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敵蹤初現
雷榮軒雖愛鑽營，卻不敢壞了壁昌的大事——尤其是這座總督大人極為看重的福山炮臺。
這可是壁昌的收官之作。
他要是敢胡亂告狀，萬一壁昌親自下來查驗，他可吃不了兜著走。
畢竟這炮臺的質量是擺在那裡的。
兩江總督府書房，壁昌盯著牆上的油畫，眼神發直。
畫裡的福山要塞依山傍水，朝陽初升，江水泛著金光，連炮臺上的巨炮都透著股威嚴，逼真得彷彿伸手就能摸到。
“這洋人的油畫是真寫實。”壁昌感慨道，轉頭看向身後的幕僚姚瑩，“要塞、大江、朝陽，都跟活的一樣。”
姚瑩弓著腰，山羊鬍子幾乎垂到胸口，湊上前仔細端詳，笑道：“這巨炮看著比鎮海要塞的還粗，威力定然不小。”
“吳雲這差事辦得不錯。”壁昌點點頭。
在他眼裡，主持建造要塞的是代理蘇松太道吳雲，陳林不過是副手。
“吳大人確實是能吏。”姚瑩連忙附和。
他收過陳林透過吳雲送來的不少好處，自然要幫著說話。
“這幅畫我回京時得帶上。”壁昌吩咐道。
“大人真要回京？”姚瑩心裡一緊。
壁昌走了，他這幕僚也就失業了。
這幾年跟著壁昌，他撈了不少錢，可論真本事，他自己都心虛。
以後坐吃山空？還是去陳林那提議的書局掛個名，混點俸祿？
“年紀大了，精力不濟。”壁昌嘆了口氣，“該回京含飴弄孫了。”
姚瑩眼珠一轉，主動說道：“這幅畫是小陳大人找洋人畫的，炮也是他主持鑄造的。”
“哦？就是上次跟在吳雲後面的那個上海縣令？”壁昌挑眉。
“正是。”姚瑩笑道，“年輕有為，精通洋務，是個可用之才。”
“嗯，確實不錯。”壁昌點頭，“我大清就缺這樣能辦事的官員。”姚瑩幾句話，悄悄抬高了陳林在壁昌心中的分量。
陳林其實並不急著升官。
他雖只是上海縣令，卻已實際掌控上海縣、川沙廳，吳江新上任的縣令也是保國會的人，底下吏員都是川沙培訓出來的，運作模式一脈相承。
代理蘇松太道的吳雲是他恩師，對他言聽計從。
這種隱形掌控，比自己升官更管用。
可李星元一道命令，他還是得屁顛屁顛趕往江寧。
蒸汽遊艇逆流而上，駛入秦淮河，六朝古都的城牆在晨霧中若隱若現。
陳林再次走進李星元的書房時，李星元正盯著一張漕運地圖，頭都沒抬。
“讓你剿滅太湖水匪，漕糧怎麼還送不上去？”李星元的聲音帶著幾分質問。
陳林躬身站著，神色恭敬，語氣卻很平淡：“大人，您只讓下官收復吳江縣城。若要徹底剿滅水匪，需大量兵力和糧草，下官暫無把握。”
“是嗎？”李星元終於抬頭，目光銳利如刀，彷彿要將他看穿，“漕運衙門把責任都推到本官頭上，這事兒很麻煩。你可有辦法？”他壓低了聲音。
“下官只是小小縣令，上海稅糧已足額交齊。”陳林避開他的目光，心裡犯嘀咕——李星元話裡有話，到底要做什麼。
“聽說你在租界開了家書局，招了不少讀書人研究洋務。”李星元突然笑了，語氣輕飄飄的，卻像塊巨石砸在陳林心上，“近來有幾個入仕了，一個去了川沙廳，一個去了吳江縣，真巧啊。”
“大人，書局只是提供研究平臺，下官僅偶爾資助。他們的去向，下官並不知曉。”陳林連忙撇清關係，話鋒一轉，立即回應漕運的事，“其實漕運問題由來已久。道光二十一年漕運堵塞，就曾組織海船從長江口北上大沽口，在天津卸糧。”
“你是說走海運？”李星元眼睛一亮。
“正是。”陳林點頭，“若大人需要，下官可聯絡江浙商人，組織海船運力。”他心裡清楚，李星元是拿書局的事威脅他，現在扯平了，接下來該談正事了。
這是官場的規矩：先丟擲把柄，再讓對方幫忙，既不欠人情，還能讓對方感恩。
“二百萬石漕糧，多久能送到北邊？”李星元直奔主題。
“大人定個期限，下官全力以赴，絕不打折扣。”陳林不敢再耍花招。他沒想到，書局的事做得如此隱秘，還是被李星元知道了。
