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撲空
凌晨3點,拂曉前,正是人睏意最濃的時候,靜謐的樹林中,幾個猶如鬼魅一般的身影,悄悄的在樹叢中穿行著。
觀察場部的最佳陣地並不多,洪濤帶著幾個老兵呈順時針行動,打算先把這些新兵蛋子的陣地摸清楚,等他們撤離的時候堵個後路。
3點一到,魏裴也睜開了眼睛,他了解洪濤的作戰規律,抬起手腕摁下夜光按鈕,微微一笑——洪濤這時候應該在行動了。
魏裴拿起了對講機:“濤兒啊,悠著點啊。”
洪濤以為魏裴還在熟睡,聽到呼叫,蹲下打出了一個停止的手勢,幾個跟隨的老兵散開,互相警戒著。
洪濤摁下了耳麥:“連長啊,當年你訓我的時候,可是照著死裡整啊!”
洪濤才進入不到24個小時,魏裴已經提醒過他三四次,要給這些新兵適應一下,手下留情,想當年,洪濤還是新兵的時候,魏裴可是各種黑手狠手輪番來,整得洪濤都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投錯了胎!
魏裴哪能不知道洪濤的小心思,但這此一時彼一時,洪濤要是下手太狠,真的打擊了這些新兵蛋子的積極性,自個這個武偵連的架子可就剛開張就散架了。
“當年整你,我可不用考慮轉業後幹啥,你這是要把人給整廢了,我可是得回家種地哪!”魏裴說道。
“張教官回去了不是挺好的嘛?現在機械化耕種,用不著臉朝黃土背朝天,您老回去了含飴弄孫,省得整天看著我們這幫王八蛋心裡冒火。”洪濤在耳麥裡打趣道。
沒想到耳麥裡先傳來的是魏裴的嘆息聲,洪濤是魏裴最倚仗的兩個教員之一,夜鷹裡最頂尖的排長,偵察捕俘,輕武器操作,電子器械使用,跳傘潛水各項科目都是他人追趕的標杆,和自己的關係也是最好的,所以才敢提起這事。
“濤兒啊,你怎麼知道他會開心呢?”魏裴一聲嘆息。
洪濤自知提起了魏裴的傷心事, 沒想到已經過來這麼久了,魏裴還如此介懷。
這個“他”是魏裴的好兄弟,曾經是夜鷹的訓練營“獸營”的教官張新躍,已經因傷轉業快兩年了。
張新躍轉業跟魏裴有關,所以魏裴對此一直耿耿於懷,這些事洪濤這些老兵都知道,剛才也是話趕話的講到了這,洪濤趕緊在耳麥裡安慰幾句:“連長,前兒有張教官的訊息呢,他在地方挺好的,身體恢復的很不錯呢。”
“行了,過去的事兒別再提了,今兒你打算怎麼整?”
既然魏裴發話轉移了話題,洪濤也沒理由再談下去,他抬起頭看了看周圍,樹林裡一點風聲都沒有發出,安靜的讓人有些發憷。
洪濤對這種環境已經極度適應,他扭頭看了看其他幾個老兵,老兵們各司其職警戒著各自的死角,洪濤和魏裴的談話絲毫沒有影響他們。
“我打算順時針行動,先摸到他們陣地,然後,就等您老人家發話,要死的還是要活的了。”洪濤摁下耳麥說道。
“嗯,行吧。”魏裴覺得這個方案還可行。
洪濤和魏裴通話完畢,站起來打出了出發的手勢,那些分散警戒的老兵似乎背後長眼了一樣,站起來重組了搜尋隊伍,朝龍俊嶺的偵察陣地悄悄的摸了上去。
龍俊嶺在午夜後離開了原來的偵察陣地,在兩點多的時候轉移到了新的陣地上,這裡位於場部的西北側,與原來的偵查陣地距離大約300米。
龍俊嶺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在抓他們鴨子,若是有機會,龍俊嶺還想考慮反咬回一口。
龍俊嶺在對講機裡低聲的問道:“隋千城,隋千城,我已到達二號備用陣地,你那裡什麼情況?”
“我麼得問題呀。”對講機裡傳來隋千城細細的聲音。
“田威田威,你就位沒有?”龍俊嶺又問。
對講機裡傳來一陣氣喘聲,接著是田威的聲音:“馬上就位!”
