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筵席散場
從達府回了客棧後,於棉棉心情大好。
書幣的死,於棉棉不願意再多提。
死了就是死了,結束了。
她既不可能為他惋惜,也不想再一遍遍痛罵他。
罵人也是需要耗費力氣的。
有力氣,何不耗費在令人高興的事物上?
於棉棉和項思齊換下了夜行衣,照樣去夜間熱鬧的街市上晃悠。
雖是冬夜,走在街市上,心中卻不覺寒冷。
頭頂掛著的一排排紅燈籠遠望宛若游龍,街道兩旁的小商鋪前流連著逛夜市的人,冬夜裡烤紅薯的香氣傳來,僅僅聞著就已經令人覺得幸福了……
“走,我們去瞧瞧。”
於棉棉拉著項思齊就往紅薯攤前走去,最後二人手中各捧了一隻胖鼓鼓熱乎乎,還帶著炭火香的烤紅薯。
輕輕撕開外層的皮扔進紙袋中,咬上一口烤得黃澄澄的鬆軟紅薯肉,香而甜糯。
吃了幾口紅薯後,於棉棉神情鬆散地眯起了眼睛。
她將目光投向遠處,燈籠的光在她眼中模糊起來,她笑著道:
“以前冬天的時候,我上小學放學回來,爺爺經常會買好紅薯來接我,以至於到現在,我看到紅薯就會覺得很開心,食物也是能承載記憶的呢。”
項思齊頓住腳步,側頭看向於棉棉,他的神情有些複雜。
兔子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於棉棉也隨之一愣,整個人都呆在原地。
等等她剛剛在說什麼啊!
為什麼一不小心就說漏嘴了啊!
大概是手邊的任務都完成了,她一直以來繃緊的神經忽然間鬆懈下來了。
看吧,把腦袋都丟了。
“哈哈哈,思齊那邊有投壺!我們去玩吧!”
未及項思齊答應,於棉棉拉過他的手臂就往前衝去。
二人玩了投壺和猜謎遊戲,贏了些小玩意,於棉棉又將那些歸還給了攤主。
她很快就要離開,留著這些東西也沒用。
從夜間街市往客棧走的路上,於棉棉買了些酒,當水似的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現在什麼都不需要她做了。
她只需要靜靜等著宋景然與汪沁那邊走完最後一關,她已經旁敲側擊將通關秘籍告訴他們了。
雖然不是直接說出口的,但是等他們走到最後的結點,就會明白於棉棉的話。
但於棉棉不知道,宋景然與汪沁那兒的任務,具體會在什麼時間點結束。
他們任務結束之時,就是她離開之時。
吳州夜晚的街頭,懷著心事的二人各自沉默著向客棧走去,耳邊只剩下熱鬧而遙遠的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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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於棉棉頂著昏沉的腦袋,推門進了項思齊的屋子。
“思齊,我來找你了。”
她的聲音因醉酒比平日裡多了些憨氣。
“思齊,沒什麼事,我就是有點兒……有點兒想你了。”
於棉棉眼神迷離,笑得沒心沒肺。
此時項思齊也並未睡著,他從床榻之上起來。
於棉棉朝著他走來,他也朝著於棉棉走去。
隨後,他輕撫著她的腦袋,將她按進懷中。
“棉棉,我就在這裡,就在你身邊。”
“我知道呀,可是我好想你。”
於棉棉將腦袋靠在項思齊的胸前,仍舊頗具醉態地傻笑著。
“睡不著嗎?”項思齊撫著懷中傻兔子的腦袋。
於棉棉笑著搖了搖頭,“睡不著。”
她仰頭看項思齊,雙手捧住他的臉:“我想再多看看你。”
我想再多看看你,因為很快就要見不到你了。
她雖是笑著,眸中卻盛著哀哀的光。
項思齊知道,或許於棉棉的時間不多了。
他抬手,輕輕颳了一下她的鼻尖,隨後將她抱起,脫掉腳上的鞋子塞進了被褥中。
安頓好於棉棉之後,他也掀開被子鑽了進去。
二人面對面側躺著,項思齊微微勾起一個淺笑,他看向於棉棉道:“看吧,多看看我。”
多看看我,也讓我多看看你。
“好呀。”於棉棉彎起眼睛,嘴角上揚,露出一排潔白的牙。
她於昏暗的光線中凝視著項思齊的眼睛,情緒在某個節點失控,她才剛察覺眼眶的熱,滾燙的淚水就接二連三地一道道滾了下來。
“思齊,對不起……”於棉棉翻了個身趴著,不去看項思齊。
她將腦袋埋在盤起的雙臂間,鼻音逐漸粘稠:“對不起,就連我……也沒有辦法一直陪著你……”
抽噎之際,一隻手溫柔地撫上了她的腦袋,是無言的安慰。
片刻後,那聲音溫然道:“這世界本讓人膩煩,但是你來了。”
她來了,他才能短暫地抓住那一抹光。
“所以,別說對不起啊。”
他的語調很少這樣溫和平靜。
然而細聽卻帶著化不開的哀傷,如同一池深藍色的粘稠墨汁。
“棉棉,你會去哪裡?”
他顫著睫羽,終於將這句話問出了口。
心中那片荒蕪之地,終究還有一株象徵著希望的嫩芽。
這是她來後他才有的。
“我……”於棉棉壓下內心的情緒,轉了個身看向項思齊:“……我會被帶走的。”
“帶走?誰會帶走你?”他的眼中除了迷茫還有警惕。
不知如何回答,於棉棉慘淡地笑了笑,“思齊,我本就不屬於這裡。”
她吸了吸鼻子道:“我來這兒,為的就是讓你能好好的活下去,像你母親所期待的那樣,平順安樂,明朗喜悅地行走在陽光下。
現在,那些仇恨都已經報了,或許……”
“棉棉,沒有什麼或許。”項思齊拉過她的手,緊緊捏在手心,“若是你離開了,我對這世間,就不會再有什麼期待了。”
他的聲音很輕,鋪在安靜的夜裡,傳進她的耳中,聽起來卻格外地沉重。
若是可以,她也想,一直拉緊他的手。
“思齊,你要記得,有人真心實意地喜歡過你,那個人……就是我呀。”
她紅著眼眶笑笑:“所以你要,好好地活下去,我才會高興。”
項思齊沉默片刻,眼睫輕顫著道:“棉棉,其實那日離開尚京的馬車上,我想看的,就是你對我笑。”
超過三個時辰,易容鐲的功效早就褪去了。
他想看的,本就是她。
他壓制著體內翻湧的情緒,淡聲補充道:“我說看的不是你,那都是騙你的。”
那時候,他哪裡知道什麼是喜歡。
只是單純地看著她,心頭便覺得輕鬆了起來。
陽光照進來,世界開始有了顏色。
看著她笑看著她鬧,看著她生氣耍賴,怎樣都是好的。
只是,他早已接受不了她遠離他。
他的睫毛隨著眼睛的眨動而顫著,如同蝶翼般美而脆弱。
於棉棉迎來了罕見的情緒二度失控,趴在手臂上抽噎了好一會兒。
項思齊抬手,手輕輕撫著她的背,然而他越是這樣,她的傷心就越深了。
許是哭的時候太傷心,耗費了不少力氣,又喝了點酒,腦袋愈發昏沉。
半炷香的時間後,於棉棉睡了過去,臉上還貼著一道道淚痕。
項思齊替她蓋好被子,他側身看著她熟睡的臉,極輕地問:“你一定要走嗎?”
這是臨別前他對著虛空處表達出的挽留。
也是風箏被剪斷那根線,即將墜落那一瞬所能回頭看的最後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