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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拜莊

紅燭燃得正旺,跳躍的光焰在描金繡鳳的帳幔上淌開,暈出了一片暖融融的光暈,將榻上的錦被都鍍上了一層蜜色。

楊燦仰面躺在軟榻上,一臂舒展開來,穩穩地圈著伏在他胸口的小青梅。

青梅烏髮如瀑,幾縷碎髮蹭得他頸間發癢,身上的暖香混著帳外的燭氣,纏得人骨頭都要酥了。

青梅又往他懷裡拱了拱,鼻尖蹭過他溫熱的肌膚,聲音裡裹著剛剛溫存過的嬌慵。

“夫君,我從少夫人院裡回來時,見客堂堆著好些禮物。隨手翻了兩份禮單,那些物件兒都很貴重呀。”

楊燦嘆了口氣,伸手將她肩頭滑落的錦被向上拉了拉,悠然說道:“這不是你男人升官了麼?

長房大執事的位置就空出來了,閥主那邊放話出來,說是叫我舉薦一個人選,這些管事們,哪個不想再往上挪一挪呢。”

楊燦也大概明白了於醒龍為何會透露長房執事將由他舉薦的訊息。

當初,委任他擔任長房二執事時,於閥主可沒問過李有才的想法。

於醒龍這麼做,是在為他造勢,是在為他培養自己的班底製造機會。

於醒龍今日與他一番密談,坦率地承認了於家現在面臨的麻煩,也認可了他的應對之計,那麼之後必然會大力栽培他。

索纏枝已經生了,長房已經有了繼承人,八莊四牧又依舊劃在自己名下,長房現在只有一處在靈州、一處在黑水的產業線,鞭長莫及,是無法進行有效控制的。

如今的長房大執事對於醒龍來說,已經成了食之無味的雞肋,並不那麼重要了。

這種情況下,閥主不直接任命,而是交由他舉薦,又有什麼不可以呢?想到這裡,楊燦不禁輕輕一笑。

“原來是這樣。”青梅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忽然撐起身子,頰邊的潮紅還未褪盡。

她認真地道:“夫君,我看過牛有德那份禮單,只那一份禮,怕是就要掏空他八成的家底。你若不打算舉薦他,這禮可不方便收。”

“我又何嘗不知?”

楊燦苦笑一聲道:“我一份禮都不想收啊,這不是推得太硬反而會傷了他們的臉面嗎?”

楊燦忽然眼睛一亮,拍了拍青梅的肩頭,笑道:“正好我明日要去雞鵝山,趁我不在,你把這些禮按著禮單一一退回去吧。”

青梅點點頭,重新趴在他胸口,手指在他胸口畫著圈圈。

“夫君放心好了,保管給你辦得妥妥帖帖,既不傷了和氣,也不至於讓他們記恨了你。”

話音剛落,臥房外的窗下便傳來一個小丫鬟的聲音:“老爺,方才李先生來了……”

李大目?楊燦頓時眉峰一挑。

今日送禮的管事不少,沒來的只有兩個,那就是劉宇和李大目。

劉宇只要有點自知之明,就不會來自討沒趣。

倒是李大目沒來,讓楊燦頗感意外。

沒想到他還是來了,只是拖到了最後,也不知是出於什麼算計。

楊燦打算明天就讓青梅把禮都退回去,這時自然不願再收。

楊燦懶洋洋地揚聲道:“你就說我已經歇下了,請李先生改日再來吧。”

說著,楊燦按了按青梅的肩頭,促狹地一笑。

窗外的丫鬟卻沒走,聲音又低了幾分:“老爺,李先生只留下一本手札就走了。

他說……這本手札務必要親手交到老爺手上,不許任何人拆看呢。”

“哦?”

楊燦的興致被勾了起來,他掀開被子,隨手抓過床邊的外袍披在身上,一邊匆匆繫著衣襟,一邊就往外走。

出了臥室,繞過屏風,楊燦開啟了堂屋的房門。

小丫鬟還在窗下候著呢,一見如此趕緊快跑兩步趕了過來。

楊燦這一開門,廊下懸掛的紅燈籠立刻將暖光潑在了他的身上。

楊燦的外袍鬆鬆垮垮,露出了線條分明的健美胸膛,透著一股成熟男性的英氣。

那小丫鬟不過十五六歲,見狀頓時紅了臉,眼神不自覺地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瞬,這才慌忙垂眸,羞答答地把一本火漆封印的函套遞了過來。

“老爺,就是這個。”

夜風寒氣撲面,楊燦不敢久站,接過函套便趕緊關了門,重新落好門閂。

楊燦回到臥榻上躺下,小青梅似是不耐他帶進來的寒氣,身子一縮,便埋進了被子。

楊燦雙眉一揚,藉著透過帳幔已顯朦朧的燭光扯開函套,取出了裡面的手札。

剛翻了兩頁,楊燦唇角的弧度便漸漸大了起來。

這哪裡是手札,分明是李大目的一份自供狀啊。

手札上,李大目自接任賬房以來,每一筆中飽私囊的進項,時間、地點、經手人、數額都寫得一清二楚,連收了誰的好處、替誰瞞了虧空都毫無隱瞞。

每一頁上,都有李大目的親筆簽名,還按上了鮮紅的指印。

楊燦“啪”地合上手札,隨手扔在枕邊,然後雙臂往腦後一枕,愜意地閉上了眼睛。

舉薦人選,這不就送上門來了?

