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下山路上
項思齊現在明白了,在青玄國,那個擁有著母親模樣的人不是他母親,而是明璃。
他的母親,在那日的廟堂之內,就已經死了。
往後的日子裡,那女人頂著母親的臉,讓他甘心情願地聽命於她。
安靜的廟堂內,白石像平靜出聲:
“我與明璃的婚約,只是母親的意思。我從未愛過她,所有的執著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罷了。
我在樂兒身邊的時候,她不敢傷害樂兒,後來我離開了,亦有齊兒護著他母親……直到我的母親將齊兒帶走,才給了明璃機會可乘。
她以為擁有了樂兒的模樣,就能將我的其餘殘魂皆引去青玄。”
於棉棉頭一回聽見齊暮冷笑道:“這怎麼可能呢,即便我魂魄不全,我也能辨認,那不是我的樂兒。”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輕輕的嘆息:“於姑娘,請將我原樣收回安魂骰中吧。”
“等等。”
於棉棉回頭,身後方的汪沁向前走了幾步,似乎鼓足了勇氣向那雕像道:“前輩,當年佈陣害死您的那個道士……他是我的祖上對麼?”
“你可曾中過夭命咒?”齊暮淡然道。
“是,師尊說我中的就是夭命咒,而且是在我出生前便中了。”汪沁心口如同塞了棉花,幾乎是在強忍著爬上背脊的寒意。
齊暮道:“那便是了。我母親下的夭命咒,命主中咒死後,咒便會寄存到命主下一代的身上,不斷地延續下去。”
“對不起。”汪沁咬住輕顫著的嘴唇,強忍著不讓自己情緒氾濫。
白石像雙目半闔神色安寧,齊暮的聲音亦是緩慢而溫柔:“孩子,不用說對不起,這不是你的錯。”
所以,那日奪舍妖說的沒錯,確實是汪沁的祖上害死了齊暮,李漫山讓汪沁隻身前往極北救下項思齊,就是為了贖罪。
即便是祖上造的罪孽,這咒在她身上,她不解,便也是死路一條。
一旁的項思齊手腳發涼,幾乎立成一座塑像。
他的眸中如一片被冰雪覆蓋的原野,了無生機,只剩下無盡的寒意與迷茫。
末了,眸中染上一層恨意。
一片死一般的寂靜中,齊暮道:“於姑娘,將我重新收進安魂骰中吧,如今我法力失了大半,魂魄尚且不全,即便留在這裡,也不能實現人們的心願了。”
他的聲音裡更多的是遺憾。
於棉棉忍不住問他:“難道您要一直待在安魂骰裡面嗎?”
齊暮緩緩而道:“若是有機會,我也想和另一部分的自己相合,只是時機未到。”
於棉棉靜靜注視著那座雕像片刻,最終念著咒語,將齊暮的殘魂連同雕像內的那一部分,一同收進了安魂骰中。
掛在腰間的多面體木雕骰子一閃一晃,爾後歸於平靜。
從找不到線索的迷茫,再到背後的事件一幕幕在他們眼前展開。回去的路上,四人的心情皆與來時截然不同了。
一路下山,汪沁與項思齊繃著身子沉默不言,於棉棉知曉項思齊現在的心情,也不好意思再裝乏力讓他背了。
新鞋子呀新鞋子,你終究是要髒了。
不過沒關係,鞋子髒了可以洗嘛,洗乾淨之後,還是那雙乾淨漂亮的鞋子。
而有些事發生後,帶來的創傷卻是難以磨滅的。
如果所有的遺憾、痛苦、憤恨,全部能洗乾淨就好了。
那樣,項思齊會不會快樂一點啊?
於棉棉垂著腦袋,思維飄忽之際,身前的項思齊忽然頓住腳步。於棉棉沒剎住車,悶著腦袋撞在了他身上。
條件反射,她揉著腦袋向後退了一步,雖然撞了那一下腦袋並不疼。
項思齊長長的眼睫低垂,側頭看向身後的於棉棉:“我揹你,上來。”
“不用,我現在好多啦,再說了,下山的路不比上山輕……誒!”
於棉棉話說到一半,整個人便被項思齊向前一拉,扯到了他的面前。
“上不上來?”項思齊瞪著她,眸中的耐心似乎快要燃燒殆盡。
於棉棉當機立斷:“上上上!”
怎麼有這樣的人,揹她還背上癮了?
待項思齊蹲下之後,於棉棉老老實實趴上了他挺拔有力的背,用只有他能聽到的音量嘟囔了一句:“再不上來你都要吃人了……啊疼!”
他鬼使神差地再一次掐上了她的腿,於棉棉沒忍住嗷了出來。
宋景然聞聲回頭:“棉棉怎麼了?”
在宋景然看不見的角度裡,項思齊捏著她大腿肉的手要掐不掐,似無聲的威壓……
於棉棉心虛地擦了擦額角並不存在的汗,傻笑著打哈哈:“沒……沒什麼,剛剛腳扭了一下哈哈沒事了。”
好在宋景然好糊弄:“沒事了就好,對了棉棉,你的安魂骰是從何而來的?”
好端端一個尚京閨秀,怎麼會懂得如何收殘魂殘魄?好奇的不止送宋景然,但此刻有心情問出口的,也只有他了。
於棉棉想了想,決定將大部分實際情況說出來。
“在安樂鎮的那日夜裡,我睡不著便出門走走,在小竹林裡碰到了一個頭戴竹笠的黑衣人,還蒙著面紗呢,安魂骰便是他給我的,收殘魂殘魄的方法也是他教給我的。”
“黑衣人?”宋景然眉頭輕蹙,顯然一頭霧水。
“是呀,就是一個一身黑衣的人,很奇怪吧,我也覺得很奇怪。”於棉棉拉著項思齊的髮帶卷在手裡玩著,看著宋景然道:“不知道這黑衣人什麼來頭,他將事情交代完畢後,便消失不見了。”
為了避免這他們幾個對她起疑心,於棉棉除了隱瞞了穿書系統和老闆的存在,其餘的要點基本都交代了。
宋景然若有所思:“原來如此,想必那黑衣人定不是凡俗之輩。這次,也多虧了棉棉你,如若不然,我們此行費盡心思也什麼都解不開。”
是啊……在原書中,他們確實什麼都沒解開。
老夫人帶著她的神秘夢境離開人世,而項思齊,他一直到孤獨死去,也沉溺在模糊不清的巨大痛苦中,他不肯與這世間和解,亦不肯與自己和解。
眼下,她於棉棉也算是為他們做了點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