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降維打擊市場驚
金陵城裡的鹽商們最近多了個笑話。
說的是那江南首富沈萬三，也不知是不是老糊塗了，放著好好的絲綢生意不做，竟也想來摻和鹽業。
“他以為鹽是誰都能做的？那玩意兒認的是官府的鹽引，不是銀子！”
“聽說他那女婿，在賭場裡贏了幾張錢家的鹽引，就以為能撬動咱們的飯碗了？黃口小兒，天真！”
“等著瞧吧，用不了三個月，他沈家的鹽，就得跟他庫房裡那些發黴的木頭一樣，爛在手裡！”
秦淮河畔的茶樓裡，幾個腦滿腸肥的鹽商聚在一起，笑得前仰後合，唾沫星子橫飛。在他們看來，沈家這次的舉動，不過是一個外行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撞行為，是往水裡扔銀子聽響兒，純屬自尋死路。
他們經營了江南鹽業十幾年，早就織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一個靠裙帶關係上位的毛頭小子，就算僥倖拿到了幾張入場券，也休想在這張網上，撕開一道口子。
他們等著看沈家的笑話。
然而，他們沒等來笑話，卻等來了一個讓他們畢生難忘的噩夢。
***
三日後，金陵城最繁華的東市，一家嶄新的鋪面，在噼裡啪啦的鞭炮聲中，正式開張。
這鋪面裝修得極其古怪。
它不像別的店鋪那樣，恨不得把所有商品都堆在門口招攬客人。它的門臉用的是上好的金絲楠木，只開了兩扇小小的窗，窗明几淨，裡面是什麼都看不真切。
門口掛著一塊黑底金字的牌匾，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五個大字——
寶源局監製。
牌匾下方，還有一行小字：皇家貢品雪花鹽。
這陣仗，不像是個賣鹽的，倒像是個賣珠寶的。
過往的行人都被這奇怪的鋪子吸引，紛紛駐足。當他們看清牌匾上的字時，人群裡頓時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寶源局監製？
那不是顧青雲顧提舉的地盤嗎？
皇家貢品？
這鹽，是給宮裡頭皇帝老子吃的？
一時間，好奇心像野草一樣在眾人心裡瘋長。可當他們看到鋪子門口立著的價目牌時，又都愣住了。
“雪花鹽，每斤，三十文。”
這個價格，讓所有人都感到了困惑。
說它貴吧，金陵城裡那些大戶人家吃的所謂“官鹽”，其實就是篩過一遍的粗鹽，也要賣到二十多文一斤。這打著“皇家貢品”旗號的東西，只比那玩意兒貴了不到三成，簡直是便宜得離譜。
可你要說它便宜吧，尋常百姓吃的苦澀粗鹽，一斤不過七八文錢。三十文一斤的鹽，尋常人家也斷然是吃不起的。
沈萬三站在鋪子二樓，看著樓下指指點點卻沒人進門的圍觀人群，急得直搓手。
“賢婿啊，你這到底是怎麼想的？”
他拉著正在悠哉喝茶的顧青雲，壓低了聲音。
“咱們這鹽，說是神物也不為過。別說三十文，你就算賣三百文一斤，那些豪門貴胄為了嚐個鮮，也得擠破頭來買啊！你定這個價，不上不下，富人覺得便宜沒好貨，窮人又買不起，這……這生意還怎麼做？”
顧青雲放下茶杯，笑了。
他指了指樓下那些衣著光鮮、滿臉好奇的富人，又指了指遠處那些伸長了脖子、一臉羨慕的普通百姓。
“岳父大人，咱們賣的不是鹽。”
沈萬三一愣：“那是什麼？”
“是身份，是體面，也是一個讓他們再也戒不掉的習慣。”
顧青雲慢悠悠地解釋道：“三百文一斤，他們會把這鹽當成寶貝，藏在櫃子裡，逢年過節才拿出來炫耀一下。可三十文一斤呢？他們會覺得，‘皇家貢品’也不過如此，我天天都能吃得起！”
“當他們吃慣了咱們這純淨無苦味的雪花鹽，就再也咽不下那些又苦又澀的粗鹽了。到那時候，他們一天都離不開咱們的鹽。這生意，才能做得長久。”
“我們不是要宰他們一刀，而是要讓他們，一輩子都心甘情願地，為咱們掏錢。”
沈萬三聽得一愣一愣的。
