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她認出他了
春溪主動聯絡了俞涉江,說要辦一場宴會,邀請他前來參加。
她語氣是那樣的自然,好像兩人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以俞涉江的聰明,當然能猜得出來,這恐怕是一場鴻門宴,但他沉默片刻,還是答應了。
甚至問她:“你想在哪裡辦?需要我幫你嗎?”
春溪本來要掛電話了,聽到這話,頓了頓,忽而一笑,說:“好啊。”
最終地點定在一艘遊輪上,時間在兩天後的晚上。
俞涉江將一切都辦得很妥帖,春溪幾乎什麼都不用操心。
安排好了一切,他來電話問春溪,事無鉅細、不厭其煩地和她仔細地說了自己的佈置。
他並不是囉嗦愛操心的性格,可是這時候,每一次和她說話的機會,都是那樣的彌足珍貴。
她那樣恨他,突然示好,必定是有所圖謀,可是他不在乎,想的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再也走不進她的視野了。
春溪卻並沒有那麼多耐心給他,她隨手將手機扔到了一邊的桌面上,自顧自做著自己的事。
直到俞涉江說完,在那邊問她還有什麼要求沒有,邀請賓客的事要不要他幫忙。
春溪這才放下手中的事,淡淡道:“沒什麼要求,不過關於賓客,我非常誠摯的,希望魏佑嫻小姐和羅雪小姐能夠參加。”
那邊俞涉江沉默了一下,說:“好,我知道了。”
他答應下來,春溪也就不再去操心,俞涉江出面,邀請那兩人,比她要容易得多,她也就不必費什麼心思了。
宴會的時間很快到來,受邀的賓客,除了得知訊息非要來的魏佑霖,以及被他帶來的蘭七,還有她指定的魏佑嫻和羅雪,其他春溪都不熟。
不過也無所謂,她又不是要交朋友。
春溪把戴諾帶上了,在宴會開始之前,她對戴諾說:“之前我說讓你幫是一個忙,你還記得嗎?”
戴諾說:“記得。”
春溪說:“就在今天了。”
“什麼?”戴諾面色不動,心頭卻莫名有些不安。
春溪卻笑容淺淡,面色如常,她說:“今天的宴會,按照我的要求,會在晚上十二點的時候徹底結束,我希望到時候,除了某幾個特殊的客人,這遊輪上不會再有其他人,所以我想你幫我做一下疏散工作,在那時候沒有離開的,送他們離開。”
戴諾眉心一跳,抬眸直直看著她:“為什麼?”
他目光有些凜冽,春溪若無其事轉移開視線,道:“我有些事想做,很抱歉不能具體地告訴你。”
頓了頓,她道:“我大概會在凌晨四點的時候回來,你在岸上等我吧,之後的事情我們到時候再說吧。”
戴諾沉默著沒有應聲。
好一會兒,春溪似乎無聲嘆息了一聲,她請求道:“戴諾。”
戴諾這才微不可查地點頭,說:“好。”
春溪笑了一下,抬眸看他,眼中快速閃過一抹不明情緒,說:“謝謝你,戴諾。”
她的語氣太過認真,也太過溫柔,戴諾的耳尖情不自禁地微微泛了紅。
“那我過去了。”春溪說。
戴諾低沉的聲音應了一聲:“嗯。”
春溪身姿搖曳地走開,紅色的曳地禮裙讓她在人群中無比耀眼。
……
魏佑嫻和羅雪來得有些遲,兩人是一起來的。
按理說羅雪身體還沒好,不該出來參加什麼宴會,但是她還是來了。
她氣色不是很好,妝容能遮掩得住蒼白的臉色,卻沒法修飾精氣神。
她們剛一出現,春溪就接到了訊息。
她沒過去找人,而是自顧自地在人群中穿梭。
“遲遲。”
穿著高跟鞋走路有些累,轉了一會兒,春溪就上樓,想找了個沒人的地方休息,可腳步未停,就聽見了俞涉江的聲音。
她步伐一頓,回頭,看到了俞涉江。
他眼睛深海一樣,藏了太多情緒,春溪只觸及一眼,就轉開了視線,自顧自走開。
她找了個地方坐下,一抬頭,發現俞涉江也跟過來了。
“有事嗎?”她晃著手中只喝了幾口的酒杯,神色冷淡。
她漠然的目光讓俞涉江心中很不好受,她以前性格開朗,燦爛又明媚,眼裡好像總是帶著笑,怎麼可能會有這種表情?
“可以跟我說下你這幾年的事嗎?”他壓下心頭的情緒,說道。
春溪一哂,“有什麼可說的?左右也不過是那樣。”
俞涉江說:“可是我想聽。”
春溪沒說話,像是沒有聽見。
“你這麼恨我?”俞涉江笑容苦澀。
春溪眼中閃動著星星點點的冰涼,反問他:“不該嗎?”