自從何有真背叛後,於閥主對內部的蛀蟲已經是恨之入骨,一旦查實便是嚴懲不貸。

李大目主動把自己的把柄遞到他手上,就是把自己的命門交了過來,擺明了要做他死心踏地的“自己人”。

這樣識時務的聰明人,不用他還能用誰呢?

……

大年初二,宜走親訪友。

一早用完早餐,楊燦就趕往雞鵝山去了。

小青梅卻不急著歸還禮物,而是坐在花廳裡,慢悠悠地盤算著。

這禮不能大張旗鼓地還回去,太過張揚未免會掃了人家的顏面,得想個不著痕跡的法子才好。

上邽城的天水客棧這邊,一大早羅湄兒就提著劍催促趙楚生啟程了。

她的坐騎已經餵了精飼料,精神抖擻。

羅大姑娘打算上了山,當場割了那小賊的舌頭,隨即效仿“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古豪俠,揚鞭絕塵而去。

趙楚生並不覺得需要起這麼早,他此去鳳凰山莊,主要是確定楊燦是否是他的墨家同門。

如果是,他少不得要藉故留下,如此才能細心觀察楊燦的心性和本領,看他是否是一個值得託付重任的人。

如果楊燦不是他的同門,那也是大有可能的。

精於機械製造又不是墨家獨有的本事,當年公輸盤(魯班)的技藝,也未必就輸過墨翟(墨子)。

如果楊燦不是他的同門,那他還要再回客棧住下的,到那時天色已晚,總不能當天就返程回關中去。

所以不管怎麼算,都不必搶這一時半刻的時間。

偏生羅大姑娘是頭一回做這種事,頗有一種仗劍行俠江湖的興奮感。

趙楚生又是內向靦腆的性子,被她催得沒法,只好草草用了點早飯,就跟她趕往鳳凰山莊去了。

結果,他們雖然起了一個大早,可是從上邽城趕往鳳凰山莊,終究也得兩個多時辰,等他們趕到時,楊燦已經去了雞鵝山。

“你們楊執事下山了?”趙楚生聽了,不禁皺起了眉頭。

他這一趟山路走得不易,難不成還要回頭再跑一趟?

守門的莊丁打量著兩人,既不確定他們的身份,也就不敢貿然透露楊燦的去向。

可楊執事眼看著就要升任上邽城主了,這兩人真要是他的貴客,實也不好冷落了。

那莊丁便斟酌著開口道:“不知你們兩位和我們楊執事是……”

“我與他,或許是同門。”趙楚生想了一想,實話實說了。

莊丁一愣,同門?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或許是?”

湄兒阻止不及,這老實人還是把老實話說出來了。

羅湄兒可不想來來回回的反覆奔波,只好替他補救。

“我這兄弟嘴笨,實不相瞞,這位趙兄和你們楊執事都曾在吳州玄性廬求學,雖不同年,卻師從同一位大儒,乃是實打實的同門!”

什麼玄性什麼廬的那莊丁聽不懂,不過這並不影響他肅然起敬。

若是楊大執事的同門,人家大老遠的上山一趟,自己可不好隨意阻擋,萬一楊執事知道了心生不快……

那莊丁略一猶豫,便客氣地道:“兩位請稍候,楊執事雖然不在,我去通稟青夫人一聲。”

說完,那莊丁向其他守門莊丁交代一聲,便向山莊裡趕去。

趙楚生很是不安,壓低聲音道:“羅兄弟,我尚不確定他是否我的同門,咱們怎好欺騙人家?

何況,這吳州玄性廬又是什麼?我並不是啊!”

其實他聽懂了,但他本是墨家弟子,而且還是齊楚秦三派中的秦派鉅子。現在被人說成什麼大儒的學生,心裡實在彆扭。

只不過他這人性子軟,縱然心中不快,卻也不好拉下臉來抱怨。

羅湄兒衝他扮了個鬼臉,笑道:“趙兄啊,你這人當真是死心眼!

那個什麼楊燦如今是於閥大執事,萬一他覺得匠造出身不太體面,以前刻意隱瞞過呢,咱們這麼當眾點破,豈不讓他難堪?

反正他不在,咱們先進去喝杯熱茶歇歇腳兒,等他回來你們再自辨身份。

確係同門的話那自然最好,如果真不是同門,我編的身份又礙著誰了?”

趙楚生張了張嘴,在她的伶牙俐齒面前,終究無話可說。

這時,路左一片松林中,邱澈和秦太光兩位齊地墨者已然趕到。

這兩位齊地墨者的任務是:警告秦地墨者離開關隴。

兩人步履輕盈如貓,悄悄潛入松下,居然沒有碰落松上的積雪。

兩人披著與雪同色的斗篷,蹲在雪地上向前望去。

莊園門口,趙楚生那張老實憨厚的臉赫然入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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