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向南
文迪正要說話,卻見吳嬸還站在一邊沒走。
她微微蹙眉,“吳嬸,你幹什麼?去給客人倒些喝的來。”
說完忽然想起來似的,問春溪:“不知道良小姐喜歡喝什麼?這裡什麼都有。”
春溪哂笑,對吳嬸說:“白開水就行了,謝謝。”
吳嬸這才走開,很快就端著托盤回來了,兩杯給春溪和戴諾的白開水,一杯給文迪的咖啡。
春溪只淺淺喝了一口,就放下了,道:“多謝文特助送我回來,就不耽擱你時間了。”
文迪像聽不懂她的話一樣,道:“沒事,我這會兒不忙。”
又別有意味道:“良小姐剛到這裡,怕是很多東西都不熟悉,一些該注意的事也沒人提醒你,我不介意跟你說一說。”
聽著很熱心,說話的語氣卻帶著一種高高在上和警告:“雖然付總讓你來這裡,最多也就讓你留宿兩天,但是一些注意事項還是要讓你記住的。”
吳嬸在旁邊聽著這些話,笑容都快維持不住了,她悄悄看了春溪一眼,插嘴道:“文特助……”
文迪卻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吳嬸,你先做自己的事去吧,我有話要和良小姐說。”
吳嬸悄悄給她使眼色,文迪卻壓根沒看見,所以也沒發現吳嬸的百般提醒。
春溪掃了吳嬸一眼。
吳嬸一個激靈,尷尬地看了文迪一眼,心裡嘆了口氣,默默地退下了。
春溪對文迪露出一個微笑,說:“文特助請說,我洗耳恭聽。”
文迪說:“基本我就不說了,這裡不是自己家,希望良小姐看見什麼好奇的都別亂碰,另外客房在一樓,別往二樓跑,上面是付總的臥室和書房,不是能隨便靠近的,付總也不喜歡。後面的游泳池和健身房,還有影音室,沒有付總的允許,良小姐也別隨便進。”
文迪也不嫌浪費口水,羅囉嗦搜說了一大堆,總結下來就是,春溪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小情人,老老實實待在給她安排的客房裡、直到離開的時候就好了,其他地方都沒有資格去,也別把自己當主人,隨便使喚吳嬸,畢竟人家是照顧付總的人,不是誰都能隨便使喚的。
春溪一開始還有些興趣聽,後來就沒什麼耐心了,她往後一靠,雙腿交疊,似笑非笑地盯著文迪,“看文特助這姿態,要不是知道付總的太太另有其人,我還以為就是文特助呢。”
文迪哪能聽不出她的嘲諷,偏偏春溪的話彷彿一把刀,直直插中了她的心臟,讓她臉都差點青了。
“良春溪!你得意什麼?你不過是一個上不得檯面的情人而已!之前的柯瑾比你還更得付總寵愛,到頭來還不是被他給扔了?你以為——”
“你又算什麼東西,在我面前擺譜?”春溪不耐煩地打斷她,冷笑,“不過一個助理,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我再怎麼樣,也是能住進他的家、睡上他的床的人,你呢?費盡心思地打扮自己、探聽他行程,親自去接他,可他多看你一眼了嗎?還不是讓你給我當司機?”
文迪這下連慣常的微笑都沒法維持了,她“蹭”地一下站起來,臉色陣青陣紅,“你——”
春溪不耐煩再聽她廢話,站起身道:“行了文特助,你既然任務完成了,那就慢走不送。”
看著文迪面帶怒色,春溪忽然生出惡趣味,對戴諾道:“戴諾,把我行李搬上去,二樓主臥,上樓後第二個房間。”
戴諾應聲,起身提著行李箱就往樓上走。
文迪睜大眼,“那是付總的房間!良春溪你——”
“那又怎麼樣?付時遊都沒說話,你一個助理,哪來的資格說話?”春溪笑了一下,“不服氣?那你儘管去找付時遊告狀,看看他會怎麼說。”
說完她不再廢話,跟在戴諾後面上樓了。
文迪沉聲喊道:“吳嬸!那是付總的房間!你就看著她這麼亂來?!”
吳嬸走出來,一臉為難,啊,不然咧?難道要她去阻攔嗎?
見吳嬸竟然這態度,文迪一臉驚怒,她抬腳就要上樓去,卻被吳嬸一把拽住了。
吳嬸支吾道:“文特助,你還是趕緊回去吧,要是鬧起來,到時候付總要生氣的。”
聽吳嬸竟然這麼說,文迪一臉錯愕,她忽然就反應過來似的,“她之前就已經來住過?!”