他做了一輩子生意，信奉的都是奇貨可居，價高者得。可女婿這套說法，他聞所未聞，卻又覺得……好像有那麼點道理。
就在他愣神的時候，樓下終於有了動靜。
一位管家模樣的中年人，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硬著頭皮走進了店裡。
“給我……來一斤嚐嚐。”
店裡的夥計，穿著統一的乾淨制服，臉上掛著職業的微笑。他沒有用髒兮兮的麻袋，而是從貨架上取下一個精緻的青瓷小罐，用一把小巧的銅勺，將雪白的鹽粒裝進去，再用油紙仔細封好口，雙手遞了過去。
整個過程，乾淨、體面，透著一股別家鹽鋪絕沒有的講究。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
好奇心最終戰勝了疑慮。半個時辰之內，上百斤雪花鹽便被搶購一空。
***
風暴，是從金陵城各大豪門的後廚開始的。
當那些見慣了好東西的大廚們，第一次看到如雪般潔白、如沙般細膩的雪花鹽時，所有人都驚呆了。
當他們用這種鹽做出的第一道菜，被端上主人的餐桌時，奇蹟發生了。
“今天的魚，怎麼如此鮮美？沒有半點腥味！”
“這道湯，清爽甘醇，回味無窮！換廚子了？”
當主人們得知，菜餚味道的改變，僅僅是因為換了一種鹽時，所有人都被震撼了。
他們終於明白，自己過去幾十年吃的，都是些什麼玩意兒！
口碑，以一種恐怖的速度，開始發酵。
第二天，寶源局的鹽鋪還沒開門，門口就已經排起了長龍。這一次，來的不再是管家下人，而是那些平日裡養尊處優的富商、士紳，甚至還有幾位侯爺、伯爺府上的大管事。
雪花鹽，徹底火了。
它不再僅僅是一種調味品，而是成了一種全新的社交貨幣，一個劃分階級的身份象徵。
一場豪門夜宴上，主人在宴席的最高潮，並沒有炫耀自己新納的美妾，也沒有展示剛得的古玩字畫。
他只是讓下人，端上了一個小小的青瓷鹽罐。
這位大富商環視著滿堂賓客，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與炫耀，朗聲說道：
“諸位，如今在江南，評價一個人富不富，不是看他有多少田地，有多少商鋪。”
他頓了頓，用一種充滿優越感的語氣，一字一句地說道：
“而是看他家的廚房裡，用的，是不是顧先生的雪花鹽！”
滿堂賓客，瞬間投來了羨慕嫉妒的目光。
這句話，像插上了翅膀，一夜之間傳遍了整個江南。
於是，那些原本還在觀望的二三流富戶，也開始瘋了一樣地搶購雪花鹽。他們寧可省下買衣服、買首飾的錢，也要讓自家的廚房裡，擺上一個裝著雪花鹽的青瓷罐。
因為這代表著體面，代表著他們已經擠進了上流圈子。
***
與寶源局鹽鋪門庭若市的景象截然相反的，是那些傳統鹽鋪的門可羅雀。
他們的鹽，一夜之間，從生活必需品，變成了無人問津的垃圾。
“降價！都給我降價！二十文一斤！不，十五文！”
“老闆，沒用啊！人家寧可多花一倍的錢，也要買顧家的鹽！他們說，咱們的鹽，是喂牲口的！”
“完了……全完了……”
當初在茶樓裡嘲笑顧青雲的那些鹽商們，此刻一個個面如死灰，癱坐在自己空無一人的店鋪裡，眼神呆滯，如同末日降臨。
他們終於明白了。
顧青雲的雪花鹽，不是來跟他們搶生意的。
他是來砸他們所有人的飯碗的！
這根本不是商業競爭，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不講道理的降維打擊！
悔恨、恐懼、絕望……種種情緒，如同毒蛇一般啃噬著他們的內心。腸子都悔青了，可又有什麼用？
他們輸了，輸得一敗塗地，輸得連底褲都沒剩下。
就在所有鹽商都陷入絕望之際，一封封用火漆密封的密信，被悄無聲息地送到了江南各大鹽商的府上。
信紙上沒有多餘的廢話，只有一個所有人都認識的、來自京城中書省的印章。
以及一句簡短而又冰冷的命令。
“斷其鹽路，絕其源頭，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