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大氣都不敢喘
“不是我妹偷的……”
江春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仿若數九寒冬裡結的冰。
江河的身體劇烈地抖動著,一股騷臭的液體順著他的褲管滴落下來,在乾燥的地面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他嚇尿了。
江春嫌惡地皺了皺眉,手臂一振,就像扔一條死狗般,將江河狠狠地甩了出去。
砰。
江河一百多斤的身子重重砸在院牆上,又軟軟地滑落下來,蜷在地上像只被煮熟的蝦米,捂著脖子劇烈地咳嗽,一張臉憋成了醬紫色。
“河兒,我的兒啊。”
張桂芬這才如夢初醒,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連滾帶爬地撲了過去。
院門口那幾個看熱鬧的長舌婦,早就被江春這股不要命的狠勁嚇破了膽,一個個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
她們看江春的眼神,再不是看一個沒了爹孃的可憐蟲,而是像在看一頭從黑風嶺裡跑出來的,會吃人的野獸。
江春沒有再看那對母子一眼。
他彎腰,撿起地上那隻沾了土的獸夾,扛在肩上。
“三天。”
他轉過身,看著縮在牆角,還在不停哆嗦的張桂芬。
“那塊大洋,送回來。”
“另外,我妹受的委屈,你們自己看著辦。”
說完,他不再停留,轉身大步走回屋裡。
江夏和林秀秀緊緊跟在他身後。
那扇本就破敗的院門,如今只剩下半邊還掛在門框上,在晚風中吱呀作響,好像在嘲笑著這場鬧劇的收場。
院子裡只剩下張桂芬抱著她半死不活的兒子,發出的陣陣哀嚎。
回到屋裡氣氛壓抑得可怕。
江春把獸夾靠在牆角一言不發地坐回小板凳上,拿起磨刀石繼續磨著他的獵刀。
一下。
又一下。
刺耳的摩擦聲好像在磨著人的神經。
林秀秀默默地倒了一碗熱水用她那雙微顫的手,捧到江春面前。
她沒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他。
江春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接過碗一飲而盡。
溫熱的水流滑入腹中驅散了他心底的一些戾氣。
“哥。”
江夏拿著一塊溼布小心翼翼地幫江春擦著臉上剛才蹭到的灰。
“我不委屈。”
小丫頭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眼圈紅得像兔子。
江春放下碗,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揉了揉妹妹的頭髮。
“有哥在以後沒人敢欺負你。”
他這輩子最不能碰的逆鱗,就是這個與他相依為命的妹妹。
誰碰誰死。
當天夜裡江春又進了山。
張桂芬那一家子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指望他們還錢無異於痴人說夢。
三天後他們不來,他就親自上門去取。
但他不想再用妹妹的名聲去賭。
他要堂堂正正地把錢掙回來,把家撐起來。
這一次他的目標不是那些熊瞎子野豬之類的猛獸。
動靜太大風險也高。
他需要的是價值高又不容易引起注意的獵物。
他在山林裡潛行了兩天兩夜像個最耐心的幽靈。
終於在第三天清晨,一片灑滿晨光的山間谷地裡他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那是一頭成年的雄鹿。
它頭頂上那對漂亮的鹿角在晨光下仿若一頂華麗的王冠。
它正低頭舔舐著一塊天然的鹽鹼石渾身的皮毛油光水滑,健壯的四肢充滿了爆發性的力量。
江春潛伏在下風口的一處灌木叢後整個人與環境融為一體。
他緩緩舉起了手裡的土弓。
箭矢還是那支用獸骨打磨的。
他屏住呼吸全身的精氣神,都凝聚在了箭尖那一點寒芒之上。
風停了。
就在雄鹿抬起頭警惕地晃動耳朵的那個瞬間。
江春的手鬆開了。
嗡。
弓弦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
骨箭脫弦而出好像一道撕裂晨霧的閃電,悄無聲息地跨越了五十多米的距離。
噗嗤。
利器入肉的悶響在寂靜的山谷裡顯得格外清晰。
那頭雄鹿的身體猛地一僵它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悲鳴,那支骨箭已經精準地從它的眼窩貫入瞬間攪碎了它的大腦。
龐大的身軀晃了晃隨即轟然倒地。
一擊斃命。
江春從灌木叢裡走了出來快步上前。
他沒有耽擱用最快的速度給雄鹿放了血,然後用獵刀剖開了它的身體取出內臟減輕重量。
做完這一切他用盡全身力氣,將這頭至少兩百斤重的雄鹿扛在了肩上。
沉重的壓力讓他腳下的山石都發出了呻吟。
他咬著牙一步一個腳印,朝著山外走去。
汗水溼透了他的衣背肩膀被鹿角硌得生疼,但他心裡卻是一片火熱。
這頭鹿足夠讓他把這個家,徹底盤活了。
他沒有回村而是直接扛著鹿,再次摸到了縣城。
這一次他沒去找那個眼神陰鷙的藥鋪掌櫃。
他直接把鹿扛到了縣城最大的國營飯店,福滿樓的後門。
後廚的採購管事是個挺著啤酒肚的胖子,一見這麼一頭品相完好的整鹿一雙小眼睛瞬間就亮了。
“小兄弟這鹿怎麼賣?”
“三十塊錢外加二斤肉票。”
江春開門見山,聲音沉穩。
鹿茸鹿鞭鹿血都是大補的好東西,整頭鹿的價值遠不止這些但現在不是計較的時候,他需要儘快出手。
胖管事眼珠子轉了轉伸出三根手指。
“二十五塊肉票沒有。”
江春二話不說扛起鹿就要走。
“哎哎哎,小兄弟別急啊。”
胖管事連忙攔住他臉上堆滿了笑。
“三十就三十不過肉票真沒有,我多給你添兩斤白麵票你看成不?”
“成交。”
江春點頭。
三十塊錢的鉅款外加兩斤白麵票很快就到了江春手裡。
揣著那筆沉甸甸的鉅款,江春的心一半是踏實一半是滾燙。
這筆錢,是他拿命換來的。
他沒敢耽擱一頭扎進了縣裡的供銷社,在售貨員鄙夷的目光中,他一口氣扯了兩塊最厚實的棉布又要了十斤雪白的棉花。
一塊天藍色像秀秀乾淨的眼睛。
一塊灰的耐髒給野猴子似的江夏。
這個冬天,他要親手給她們一人縫一件新棉襖,把過去幾年的寒氣全都補回來。
接著他拐進了廢品收購站,在鏽跡斑斑的破爛裡扒拉出一個半新的鐵鍋。
家裡的陶鍋早就裂了好幾道縫,每次燒水都提心吊膽生怕哪天就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