俞涉江沒說話。
關於羅雪插足他們感情的事,他這兩天仔細回想,想明白了許多,當初是他看不清,才在羅雪的一次次構陷中對她失望。現在想想,覺得難以置信,當初竟然會犯那樣大的蠢。
他想跟她解釋說,他當時並沒有移情別戀、並沒有背叛她。他只是誤會了她,不敢相信單純良善的她會做出那些事情來,想要導正她她又任性的不聽,心中太過失望,所以才會一時的疏遠冷淡她,想要讓她認識到錯誤,卻不想她那樣倔強,竟然什麼都不再解釋,就那樣走了。
可是這些話,他也只在心裡頭轉轉,到底沒有說出來。
哪還有必要再解釋什麼呢?不管有多少誤會,最終的結果都是,他接受了羅雪,並和對方結了婚,從頭到尾,都沒有看穿過對方的陷害。
而他和羅雪正式確立關係的時候,他的遲遲在什麼地方呢?向南去找她,向南死了,他都不敢去想當時的她經歷了什麼,之後又為什麼換了一張臉,懷著滿腔恨意歸來,放棄曾經的原則,做出了那麼多偏激的違背道德的事。
他越想越覺得難過。
但是有一件事,不管如何他都要和她澄清:“羅雪謀害你的事……我並不知情。”
他語氣裡滿是愧疚不安,說完就看著春溪,等著她的回應,彷彿在等待著關乎生死的宣判一樣。
然而春溪只是譏誚地扯了扯唇,冷淡地應了一聲:“哦。”
——她根本不相信他。
春溪站起身,“抱歉,我想回房間休息一下,失陪了。”
俞涉江給她安排的,是這遊輪上最大的一個房間,春溪沒有拒絕,她之前已經去過一次,所以曉得怎麼走。
俞涉江站在原地,看著她沒有多看他一眼,頭也不回、毫不猶豫地離開。
他不知心頭該是什麼滋味。
……
付時遊不知將那天晚上的記憶回想了多少遍,越想越清晰,越想越不對。
他的心狂跳起來。
他不覺得那只是一個夢。
所以……她其實已經認出他了是嗎?
這個猜測,讓付時遊如何都冷靜不下來,多日以來的萎靡瞬間消失殆盡,他像打了興奮劑一樣亢奮。
他連積壓的工作都沒心思處理了,拿出手機,壓了壓心頭的緊張和忐忑,撥出了春溪的電話。
手機裡的每一聲響,都牽動著他的神經,他手心不知不覺就出了汗。
可是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他亢奮的心情慢慢的消失了。
系統冰冷的女聲提示他,對方電話已關機。
付時遊的眉頭無知覺地狠狠地皺了起來,又一次撥打,但是不管打多少次,都是一樣的結果。
她手機為什麼關機?她現在在哪裡?
心頭浮現出許多猜想。
或許她只是手機沒電了,過一會兒就能打通。
這樣想著,付時遊放下了手機,將被他推開的電腦又拉了回來。
但是卻無論如何,都沒法專心,甚至在一份協議上簽字的時候,把自己的名字都籤錯了,清醒過來一看,上面寫的是“鬱遲”。
他索性不再等,又打了一次,見還是關機,就起身大步往外走。
“付總!”剛走到門口,恰好遇到杜浩來彙報事情。
他心裡有些急,沒心思聽杜浩的彙報,對方剛開口,就被他抬手打斷:“我有事,公司裡你先看著,遇到緊急情況再聯絡我。”
杜浩一愣,“可是我想說的是您最近讓手下人去查的事……”
付時遊走出去的腳步倏地一頓,神色微凝,“有進展了?”
杜浩忙道:“對,之前不是找到了曾經照顧鬱小姐那個保姆嗎?巧合的是,那兩個人之中的一個,是那保姆的侄兒,所以很容易就帶出來了,只是據保姆說她侄兒幾年前就去外地闖蕩去了,一直沒回家,不太好找……”
付時遊聽到這裡,眼中閃過一道狠戾,道:“繼續,找到人了再跟我說!”
杜浩點頭。
而就在他點頭的這功夫,付時遊已經大步走開,只留給他一陣風。
付時遊自己開車,徑直去了魏家,可是沒想到,春溪竟然不在家。
魏家就沒有一個主人在家,良蘊陪魏延去醫院檢查身體去了,魏佑嫻和魏佑霖據傭人說是去參加什麼宴會去了,至於春溪不太清楚。
付時遊擰擰眉,直接給魏佑霖打了電話。
魏佑霖有些詫異,付時遊竟然不知道春溪辦宴會的事。
他如實說了。
付時遊緊抿著唇,久久沒說話,不管是春溪辦宴會沒邀請他,還是宴會是俞涉江一手幫忙的,都讓他覺得胸腔窒悶。
可是隨口問了兩句宴會相關,他心裡不由得浮上疑惑。
魏佑嫻和羅雪也在?