陳林的做法，東林黨當年也做過。
可東林黨是為了黨爭，而他的保國會，是為了保衛民族，做的都是改善民生、發展工商、足額交稅的實事。
走出巡撫衙門，陳林長舒一口氣。
現在李星元簡直把他當成了救火隊。
書房裡，老董站在李星元身後，看著自家老爺提筆作畫，笑道：“老爺好多天沒這麼放鬆了。”
李星元喜歡作畫，這是他放鬆的方式。
只是近來瑣事纏身，早已沒了興致。
他放下筆，吹了吹畫紙上的墨跡：“是啊。”
“老爺就這麼信任小陳大人？”老董問道。
“這對他不過是小事。”李星元道，“你去看過福山要塞了吧？”
“看過了，真雄偉！幾個月就建成，動用了三千民工。”老董讚歎道。
“那你就該知道他的本事。”李星元笑了，“比起建炮臺，運點糧食算什麼？”
老董點點頭——自家老爺是真看重陳林。
“壁昌總督要走了，大人您要不要……”老董話沒說完，就被李星元抬手打斷。
“朝廷自有決斷。”李星元臉色沉了下來，“現在最要緊的是舟山的事。朝廷給英吉利人的期限到了，他們若不撤走，又要開戰了。”
“不如讓小陳大人去談？他跟洋人熟。”老董建議道。
“不行。”李星元搖頭，“舟山的事歸兩廣總督管，我一個江蘇巡撫，不好插嘴。”可他心裡清楚，舟山談判一旦破裂，戰火必然波及蘇松地區。
陳林離開江寧，先去見了吳雲，把李星元的意思告訴了他。
吳雲一聽就樂了：“這是好事！漕糧走海運，能大大加強上海、川沙的地位。咱們可以建個漕糧集散地，隨便運作一下，就能養活一方百姓。”
陳林也覺得這任務不難，沒多想。
可他萬萬沒想到，此時的長江口，英吉利人的艦隊已經悄然集結，炮口直指江南。
蒸汽遊艇順流而下，江風掀起陳林的衣角。
他站在船頭，望著寬闊的江面，心裡盤算著聯絡商人、組織船隊的事。
陽光灑在江面上，波光粼粼，一派平靜景象。
可他不知道，這片平靜之下，早已暗流洶湧。
英吉利人的戰艦正躲在海平面下，等待著合適的時機，準備給江南致命一擊。
回到上海，陳林立刻召集楊坊、葉成忠等人，商議組織海船的事。
眾人積極性很高，畢竟漕運是筆大生意。
“江浙一帶的海船，咱們能調動八成。”楊坊道，“二百萬石漕糧，分批次運輸，兩個月內保證送到天津。”
“好。”陳林點頭，“注意安全，沿途安排護衛人員。”他雖然覺得任務簡單，卻也不敢掉以輕心。
與此同時，舟山群島。
史密斯少將的艦隊已經做好了準備。
十幾艘戰艦在港口補給物資，英印軍登船，炮管擦拭得鋥亮，水兵們嚴陣以待。
“艦隊北上之後，注意隱蔽，凡是遇到的清國商船一律擊沉。”史密斯站在旗艦甲板上，面朝西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們來了，我們征服，港島只是起點，我們最終的目標是這一整片大陸。”
歷史出現了偏差，任何針對煙土貿易的破壞，都被英吉利人視為重大挑釁。
一場關乎江南安危的大戰，即將爆發。
而陳林還在忙著組織漕運，他以為這只是一次普通的任務，卻不知自己即將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機。
夜色漸濃，上海縣城的燈火慢慢亮起。
陳林站在立華書局的樓頂，望著長江口的方向，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他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只是覺得，平靜的日子，恐怕不會太久了。
巴富爾上次威脅了他之後就沒有下文，租界的生意照常進行。
一切都太正常了，但是這卻又有些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