，真是太不應該了。
搖搖頭，白素婷割肉似的怨恨著自己前幾十年錯失的種種機遇，期間老老實實的把煮好的麵條，端到了男人的手裡。
“吃吧。等中午我再偷偷扣點兒雞蛋出來，給你炒碗飯。”
朱強習以為常的斜她一眼，“白素婷，你可真是個不抽不行的賤皮子。”
白素婷垂下眼睛。
她怎麼是賤呢，她只是，離不開男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