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0章 一個接著一個哭窮
辰時五刻,宣政閣。
卿級以上的官員盡數在場,認真閱讀秦王分發的禦寒方案。
任平生、南韻並坐於桌案後,一絲不苟的批閱奏章。
一時間,宣政閣內針落可聞,直到滴答滴答雨聲毫無徵兆的飄了進來,打破宣政閣的寧靜。
無人所動,任平生、南韻頭不抬、筆不頓的繼續處理政務。底下正坐的姚雲山、仲淮、王清等官員亦是認真思索禦寒方案推行起來,會遇到哪些問題,尤其是秦王適才提到的相關考核制度。
只有任巧、南行師稍微沒那麼認真。任巧是在阿兄阿嫂用早膳時,就已想好學宮在禦寒一事上的行動方案,現在無需再跟眾人一樣,細細思索。
南行師則是想就此事有所建言,最好能親自參與其中,以在朝堂獲得話語權。
南其遠出任學宮丞,並重獲父爵後,包括南行師在內的南氏宗親都看到一絲希望。而這一個月來,秦王對另幾個平日不顯山不露水、毫無存在感的南氏宗親的任用,更讓他們確定秦王真的會用南氏宗親。
這讓所有不甘沉淪的南氏宗親開始蠢蠢欲動,絞盡腦汁的想要引起秦王注意,讓秦王看到自己。而擺在他們面前最好走的路子,就是彰顯自己的才能。
然,才能這玩意兒既不是說有就有,也不是自己說有就算有。
南行師現在就很無奈,面對這份不知道是出自秦王還是陛下又或是誰的行動方案,他是真不知道哪裡需要補充。他感覺各方面都挺好,要他想他還想不出來,沒有需要補充的地方。
其遠應該能想到……南行師愈發無奈,其遠現在是學宮的人,他就算找上其遠,其遠應不會盡心為他出謀劃策。就算其遠願意,現在也沒機會。
誒對了,我可以借如廁去學宮找其遠,學宮離這不遠……南行師聽著閣外密集的雨聲,想了想還是算了。
雨下的這麼大,他就算從宮娥那拿到雨具,去了學宮,身上也難免會沾到雨水,到時候秦王一問,他總不能說他去學宮問其遠有沒有補充建言,他丟不起這個人。
“都看好了嗎?”
秦王的詢問聲忽然響起,安靜的宣政閣裡頓時響起放下紙張的聲音,衣服的摩擦聲。
“諸公對於這個方案,有何看法?”
治粟內史谷槨左右看了眼,見眾人沒有說話的意思,站起來,剛拱手,就聽秦王說:
“不必起身,坐著說。”
谷槨拱手坐下說:“秦王、陛下廟算深遠,此《暖冬方略》非止禦寒之法,實為固本培元之善政,臣拜服不已。
然臣職司錢穀,錢糧出入須得錙銖較量。今歲歲入雖略有盈餘,然各項開支早定章程。此時推行新政,臣有二憂:
一憂創始無資。試建樣板、訓導工匠,首期錢帛不知從何項開支中挪移?
二憂推廣維艱。樣板固然有效,尋常黔首家無餘財,無錢帛購置物料、改造房屋。若強令推行,恐生民怨;若全賴官貸,國庫難支。”
說到這,谷槨停了下來。
宣政閣也隨著谷槨的停下,似乎靜了幾分,唯有閣外的雨聲更加喧鬧。
谷槨的話等於是將最核心的問題搬到明面,除了南行師才意識到,包括任巧在內的所有人都在靜待秦王下文。
值得一提的是,任巧是純粹的等待,一點都不擔心阿兄會削減、挪用學宮的經費。畢竟阿兄將宣傳、教導任務交給她時,就意味宣傳、教導的費用是學宮出。
試建樣板、訓導工匠的任務,阿兄應該會交給王清,費用可能也是讓巧工坊出。
而百姓無餘財改造房屋的問題,阿兄應該會交給阿父,讓商貿行制定一個可行的官貸政策,而官貸的來源,可能是少府出一筆、煙雨閣出一筆,剩下的想辦法讓公卿、土豪、富商出。
不過要是讓公卿、土豪、富商這些人出錢,就難保事情不會變壞。
任巧的念頭,也是除南行師外所有人的念頭。不同的是,姚雲山、仲淮、王清等人的側重點不同。
姚雲山等宣和系官員的側重點是,秦王又要從公卿、土豪、富商這些人手裡撈錢,補貼賤民。
而秦王系官員的側重點是秦王不會要削減、挪用我署的經費吧?
其中最擔憂的當屬王清,試建樣板,訓導工匠這項任務,秦王一定會交給巧工坊,所需的錢財大機率也是巧工坊出。王清作為巧工令,對此善政,自然是責無旁貸,問題是巧工坊沒錢了。
自秦王將後世技藝交給巧工坊,巧工坊為儘早學會並能轉為實用,新建了一個又一個工坊,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朝廷年初撥給巧工坊的經費,早就花完了。
現在維繫巧工坊運轉的,皆是王清這兩年透過經營巧工坊賺的錢。
當然,秦王對此早有規定,巧工坊經營賺的錢,除了必須繳納的賦稅,剩餘的都得用在科研上。
但巧工坊又不是做完這一年就不幹了,今年把這兩年賺的錢全用完了,明年怎麼辦?
所以為了巧工坊健康、持續的發展,王清老早就寫好了奏章,打算等今年的歲入交上來,就跟秦王、陛下逐條逐條的闡述巧工坊的現狀,請求秦王、陛下增加巧工坊明年的撥款。
結果好了,他賣慘、哭窮的奏章還沒遞上去,花錢的任務又來了。
得趕緊跟秦王說清楚,不說清楚,秦王直接將任務派下來就來不及。
王清心急如焚,忙道:“秦王、陛下,內史所憂,亦是臣之憂慮。臣職司工造,試建樣板,訓導工匠等工造之事,臣本責無旁貸,奈何今為研後世技藝,臣不僅花光了經費,還將這兩年的盈餘都搭了進去。
如今巧工庫中,連採買示範物料的錢款都難以籌措,更莫說訓導各地工匠的俸祿……”
宣和系的大臣見一向唯秦王是從的王清都站出來哭窮,紛紛順著王清的話,說的執行《暖冬方略》所需的錢財需要多少多少,然後捎帶的提一下自己的署衙雖有心支援,但實在捉襟見肘。
一時間內,宣政閣的熱鬧蓋過了閣外雨聲的喧鬧。
但空氣之中瀰漫著銅臭氣。
任平生望著一個接著一個哭窮的大臣,頭一次體驗到什麼叫巧婦難為無米之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