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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你做我的及時雨,我做你的長晴天

程大寬躺在榻上,臉色蠟黃。

他住在長房第一進院落的右跨院裡,有單獨一套房,一正房一偏房。

他的家人並不住在山莊,現在為了照顧他,妻子帶著孩子一起上了山。

豹子頭有兩子一女,長子七歲、次子五歲、小女兒還不滿週歲。

妻子要照顧丈夫,大兒子就很懂事地負起了照顧弟弟妹妹的責任。

他抱著襁褓中的妹妹,帶著弟弟在院裡玩耍,像個小大人兒似的。

忽然,四五個身材魁梧、穿著侍衛服飾的壯漢走了進來。

一瞧他們臉色不善,老大趕緊把妹妹放在石桌上,跑過去拉住弟弟,有些膽怯地看著他們。

那幾個壯漢走到程大寬的房間前面,步伐稍稍一頓,神色有些猶疑起來。

幾人小聲議論了幾句,便由其中一人便咳嗽一聲,高聲叫道:“程家嫂子在嗎?”

程大嫂正坐在榻邊,看著昏睡的丈夫,一臉憂慮。

在這個年代,風寒高熱可是真會要了人命的。

剛剛聽說丈夫犯了事兒,又重病不起的時候,程家大嫂只覺天都要塌了。

她也顧不得春耕在即,便趕緊收拾個包袱,帶著三個孩子上了山。

這幾天她天天以淚洗面,就連丈夫一旦過世,她要如何拉扯三個孩子的悲慘未來,都不知想過了幾遍。

如今,丈夫除了服藥、喝粥、起來方便之外,其他時間仍是昏睡不起。

好在他高熱的狀態正在減輕,這讓程大嫂稍稍寬了心思。

忽然聽到房外有人呼喊,程大嫂便擦擦眼角的淚痕,走出門去。

程大嫂三十出頭,容貌倒也不差,頗有幾分風韻。

只是她丈夫在於家當差,她獨自在鄉下拉扯孩子,難免風霜之色。

“幾位兄弟,你們這是……”

程大嫂看幾人不像是來探望大寬的,有些詫異。

那領頭的侍衛神色略顯尷尬:“程家大嫂,這處房子,是因為程……大哥是侍衛統領,才分給他的,現在……”

他搓了搓手,訕笑道:“嫂子,你看這……”

程大嫂一下子明白過來,他們這是要趕人吶。

程大嫂心頭的火氣騰地一下冒了出來,聲音尖銳起來:

“幾位兄弟,我男人可還沒死呢,這就著急叫我們騰房了?

你們是怕他在這房子裡咽了氣,壞了你們的好風水嗎?”

這幾個侍衛也不都是臉皮厚的,馬上就有兩個面紅耳赤起來。

那領頭的侍衛也頗為尷尬,可一想到這是給劉宇劉統領的投名狀,遂把心一橫,臉色沉了下來。

“程家嫂子,你男人可是衛護公子不力,這才受到閥主懲罰的。

閥主不殺他,就已是天大的恩賜,咱可不能蹬鼻子上臉吶。

如今劉統領厚道,叫我們把西牆角兒那間隅室給拾掇出來了。

你們自己搬過去,還能留幾分體面,要是不然的話……”

新任統領劉宇就住在隔壁,和這邊一牆之隔。

實際上,劉宇的住處和程大寬的住處,本就是一套完整的小院兒,中間砌了道牆隔成了兩間。

程大嫂怒火中燒,多年共事的情意,竟還不及獨佔一個小院兒的貪婪?

我家大寬還沒死呢,人未走,茶就涼了?

悲憤之下,程大嫂的眼淚刷地一下流了下來,她崩潰叫道:

“你們可真是大寬的好兄弟呀,我男人還沒嚥氣兒呢,這就迫不及待地趕人了。”

她“卟嗵”一聲跪到了地上:“我求求你們成不成,讓我們走,也等我男人棺材板兒釘上啊。

我怕他醒過來,知道他一直的好兄弟們這麼對他,會活活氣死過去啊,我求求你們了……”

程大嫂說著,就“砰砰砰”地磕起頭來,嚇得幾個侍衛急忙跳開,往左右一閃。

被程大嫂這麼一逼,那領頭的侍衛也不禁漲紅了麵皮,一臉的難堪。

他訕訕地道:“程……大嫂,我們也只是聽命行事,你可別難為我們這些小的啊……”

劉宇此時就在牆那邊側耳聽著呢,聽這混賬把自己招了出來,不由老臉一熱,頓時有些惱羞成怒。

程家兩個兒子一看母親被人欺負,急忙跑過來想拉她起來。

程大嫂瘋了一般只管磕頭,額頭已經洇出血跡,兩個孩子嚇壞了,不禁號啕大哭起來。

石桌上襁褓中的小閨女聽到母親和兩個哥哥的哭聲,也不禁哇哇大哭起來。

這一下,幾個提刀殺人面不改色的大漢,都不禁燥出了一腦門的白毛汗。

這他孃的不是人的幹事兒啊!

可……來都來了,就這麼灰溜溜離開,劉統領以後還不給我們小鞋穿?

那領頭的侍衛把心一橫,狠聲道:“程大嫂,你今日不管怎麼哭鬧都是沒用的。

趕緊騰房還留個體面,若是不然,兄弟們只能幫你體面了!”