只有這個能解釋!
不然春溪為什麼這麼自在!不然吳嬸為什麼看起來對她一點都不陌生!
她還膽大包天直接往付總房間去!
想到這些,文迪整個人都差點爆炸,覺得難以接受。
她不甘道:“付總怎麼就看上她?!”
不過一個靠著一張臉死纏爛打的心機女而已,付總竟然真把人給收了?!
她在付總身邊工作那麼多年都沒能打動付總的心,良春溪她何德何能?!
忽然文迪想起什麼:“是付總讓良春溪住他房間的?”
吳嬸有些躊躇,不知道該怎麼說,雖然太太和付總是夫妻,但是兩人關係不太好是事實,因為春溪回來,付總都很少回家了,顯然不是很樂意和太太同一個房間。
但是又不能跟文特助說實話……
見吳嬸吞吞吐吐也說不清,文迪就當她給了否定的答案。
文迪冷笑一聲,忽然提起包就走。
良春溪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她這就讓她認清楚事實!
“哎?文特助——”
吳嬸想叫住人,但文迪步伐很快,頭也不回。
……
春溪下樓來的時候,文迪已經走了。
吳嬸忍不住問道:“太太,您為什麼不跟文特助說……”
而且還說那些奇怪的話,引得文迪誤會更深。
春溪隨口道:“閒得無聊。”
吳嬸:“……”
“對了,”春溪看向門口,目光冷淡,“不相關的人的指紋,都給刪了吧,我不希望我家變成個什麼人都可以隨便進出的地方。”
吳嬸遲疑,“太太,這……”
春溪不說話,就這麼看著她。
吳嬸心裡一咯噔,忙道:“太太,我明白了。”
……
文迪到了公司,就直奔付時遊的辦公室。
她進去的時候,付時遊手頭的工作剛好解決完,正準備下班。
“付總!”文迪笑容有些勉強,“我明天想請個假。”
“請假?”付時遊抬頭看了她一眼,“理由是什麼。”
文迪低著頭,沉默不語。
付時遊皺眉。
這是他沒有耐心的表現。
文迪悄悄瞥見,不敢再沉默,她開口問道:“付總,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可以回答我嗎?”
“哦?”付時遊合上手中鋼筆的筆帽,發出一聲輕輕的響,“什麼問題?”
“你為什麼要包養良春溪?就因為她長得好看嗎?你還讓她住進你家、住你的房間,之前你對柯瑾都沒有這麼好,為什麼良春溪就不一樣?難道你對她是認真的嗎?”
文迪不動聲色地告了狀。
付時遊凝眉。
文迪悄悄觀察著他的反應,見狀一顆心稍稍往回放了放,甚至生出些喜色,看吧,付總果然也是不能容忍良春溪這樣得意忘形的!
然而沒想到,付時遊開口,卻是道:“你是在以什麼身份,來管我的私事?”
他的話十分不客氣,滿滿的都是警告。
文迪錯愕抬頭,猝不及防對上他沒有溫度的目光。
她嚇了一跳,有些無措,“付總,我……”
“你知道,我向來沒什麼耐心。”付時遊截斷她的話,“之所以給你個說話的機會,是看在你跟我幾年,工作的確出色的份上,但是我沒想到,你說的會是完全沒必要的廢話、管的是沒有資格管的閒事。文迪,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不希望你再犯。”
文迪臉色煞白,“付總……”
“至於你說的請假的事,我準了。不過明天要籤的合同,你既然不能去,就把資料都和杜浩交接一下,明天由他負責。”
付時遊語氣輕描淡寫,彷彿說的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然而文迪卻睜大了眼睛,徹底的傻了。
“——付總?!”
她這陣子已經輸給杜浩太多,明天要籤的那個合同她費了那麼多心血,結果現在要她交給杜浩?!
付時遊不可能看不出來她說的請假根本不是真心話,可他還是下了這個決定!什麼意思?給她的警告嗎?!
文迪真的慌了,“付總,請假的事還是……”
“不必多說。”付時遊並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出去吧,趁還有時間,去找杜浩。”
文迪不甘心,還想再說,但是對上付時遊冷淡的目光,她頓時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是。”她僵硬地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
付時游回來得很早,外面天都還沒黑,這讓吳嬸很是驚異。
然而讓她感到驚愕的還在後頭,她還以為夫妻兩人見面,又是冷冰冰的話都不願意多說一句,可付時遊進門,看見有些不精神,竟然走過去摸她額頭:“又不舒服?”