離開偵察陣地的時候,龍俊嶺心裡越想越不是個滋味,憑什麼鴨子就一定要跑?難道鴨子不能咬幾口?!魏裴做初一,就甭怪我做十五!龍俊嶺預算了一下手頭的6個人手,覺得可以在完成偵察標定任務的基礎上,再搏一把。
隋千城洞悉山林草木,但在偵察標定上技術不足,把他摁在陣地上是浪費,龍俊嶺打算讓隋千城做自由人,在外圍遊動,一來可以給偵察隊伍做提前預警,二來有機會還可以尋找食物。
田威和白黎一組,轉移到了場部的西側,繼續建立觀察陣地,與龍俊嶺的新陣地距離不到500米,而且兩個小組還可以互相觀察各自側翼,同時還能監視舊陣地,如果真的有狼摸上來抓鴨子,應該逃脫不了這樣的交叉監視。
“隋千城啊,你還要記得,必要的時候就暴露點痕跡,把人引開啊。”龍俊嶺在對講機裡又交代道。
“曉得的。”隋千城簡單的應了一句,腳下卻不停,一步一步的倒著走,給追蹤者留下虛假線索。
四點一刻,拂曉就要到了,東方的山脈上,隱隱出現了微光,洪濤把時間掐得很準,經過夜行之後,在拂曉前後接近目標,隨著天色越來越亮,搜尋的效率會大大提高,而這時候對手卻因為潛伏了一夜,體溫下降嚴重,精力正好也是低谷,反偵察效率也大大降低。
所以特種部隊經常在拂曉到達進攻位置,發動了襲擊之後,趁著天剛亮脫離戰鬥,而對手卻難以組織起有效的追擊和阻擊。
洪濤把夜視儀翻了起來,讓眼睛適應拂曉前的微光,他已經在山林裡找到了那些新兵蛋子活動的痕跡,這條痕跡順延下去,就是林地邊的灌木,那裡視野開闊,正對著林場的大門,是絕佳的觀察陣地。
但越是接近對手,就越要小心,洪濤預計那些新兵蛋子也不會擠在一起看風景,所以先停了下來,派遣了兩名追蹤技術最好的老兵前出偵察。
“三個人的腳印,身高180左右,往南。”前出的老兵簡單的在耳麥裡彙報道。
洪濤打出了繼續前進的手勢,剩餘的幾個老兵點點頭,開始分散成橫列,擴大搜尋麵,象網一樣,朝那些還毫不知情的鴨子們網了過去。
天色漸漸發白,視線越來越好了,洪濤追尋這新兵蛋子留下的痕跡,目標明確的朝他們的偵查陣地摸了上去。
“咔!”洪濤腳下踩到了一根樹枝,發出了輕微的聲音,洪濤收住了腳,輕輕的把腳抬了起來。
這是一根斜靠在樹根的樹枝,另一頭卻插在泥土裡,樹枝還被落葉覆蓋,做了偽裝。
洪濤心裡暗暗吃驚,抬頭一看,低聲罵道:“忒惡毒啊!”
那斜插的樹枝還連著一根藤條,若是不注意還以為藤條是從樹上垂落的,樹上卻掛著一根胳膊粗的樹枝,若是一腳踩下去,觸發了機關,這樹枝就會落下來呼到洪濤的頭上。
這是典型的落石陷阱,只不過這“石頭”換成了一根不太容易傷人的樹枝。
仔細的檢查了一下這個陷阱,應該是臨時做的,顯得有些粗糙,但絕對不是為了捕獵——那樹枝根本砸不死獵物。
要麼是新兵做的警戒陷阱,要麼就是——他們知道有人在抓鴨子。
但不管是哪個結論,洪濤都認為必須更加小心,他摁下耳麥,低聲的說道:“小心,有陷阱。”
“我剛拆了一個彈力陷阱。”一個老兵在耳麥裡說道:“應該是用於警戒的。”
“提高警惕,別折了夜鷹的名聲啊。”洪濤提醒到。
這些陷阱是龍俊嶺臨時起意做的,當然他也並不想傷人,只是給這些老兵們發出一個資訊——我知道你們來了,甭以為鴨子就不會反抗!
