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夢迴
秋知俞這回是鬆了口,將那字畫遞給秦斥後,轉身就翻開了木箱子裡的書。
突然想起一事來,秋知俞放下手上的古籍:“憬之兄與嫂夫人何時回庠城?”
“七日後。”秦斥道。
“這般急?”
“來年開恩科,自然得早些回去做準備。”秦斥似笑非笑,有意無意看了眼秋知俞。
秋知俞偏頭,錯開那眼神。
“不若我帶憬之兄與嫂夫人逛一逛商岐吧?”他對商岐熟悉,且他也是最合適不過了。
秦斥道謝:“那就麻煩語山了。”
秋知俞也只待了一會,畢竟這裡是流雲苑,還有云苓在,便是他與他們關係好也該要避嫌的。
秋知俞走時果真帶走了五本古籍,絲毫沒有跟秦斥客氣。
但走時又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這古籍的價值於他而言可比那字畫重要多了。
心虛地笑道:“那字畫是送與憬之兄的,祝賀你眼睛大好之事。”
說著就步履匆忙離去。
看其行色匆匆,也不知是因為不好意思還是隻是想要快點回去將書中所記謄抄下來。
秦斥找了個地頭將那字畫收了起來,待來日有時間再細細品鑑。
“聽聞商岐有一片花海,有上千種花卉,不知夫人可願同我前去?”
那還是雲之閏與他說的,小小年紀也不知打哪裡知道那麼些新奇的。
雲之閏說:“姐夫,商岐朝西面而去,有一片花海,幾座山頭皆種滿了各式各樣的花,是帶心上人的好去處。”
雲之閏一副瞭然於心的模樣。
秦斥尷尬,他倒是未曾見過所謂的花海,至多也只是見過庠城外那一片桃林。
不過堂堂雲家長孫知道的未免太多了些。
雲之閏又道:“姐姐定然喜歡那裡,姐夫不若帶她去看看?不定有意外的收穫。”
那表情賊兮兮的,明顯是知道了太多的事。
但秦斥,予以採納了。
話說雲苓眼前一亮,露出了若隱若現的梨渦,眉眼彎彎,楚楚動人得不行。
秦斥看了心動,果然雲之閏的話是對的,姑娘家都喜歡這些美好的事物,雲苓也不例外。
那,那他以後定然多些時間陪她去看看。
這是自他們戳破了朦朦朧朧的窗戶紙以來,秦斥第一次這麼主動要帶她出去,雲苓可不得重視。
叫來流季。
換了身海棠紅的金絲勾邊又繡著大朵大朵的海棠羅裙,清麗婉約,一張巴掌臉,瓊鼻粉黛,娥眉楚楚,又梳了個百合髻,簪上紅玉簪子,耳上是同一塊玉雕刻的海棠花耳墜。
雲苓站在秦斥面前,盈盈一握的小腰,鮮豔活力,是秦斥夢裡的女子沒有的鮮活。
秦斥眉梢染上笑意,目光爍爍,目不轉睛,裡面沉著漫天繁星。
“夫人絕色,難得一遇,能得夫人青睞,是為夫的幸事。”
雲苓挽著他的臂膀:“那夫君可要好好看著我。”
兩人面色薄紅,那空氣也似乎帶上了甜膩。
雲家的馬車寬敞,裡面放上早已備好的茶果點心,流季自一旁取出茶爐,一壺清茶入裡,翻湧著,起起伏伏。
那花海名花黎記,從雲家往西穿過大街小巷也得一個時辰才到。
雲苓瞧著等著就有些犯困,那一點點落下的眼簾,最後靠著秦斥的肩睡了過去。
夢中——
周黔上位,秦斥為丞相,掌朝中大權。
可秦斥先前為周黔做事,得罪過許多朝中重臣,就是他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也總有那看不過眼的人來尋秦斥的軟肋想要將他踩下去。
可秦斥的弱點哪裡有那麼好尋。
只聽說堂堂秦相成婚十餘載,無子無女,不休妻另娶,也未曾納過小妾通房,是許多庠城姑娘的夢中情郎。
可那秦家夫人足不出戶,怎麼能容易接觸到。
於是那些人將手伸進了蘇家,蘇家雖然將這個女兒趕了出去,但眼看秦斥身份水漲船高,又怎麼會放手。
就是蘇大人抹不開面,那蘇家族人也得推著他去。
他們一點點探尋,最後在知道堂堂丞相夫人婚前失貞,是被趕出家門的女子,竟然是一國夫人時。
那些人就像是逮著了一塊肉骨頭般,咬著她不放,甚至將她被人汙了身子一事寫成了書。
庠城孩童常言:權勢滔天秦相爺,娶的嬌娘是破鞋。
她無處可躲,眼睜睜看著那些人煽動流言,說動百姓日日來相府門口堵著,罵她的人比比皆是,任憑她躲在屋子裡不敢出去,也都沒有放過她。
買通了她院裡的婢女,上面是萬民請願,揚言要秦斥休了她,說她不貞不潔,不配為丞相夫人。
又寫著她若是自知廉恥就該自請退位,離開相府,不然定要上奏陛下,秦斥受她牽累也該被免官下堂。
可雲苓怎麼會願意秦斥就這樣被朝臣彈劾罷官,她知道,那是秦斥費了很大勁才得來的今天。
她害怕,甚至於下意識將事情想得更糟。
而就在外面流言幾乎傳到了整個庠城。
秦斥也無動於衷,沒將那些人放在眼中,每天下朝回來就陪她用膳,說著笑話逗她樂,哄著她,佯裝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她知道的,那些人的無孔不入,已然刺中了她的命脈。
她的心慢慢沉落,直至如死灰般沉靜,她才知道,原來,選擇離開那個相府並不困難。
後來,她找他要了和離書,固執地,甚至於告訴他,她從來喜歡的就不是他,嫁與他為妻,是因為看中了他的權勢,可以幫她報仇。
她在他悲痛和失望的眼神下穩穩接過薄薄信紙,不顧他的挽留。
可她拿到那封和離書不想也不敢開啟看,哪怕就一眼也沒有,因為她不想讓自己後悔。
在她離開相府時,她後悔了,可那奪走她性命的箭矢卻幫她做了決定。
她想要他以後的人生哪怕沒有她也能過得幸福,封妻廕子,不必再和她這個汙點扯上任何的,任何的關係。
但她又看到秦斥抱著她,再沒有往日裡的清雋溫和,眼裡充著血,悲痛的瘋癲時。
她伸著手想要將他拉起來,告訴他,她不值得。
可當看著他丟下了朝中事務,在她墳前懺悔,在她墳前祈禱,不眠不休時,她還是心疼了。
又看著他親手除去那個被買通的小婢女時,抱著她的衣裙哭得像個孩子那般,她才恍然清醒。
她以為的,只是她以為。
是她太過懦弱,逃避著,拋棄了他,那個一直逗她笑,寵著她的夫君。
後來她看著秦斥不問外事,荒唐度日,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至有一人前來。
教他禮佛,教他佛法佛緣。
告訴他:萬物有緣皆為共生,時長時短,終有來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