春溪搖頭,“沒有。”
她只是剛睡醒,有些不清醒,所以看起來沒精神。
付時遊摸了她額頭,的確沒什麼異常。
“你那個助理呢?”他問道。
“走了。”春溪問過,戴諾有住的地方,所以才讓他離開了。
不過就算沒有,估計也只能給他找酒店,不能留他,不然付時遊會很有意見。
“先生,太太,晚飯好了。”吳嬸過來提醒了一句,臉上還有掩飾不住的驚訝。
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
怎麼之前關係奇差的兩個人,現在竟然相處得這麼融洽?
“你先去吧。”付時遊一邊往樓上走,一邊對春溪說,“我去換身衣服。”
春溪點頭。
她剛睡醒,就有些不想說話。
付時遊動作很快,春溪坐下還沒吃兩口飯,他就下來了。
他換了一身家居服,凌厲的氣勢收斂了一些,只是看起來還是和溫和一點不沾邊。
春溪猜到文迪吃了那麼大虧,肯定會去公司和付時遊告狀,但是她什麼都沒有問,也沒和他說起之前發生的事。
付時遊也一個字都沒有提文迪。
晚飯後,付時游去了書房,春溪自己一個人在客廳裡看電視,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有些困了,就回了臥室。
付時遊也沒有在書房待得太晚,春溪回房間沒多久他也回了。
吳嬸看著兩人這麼和諧,好一會兒沒緩過神來。
忽然想到文迪,她搖頭嘆了口氣,眼中流露出了憐憫的情緒。
看樣子先生和太太夫妻兩個是要好好過日子了,那文特助要是不死心,估計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
第二天恰好是週末,付時遊難得給自己放假,沒去公司。
春溪和路遙打了個電話之後,也確認自己沒工作,正打算出趟門,付時遊那邊忽然接到個電話。
是付母打來的,她說:“你祖父祖母來了。”
付時遊怔了一瞬。
付母說的是他父親那邊的長輩,他本來也該叫爺爺奶奶,但是為了和付家這邊的區分開,一直都是叫的祖父祖母。
自從……那件事後,兩家幾乎不來往了,只有付時遊每年回去探望一下那邊的長輩。
“你們回來一趟吧。”付母說。
付時遊什麼都沒問,只道:“好。”
他接電話的時候,春溪就在他旁邊,她沒聽清付母說了什麼,但是感覺到付母的聲音並不像往日一樣冰冷強勢,反而帶了些哀愁和低落。
有些稀奇。
在去付家的路上,春溪發現付時遊情緒也有些不對。
他很沉默。
雖然他平時和她話也不多,但是春溪還是感覺得出來,他的這種沉默是有些不同的。
“你怎麼了?”春溪忽然問道。
話說出口,她自己才意識到,想後悔也來不及了。
付時遊也有些詫異,沒想到她會主動關心他。
看了她一眼,付時遊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道:“我祖父祖母來了,你正好和他們見一面。”
春溪反應了一瞬,才明白過來他說的是他父親的父母。
她下意識在腦海中搜尋了一下。
付時遊的父親姓向,是一名軍人,名叫向坤,本人的性格和付母一樣,也是個十分強勢的人,當初兩人結婚,是聯姻的緣故,結婚沒幾年,兩人間的矛盾無法調和,就離了婚。
至於向家的那兩位老人,春溪並不瞭解。
到了付家,春溪見到了付時遊的祖母,那是一位看起來很慈和的老人,只是她此刻情緒有些不好,甚至還紅著眼睛。
客廳裡除了付時遊的祖母,就只有付老太太和付母,其他人都不在,傭人都退下去了。
“時遊?”向老太太看著剛進門的付時遊,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她站起來,“乖孫,過來讓祖母看看……”
付老太太嘆了口氣,對付時遊和春溪道:“快過來。”
付時遊走過去,剛喊了一聲“祖母”,就被向老太太握住了手。
“祖母,坐下吧。”見老人手都在顫抖,付時遊扶著對方坐下,然後為方便她,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向老太太看著他,又是欣慰又是難過,她顫抖著抬手摸他的臉,“乖孫,才幾年沒見,你又長大了很多……”
見她見到了付時遊,眼淚都止不住,一邊的付老太太又在心裡嘆了口氣,看到旁邊的春溪,她急忙把人叫過來,分散向老太太的注意力,“這是春溪,時遊的妻子,你還沒見過呢。”