鴨子急了也會啄幾口,龍俊嶺並不想束手就擒,哪怕輸了,也得從老兵身上撕下幾塊肉來。
東方魚肚白的時候,洪濤摸到了龍俊嶺昨晚的偵察陣地上,但這裡已經空空如也。
相鄰的灌木枝掰彎,編織成一個偵察掩體,地上有匍匐和擺放偵察儀器的痕跡,陣地後方,還有警戒哨位的掩體,都用當地草木做了偽裝,若不是靠近到十米之內,還不一定能看到。
洪濤捏了捏一些折斷的灌木枝條,枝條傷口處呈淡褐色,推算出這個陣地是昨天傍晚前後建立的,這麼一個視野寬闊的偵察陣地被放棄,洪濤覺得事出有因。
“排長,他們知道我們來了。”一個老兵低聲的說道。
偵察陣地通常儲存兩天,甚至三天,這時植物因為人為的干擾,會顯得比近旁的蔫吧或枯萎,而這時候偵察人員就會遺棄舊陣地,或完成任務離開,或轉移觀察,但極少有建立觀察陣地不到24小時就遺棄的。
這次是兩個偵察小組,足夠形成交叉觀測,並不需要轉移陣地觀測目標死角,所以只能有一個解釋,這幫新兵蛋子知道有人抓鴨子。
魏裴沒有向新兵透露,洪濤有些奇怪,這些新兵蛋子怎麼知道自己來了?
現在這個情況就有些微妙了,本應該是獵手的夜鷹們,已經暴露了目的,或許那些本應做獵物的鴨子,此時正躲在林中的某個角落,默默的觀察著自己。
但聯想到那些製作匆忙的陷阱,洪濤心裡又多了幾分把握——他們是匆忙離開陣地轉移的,至少他們現在還缺乏直接面對自己的勇氣。
洪濤做出了撤離的手勢,他打算先撤進山林裡,再一次隱蔽行蹤,然後把老兵分成兩人一組,擴大搜尋麵積,先把他們的新偵察陣地找到。
早晨6點,太陽慢慢升了起來,山脈上的霧氣在太陽的驅趕下漸漸散開,但山谷還籠罩在霧氣了。
魏裴伸了個懶腰,從行軍床上爬了起來,披上了軍大衣,抓起對講機:“濤兒啊,找到鴨子沒?”
洪濤正在分散人手,重新定位那些新兵的偵察陣地,聽到魏裴呼叫,摁下耳麥:“他們知道我們來了。”
“嗯?!”魏裴有些奇怪。抓鴨子是臨時起意做的決定,這幫新兵蛋子不可能知道啊。
但轉念一想,魏裴明白了幾分,說道:“隋千城,他應該會追蹤,你們是不是暴露了痕跡。”
洪濤暗暗在心裡罵自己有些託大,魏裴的猜測也不是不可能,但現在洪濤並沒有落於下風,自己暴露了目的,新兵們最重要的任務是標定目標地,不可能脫離對場部的視線接觸,無法靈活的走動,只能被動的躲藏。
只不過,原來的偷襲現在變成了心照不宣的躲貓貓遊戲,新兵要躲,自己要找。
洪濤打定主意,在耳麥裡說道:“連長,這下咱可不能掖著了吧。”
魏裴皺著眉頭思考著,龍俊嶺幾人的表現已經超出了自己的預計,不如再加一碼,也別扥著洪濤這群老兵了,放開手讓他們來一場貓鼠遊戲。
他們能隨機應變捨棄偵察陣地,那證明他們並不傻,他們在撤離的時候,還製作了陷阱,證明他們求勝的慾望很強烈,他們在夜間潛行,躲過了夜鷹的追中,證明他們非常謹慎。
他們絕對不是匆忙的落荒而逃,而是有計劃的在躲避追蹤,完成任務,這樣的素質,通常都要經過半年左右的訓練才具備,而他們在剛開訓,就已經有了這個概念。
這讓魏裴有些驚喜,看來不能用對待普通新兵的眼光來看他們,魏裴相信,這次就算在和夜鷹的對抗中輸了,那也輸得有尊嚴,不會像自己擔心的那樣,會把他們的信心打擊殆盡。
主意打定,魏裴在對講機裡說道:“除了注意訓練安全,其他的你們看著辦。”
“收到!”洪濤中斷了通話,回頭對幾名老兵說:“把他們找出來,注意參訓人員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