遲遲有多厭惡這兩個女人,他十分清楚,她如果只是想辦宴會開心,為什麼要邀請這兩個人去?
還有俞涉江——
他剛才是被氣到了,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會兒一想,她對俞涉江的厭惡,比羅雪只高不低,為什麼還會讓俞涉江幫忙?
不知道為什麼,他右眼皮總是跳,這讓他十分不安。
他問了魏佑霖地點,想立即趕過去,卻聽魏佑霖說:“她好像不在遊輪上了。”
“什麼?”
“我剛開始看見了她,但是現在不見人影了,我就去找俞總問了下,俞總說她身體不舒服,他讓人送她先走了。”
先走了?那她會回來嗎?
付時遊本來想離開,但是現在想了想,他打算再在這裡等一會兒。
她不舒服?是哪裡不舒服?宴會都不管就先離開了,是很嚴重嗎?
付時遊在車裡控制不住地發散思維。
他等了很久,天都黑了,良蘊和魏延也都回來了,可是還是不見春溪人影。
他又給魏佑霖打過去,魏佑霖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她助理帶她走了?”
春溪電話還是關機,行蹤又沒有確切的訊息,付時遊心頭有些煩躁。
但是也沒辦法,只能先離開,總在這裡待著也不是事。
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他不打算再去公司,就開車徑直回了家。
進門的時候,吳嬸在打掃衛生,見他回來直起身道:“先生,晚飯已經準備好了,您現在吃嗎?”
晚飯時間早就過了,但是春溪不在之後,付時游回家的時間不穩定,很多時候都很晚,所以吳嬸也習慣了。
付時遊腳步不停地往樓上走,他沒什麼胃口,就說:“我已經吃過了。”
這也是常有的事,吳嬸也不再說什麼,應了聲“哦”,又低頭繼續整理沙發去了。
忽然——
“咦?”
付時遊剛走到樓梯上,聽到聲音,往下一看,就見吳嬸將沙發坐墊拉開,裡面竟然露出個手機來。
剎那間腦海中閃過什麼,付時遊腳步猛然一頓,而後轉身就往樓下走,步伐跨得有些快。
吳嬸剛將手機拿起來,正想回頭找付時遊,一隻手先出現,將手機從她手中抽走了。
手機有些新,但是外觀很眼熟,付時遊拿到手裡,臉色就是一變。
他認得出來,這是春溪之前那個被他摔壞的手機——不會錯的!
牌子一樣,型號也一樣。
怎麼會在這裡?!
沙發吳嬸是幾天一整理,這不可能是離婚前落在這裡的,所以——
付時遊的心砰砰砰地跳了起來。
所以那天晚上根本不是夢!
他猝然將手機捏緊了。
他看向吳嬸。
吳嬸臉色變來變去,滿臉的惴惴不安,“先生……”
“那晚她來過?”
付時遊的目光十分有壓力,吳嬸差點就頂不住說了,但是想到春溪的拜託,她一咬牙,還是搖頭:“沒有……”
“說實話!”付時遊忽然沉聲喝道。
吳嬸嚇得一哆嗦,抬頭看到他嚇人的臉色,再不敢隱瞞,急忙磕磕巴巴地說了。
聽著吳嬸的述說,付時遊臉上再找不到一點冷靜的影子,他又是激動,有些欣喜,還有些疑惑和不安。
所以遲遲真的認出他了?可是為什麼又在他面前否認?為什麼不願意和他相認?
他將手機開了機,手機設有解屏密碼,遲疑片刻,他輸入了他的生日——原先他看到過,她的密碼就是這個,當時只以為她愛他,後來明白她愛的是向南,到現在,他終於明白,這密碼代表的還是他。
六個數字輸入,成功解鎖,他心頭說不清是輕鬆還是什麼心情。
他看了下手機裡的卡,不是她在用的那張,她多半是換了手機了。
可是為什麼舊手機還留著?並且還隨身攜帶?
