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陛下所為，自有道理！

只是臨起身的時候，朱元璋卻突然停住了身子久久沒有站起來。

他和徐達二人，就那麼靜靜地坐在涼亭裡，抬頭望著天邊夕陽西下的景色。

過了好一會兒，朱元璋聲音顫抖地說道：“天德啊，走慢些，等等咱，咱早就習慣有你在身邊了，實在是捨不得你啊！”

這一刻，平日裡永遠都是一副剛毅果敢模樣，宛如不服輸的雄獅一般的朱元璋，此刻竟隱隱有了些獅王遲暮的感覺，流露出幾分深深的無力感。

沒有了剛才算計親事時的心機謀略也沒有強硬定下親事時的霸氣，此刻有的只是一種對老友的不捨，以及想要竭力挽留的真摯情感。

這份深厚的情誼，徐達真切地感受到了。

他蒼老的面龐上露出激動的神情，飽含深情地說道：“臣何其幸運，承蒙陛下提拔委以重任才成就了這一身榮耀！立國之後又幸得陛下不嫌不棄。賜予榮華富貴，蔭庇子孫後代，這份恩情，這份情誼臣永世難忘！”

“陛下放心，等臣離去的那天，到了陰曹地府，臣依然會持刀為陛下開路！”

朱元璋聽了神色傷感，默默不語。

隨後，他突然低聲吟唱起來：“那一年十萬兵馬出玉關策馬北征，三軍將士意氣豪。”

徐達那張枯槁憔悴的臉上，浮現出灑脫的笑容也跟著附和著唱了起來。

“狼煙滾滾迷天地，大雪紛飛滿弓刀.....”

“羌笛不做楊柳怨，戰鼓猶催人馬號.....”

“月下兵戈如流水，夕陽殘紅染戰袍.....”

“憑誰說，將軍對鏡愁白髮。”

“幾多回，夢裡猶聞邊陲蕭！”

兩人打著節拍，如痴如醉地唱著，彷彿一下子回到了年輕的時候，回到了那馳騁疆場、建功立業的歲月當中。

那是他們一生之中最燦爛、最輝煌，也是最暢快淋漓的時光。

兩人所有想要傾訴的話語，想要表達的情感都完全寄託在了這歌聲之中。

過了許久，一曲終了。

朱元璋站起身來，帶著朱霖頭也不回大步離開了。

徐允恭也吩咐下人將對朱霖依依不捨的徐妙錦帶走了。

一時間，涼亭裡就只剩下了徐達和徐允恭父子二人。

直到這時，徐允恭才忍不住將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

“父親，皇爺怎麼能把妙錦許配給那小子呢？咱們家妙錦是什麼身份，就算是嫁給王爺那也是綽綽有餘啊，怎麼能就這麼稀裡糊塗地嫁給一個身份不明的棄嬰呢？孩兒實在是不明白，您怎麼就答應了呢？”

徐達微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陛下是什麼樣的人？那可是曠古少見的雄主！文治武功，比起歷代聖明君主都毫不遜色！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其中的心思豈是你能輕易揣測的？你覺得陛下會平白無故地亂點鴛鴦譜，把我徐達的女兒隨便嫁給一個撿來的孩子嗎？”

徐允恭聽後皺著眉頭陷入了沉思，隨即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目光驚駭地說道：“父親的意思是那孩子根本不是什麼撿來的，而是皇爺的親生骨肉？”

徐達搖了搖頭，意味深長地說道：“僅僅只是皇爺的一個普通兒子又怎會有資格娶走我徐達的女兒？還能讓陛下如此看重，甚至近乎強硬地非要促成這樁婚事呢？”

徐達這話，透著一股傲然，但這絕非狂妄自大。

他徐達是什麼人？

那可是大明軍方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馮勝、傅友德、李文忠等人，哪一個不是一流的傑出武將？

可他們都位居徐達之下。

至於後來嶄露頭角的藍玉等人，在徐達眼中不過是小兒輩罷了。

大明百萬精銳之中，有多少人曾追隨過他，是他的舊部；又有多少人受過他的提拔！

可以說，徐達或者說徐家，在軍方振臂一呼，便能應者雲集，有著無數擁護者，是一股舉足輕重的力量。

為什麼老朱給太子朱標娶的是常遇春的女兒，而非徐達的女兒？

那是為了制衡，防止外戚勢力過於龐大，至於他的大女兒徐妙雲嫁給了朱棣那是為了助力朱棣能在北平順利站穩腳跟獲得軍方支援。

若沒有徐達，朱棣絕不可能如此順利地鎮住那幫驕兵悍將！

儘管他如今已命不久矣，但徐允恭還在徐家的根基仍在。

作為他親手悉心調教出來的兒子，他已將徐家的資源、人脈都交付給了徐允恭。

現在的徐允恭雖稍顯青澀稚嫩，但只要經過一番磨礪必能堪當大任。

所以說與徐家結親，就意味著明顯能夠得到軍方一股重要力量的支援。

這便是老朱為何要強硬地將徐妙錦指婚給朱霖的原因。

徐達心裡明白，老朱這是打算將徐家，日後緊緊地和朱霖繫結在一起啊。

這份用意足以表明朱霖的特殊身份！

可徐允恭還是有些不太明白，滿臉疑惑地問道：“那這孩子究竟是？”

徐達眼中閃過精光，篤定地解釋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恐怕這孩子是陛下欽定在太子殿下之後的繼任者！大明未來的！”

“這……”徐允恭驚愕地看向徐達，臉色瞬間佈滿了駭然之色。

“他是太子殿下的兒子？這，這怎麼可能，簡直難以置信！”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你沒見過的事情多著呢，陛下誅殺胡惟庸的時候，又有誰能料到他真正的目的，竟是廢除宰相之位呢？”

徐達搖了搖頭，感慨萬千：“陛下終究是陛下，一如既往的深謀遠慮啊，竟然提前幾十年就開始佈局謀劃，這般手段與魄力何人能與之相比，更別說揣測其心思分毫了。若不是今日陛下為了指婚，稍微露出點口風，我是無論如何都猜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