院牆那邊,劉宇唇角逸出一絲得意的冷笑。

他今天授意這些人過來,可不是迫不及待地想獨佔整個小院兒,而是為了氣死程大寬。

程大寬一身本領有多麼強橫,他再清楚不過。

足足二十年了,他就是在程大寬的陰影裡走過來的。

劉宇不甘心一輩子活在程大寬的陰影裡,尤其是長房是否繼續存在,現在誰也不知道。

一旦長房“樹倒猢猻散”,他如今爬的越高、在閥主心目中越是有用,那時才能有一條更好的出路。

所以,他得把程大寬這塊“絆腳石”趕緊搬走。

這兩天眼看程大寬的病情有所緩解,他是茶飯不思、心急如焚。

這二十多年來,他追隨著程大寬,於風雪中衛戍,陪閥主千里奔行,對程大寬的性格脾氣再瞭解不過。

他知道,等程大寬醒來時,發現老婆哭孩子鬧,全家人被塞進一個堆放雜物的隅室,窗子小的連個腦袋都鑽不出去,以程大寬的脾氣,一定會氣炸了肺。

極寒高熱傷及了內腑,病弱之時又氣血攻心,程大寬就算不死,也得落下治不好的病根兒,那就對他再無威脅了。

房間裡,程大寬仰面躺著,昏沉中,隱約聽到一陣哭叫,還越來越清晰。

程大寬迷迷糊糊地想:“難不成我已經死了?

這是我的老婆孩子在哭喪?”

漸漸的,他的意識開始清醒,也聽清了外面的哭喊聲、呵斥聲。

程大寬頓時心頭一股急火,三十年的鐵骨碎成齏粉。

隨著他的喉頭湧動,一口痰血噴在榻上,綻開了一朵刺目的紅梅。

“咣啷”一聲,門被推開了,兩個侍衛走了進來,這可是他親手調教過的兵啊。

兩個侍衛剛邁進一隻腳,就看到兩道凌厲的目光,如困獸一般。

兩個侍衛頓時一個激靈,一時間進退維谷。

劉統領不是說他已經大限將至嗎?

這怎麼……

這種情況下,讓他們進去,把豹子頭抬去雜物間安置,他們真的下不了手哇。

這時,院子裡忽然響起了一道聲音:“你們這是在幹什麼,程統領怎麼了?”

楊燦從賬房李先生那兒出來,想想此時也無事可做,便奔著程大寬的住處來了。

這幾天他也忙,把程大寬從水牢提出送回住處,又為他安排了郎中診治後,楊燦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他想著,程大寬本是侍衛統領,有侍衛們照料,也不必擔心其他。

至於程大寬的高熱不退,楊燦知道,那是人體免疫系統為了恢復身體功能,所產生的外在表現。

這種情況下要靠郎中開方用藥,也要靠程大寬自己撐過去,他在不在這兒守著,全無用處。

這時忙完了手頭的事情,本想過來探望一下,卻聽到院中有哭聲,楊燦心中不由一驚。

他三步並作兩步,急急趕到院裡,只見一個婦人跪地大哭,旁邊還有兩個孩子一邊拉扯著婦人,一邊陪著大哭。

幾個侍衛則手足無措地站在那兒。

楊燦只道程大寬沒撐過去,已經一命嗚呼,所以才有此問。

等他弄明白情況,臉色頓時沉了下來:“程大寬雖然已經不是護院統領了,可如何安置,也不是你們你們能決定的!”

楊燦一指那房子,聲色俱厲:“他要不要繼續住在這兒,如果他不住這兒,這房子分給誰,那也是李大執事的事,誰讓你們擅作主張的?”

幾個侍衛被楊燦問的支支吾吾,不敢作答。

隔壁院子裡,劉宇跺了跺腳,有心過來收拾殘局,可剛走出兩步,又膽怯地站住了。

這楊執事分明是要維護豹子頭,他此時出去,要說自己對此全不知情,又實在說不過去。

遲疑一番,劉宇還是做了縮頭烏龜,似乎他不出現,此事就沒發生過似的。

說到底,劉宇只是一個志大才疏之輩,想壞也只能蔫兒壞,連光明正大地做個惡人的勇氣都沒有。

“關於如何安置程大寬,本執事會和大執事商量的,輪不到你們擅作主張,出去!”

楊燦一聲呵斥,本就左右為難的一群侍衛如蒙大赦,慌忙溜了出去。

楊燦柔聲安撫程大嫂幾句,聽那石桌上嬰兒仍在哇哇大哭,忙讓程大嫂先去把孩子哄好。

楊燦則摸摸兩個孩子的頭,整了整衣裝,走進房去。

豹子頭一隻手撐著床榻,顫巍巍地想坐起來。

方才被那般欺侮他不曾落一滴淚,此刻卻已淚眼模糊,連楊燦的模樣都看不清了。

楊燦一見他這般模樣,連忙搶上幾步,將他扶住,歡喜地道:“大寬,你這病有了起色啊,躺著躺著,不要起來了。”

楊燦把他按回榻上,見他張口欲言,便笑道:“你不必問,我懂。”

楊燦在榻邊坐下,說道:“自你出了水牢,閥主對你便不聞不問,你不要覺得心冷。

閥主對你這般處理,也就意味著,之前的事,已經算是過去了。”

他拍拍豹子頭的大手:“我說過,只要不死,總有東山再起的那一天。

你先把病養好,到時候,我帶你happy帶你飛!”

楊爺他又不說人話了!

不過,這一次豹子頭並沒有向他請教“嗨批”的意思。

豹子頭笑了,笑著重重一點頭,說道:“楊爺,我信你!從今往後,我豹子頭,陪你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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