他目光忽然一動。
難道是手機裡有什麼……
這樣想著,他迫不及待地翻找起來。
很快,他發現了那個加密的相簿,但是他不知道密碼,試了好幾次都沒成功。
頓了頓,他退出相簿,開啟手機上的其他軟體一一地找。
第三個軟體,他開啟了微博。
春溪登入的小號,還沒有退出來。
近千條微博。
最新的一條,是——
【再見,我親愛的。】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一條,付時遊心頭猛地一跳,心臟發緊,呼吸都有些困難。
再往下——
【南哥,再等等我。】
繼續往下……
五年多的時間,都在這裡了。
最開始的一條微博,是在五年前,那次意外的兩個月後。
【南哥,今天天氣很好。】
……
【南哥。】
【南哥。】
【南哥。】
……
【我討厭醫院藥水的味道,我不喜歡吃藥,可是現在每天都要經歷。南哥,我真難受。】
【今天又要手術,上次麻醉提前失效了,特別的疼。南哥,你在就好了。】
【南哥,我好想念齊奶奶做的糖餈粑。】
【南哥,你什麼時候來接我回家啊?】
【我不想待在這裡了。】
……
她一開始,一天能發好幾條,很多都是無意義的話語。
她常常說自己的想念,說自己的痛苦,說自己的小情緒,就好像真的在和她的南哥對話一樣。
到後面,發得慢慢的少了,幾天一條,幾個星期一條,再後來,可能幾個月才會有一條。
每一條都很短,但是每個字裡,都隱藏著深深的痛苦和煎熬。
付時遊慢慢地翻完,已經是許久以後。
他從這些微博裡,彷彿找回了他缺失的那五年,可是他心痛得幾乎要無法呼吸,因為那麼多條微博,他找不到她一點開心,全都是頹喪消沉。
一開始或許還有些不合實際的期待,但是後來,她整個人彷彿暮氣沉沉的老人。
他甚至……那樣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的死志。
看到她那最新的兩條,付時遊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他感覺自己的血液都不受控制地慢慢冰涼下來。
忽然之前忽略的那些疑惑和不對勁,一股腦地全在腦子裡湧現出來。
付時遊猛然站起身,然後衣服也來不及拿,就大步往外面走。
他甚至覺得太慢,加快頻率跑了起來。
“哎?先生——”
付時遊腳步沒有絲毫的停頓,吳嬸話沒說完,他就已經出了門。
門被帶上的時候發出“砰”一聲巨響,昭示著他無比急切的心情。
他沒有時間叫司機,自己開了車就走,一手扶方向盤一手給魏佑霖打電話。
魏佑霖在電話裡說:“我已經回來了,宴會已經結束了,時遊哥你還沒找到她嗎?”
“宴會結束了?”
“對,現在人應該也走得差不多了……”
“俞涉江羅雪他們呢?也走了?”付時遊急切地打斷他問。
魏佑霖一愣,“……好像沒有?起碼我走的時候他們還在。”
這時他身邊的蘭七忽然插話,說:“他們沒下來,還在遊輪上,可是遊輪開走了。”
她剛才就注意到了,還回頭望了好幾次,但是因為遲遲早已經不在上面了,所以她沒怎麼關心。
魏佑霖和付時遊都是臉色一變。
付時遊捏著手機的手驟然收緊,他閉了閉眼,沒等魏佑霖說什麼,就飛快地結束通話了電話,然後一邊將車速提到最快,一邊給杜浩打電話,連闖了好幾個紅燈他都沒意識到。
他的心臟瘋狂地跳動著,一個猜想在腦海中盤桓,他多希望他猜錯了,但是直覺在不斷地拉響警報。
……
十二點臨近,賓客走得差不多,一些喝醉了躺在休息室裡的,也被戴諾找人帶走,很快,遊輪變得空蕩下來。
魏佑嫻和羅雪還沒有走。
她們都有話想要和春溪說,可之前春溪刻意躲了起來,她們根本沒找到人。
這會兒人都走光了,春溪還沒出現,兩人都皺了皺眉。
魏佑嫻心裡奇怪的有些不安,她道:“小雪,要不我們先回去吧,今天也很晚了。”
但羅雪目光陰翳,沒有同意。
她本來不打算來的,但是聽到風聲,良春溪之所以辦這個宴會,是因為即將要出國,再也不回來了,據說是因為和俞涉江之間出現了問題,要遠走療傷。
她今天有備而來,不想放過這個機會,如果良春溪真的要走,這就是她最後的機會了!
破碎的家庭,失去的愛人,死去的孩子,一樁樁的仇恨充滿了她的心,良春溪、不,鬱遲若不付出代價,她不甘心!
羅雪衝上樓,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搜尋春溪的身影。
在撞開最中間那個房間的門的時候,她終於找到了人。
春溪靠在一個單人沙發上,以手撐著頭,像是醉了酒,在短暫休憩。
房門一開,她就睜開了眼睛。
抬頭看到門口兩個來者不善的客人,她臉色都沒有變一下,直起身溫聲道:“你們來了。”
短短四個字,讓魏佑嫻心裡陡然升起一股濃烈的不妙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