又跟春溪說:“這是你祖母,你和時遊結婚半年多了,這還是你頭一次見她,該和她好好說說話。”
春溪點頭,“祖母,我是春溪。”
向老太太擦了擦眼淚,抬起頭來,看見春溪,拉著她手讓她坐到她身邊去,“春溪啊?真是個好聽的名字。”
愛屋及烏的緣故,她看著春溪,覺得哪裡都讓她喜歡。
見向老太太對著春溪,終於不再掉眼淚,露出了笑容,付老太太悄然鬆了口氣。
“我爺爺和祖父呢?”付時遊問道。
付老太太說:“他們兩個在樓上說話呢。”
付時遊點頭。
向老太太拉著春溪說了一會兒話,情緒總算緩和許多,只是想到這次來付家的目的,她又悲從心起。
“阿南要是好好的,肯定也和時遊一樣成熟了。他們兄弟倆長得那麼像,要是阿南還在的話,也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分得出來他們誰是誰……”向老太太哽咽著說道。
春溪的手還被老人握在手裡,乍然聽到這個名字,她渾身僵硬,甚至感覺到呼吸有些困難。
她急忙低下頭,怕自己沒控制好自己的情緒,讓人看出不對來。
而有異常的不止她一個人,客廳裡的氣氛,在向老太太話音落下之後,陡然沉寂下來。
之前還能安慰向老太太的付老太太,這會兒眼角都浸出了些水跡。
付家和向家已經五年沒有往來了,這次向老爺子和向老太太突然登門,付老太太一開始還不知道是為什麼,但是忽然聽到這個名字,她就明白了。
她道:“親家,你們這次來……”
向老太太點頭,淚眼婆娑道:“我前些日子,夢到阿南了,一連夢到他幾個晚上,覺也睡不好,飯也吃不下,他去了這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給我託夢,可我問他怎麼了,他又什麼都不告訴我,只站得離我遠遠的,我想抓都抓不住……請了高人來看,說他可能是想念親人了,我想著,阿南在的時候,最親近的不就是時遊這個弟弟嗎?所以想讓時游去看看他……”
付時遊聽著這些,只一直沉默,他沒跟祖母說,他每年都有去掃墓。
“他估計也挺惦記你們,還在的時候,回家就常和我念叨說外婆又親自給他做了頓飯,外公又和他下了回棋,媽媽又給他打了個電話……”向老太太說得哽咽,“我知道你們都心裡不平,怪阿坤非要把他扔進部隊,讓他遇見這些危險,讓他因此丟了命,我不給我兒子辯駁,但是親家,你們都那麼疼阿南,忍心他到了地下都孤零零的,連親人都見不到嗎?去看看他吧!”
向老太太的話,說得付老太太紅了眼睛,就連性格冷硬的付母,眼中都流露出一絲傷痛。
春溪低頭看著沙發,眼前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模糊起來。
她低著頭,悄悄的慢慢地眨眼,將眼中的水汽又逼了回去。
“親家啊,我又哪裡捨得他受苦,”付老太太抹眼淚,“這些年我一直都悄悄供著他牌位,寺廟裡香油錢也沒少捐,只祈禱他下輩子投胎到一個好人家……”
付老太太說著,眼淚也是控制不住了。
要說她這輩子的傷痛,最不能忘的就是外孫的英年早逝。
外人只知付家有個付時遊,卻不知道他有個雙生兄弟,名叫向南。
兩兄弟長得一模一樣,感情也好,本來該一起長大,可因為父母離婚,一個跟了母親,一個跟了父親,從此分離。
不過因為付家向家常有往來,兄弟倆時常接觸,感情倒也一如既往的好。
只是好景不長,五年前向南意外喪生,成了兩家心裡永遠的痛。
因為當初是向坤執意讓向南進入部隊,向南發生意外也是向坤派的任務,從此他就成了兩家人心裡的罪人,付家也因此和向家斷了往來。
直到今天向老爺子和向老太太登門。
向老太太要求他們去看看向南,付老太太哪裡能不答應。
“還有……”向老太太忽然說,“曾經阿南迴家,常跟我說起一個女孩,似乎是叫遲遲。”
春溪心頭猛然一跳,她神色怔怔,卻不敢抬頭。
此時此刻,她表情控制能力是如此的差,怕讓人看出不對來。
付時遊神色也有些恍惚,並沒有心思去注意春溪的異常。
“那大概是他喜歡的姑娘,因為他說起來的時候總是笑……”向老太太回憶著說,“只是到底,他沒能把人帶回家給我看。”
她說著再次哽咽起來。
“我想他若有遺憾,這肯定也要算一樁。所以我想……時遊,你能不能去找找那個姑娘?找到的話,讓她去看看你哥哥,也好了了你哥哥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