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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難得糊塗

青梅抿了抿嘴唇,默然上前為楊燦解繩索。

姑娘這麼吩咐,顯然是相信了楊燦的話。

而青梅此時也醒過味兒來,她也信了。

她是大宅門裡長大的侍女,那裡邊究竟藏著多少齷齪黑暗,她比索纏枝這位貴女更加清楚。

在索家時,她曾親眼見過屠嬤嬤召集各房下人,當眾杖斃犯事的家奴,那副兇狠毒辣的模樣,她至今記憶猶新。

只不過,她從未想過,自己糊里糊塗的就成了屠嬤嬤的目標。

“青梅,你先出去吧。”

楊燦繩索被解開,正活動著手腕,索纏枝又吩咐了一句。

“哦!”

小青梅心裡頭有些不太高興了,她現在對於看門,特有心理陰影。

因為每次看門都很……辛苦。

等到帳中一靜,索纏枝便疲憊地在錦墩上坐下,長長地嘆了口氣。

“屠嬤嬤已死,我……本也不想用這個秘密捆住你,更沒想過要殺了你。接下來何去何從,你自己決定吧。”

楊燦苦笑道:“自己決定?我已經上了賊船,還下得去嗎?”

索纏枝敏感地瞪了楊燦一眼。

什麼賊船?本姑娘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兒,怎麼就成了賊船?

你上船的時候有問過我嗎?問都不問你就操舟弄櫓,得了便宜賣乖!

楊燦道:“現在我只能等,至少也要等到一個準信兒,確定你是否有了身子。”

於承業剛死不久,知道他和索纏枝沒有圓房的,現在只有三個人。

如果這時候索纏枝有了身孕,那就可以說是於承業的骨肉。

以這個年代的醫學水準,沒有任何辦法予以否認。

以索纏枝的孃家背景,沒有醫學上的確鑿證據,於家也絕對不能予以否認。

如果是那樣,不管是出於對自身安危的考慮,還是對親生骨肉的負責,他們都得按照屠嬤嬤規劃的路走下去。

這段時間內,索纏枝若是未能有孕,那麼她就再也沒有了機會。

因為從於承業的死亡時間算起,她就只有這麼一次瞞天過海的機會,以後……時間對不上了。

如果是那樣,則一切皆休。

兩人之間曾經發生過的這一切,將成為一件永遠的秘密。

索纏枝會被於家閒養起來,楊燦也只能自求出路,兩人之間將再無機會發生什麼交集。

索纏枝下意識地撫摸了一下小腹,幽幽地道:“我明白了……”

這本不是她的主意,以前全由屠嬤嬤操縱,屠嬤嬤死了,她得到了自由,卻也有些彷徨無措了。

如今楊燦肯留在她身邊一起等候一個結果,她就像是有了主心骨似的,心裡一下子踏實下來。

楊燦叮囑道:“以後,你我在人前要依舊假裝不和……”

嘁!幹嘛假裝啊,我們很和嗎?

索纏枝白了楊燦一眼:“我知道了,那麼……我們就等一個結果再……,你要幹什麼?”

看著向她走近的楊燦,索纏枝瞬間瞳孔放大,驚訝地問道。

楊燦道:“當然是抓住一切機會,爭取有個好‘結果’啊。”

索纏枝頓時俏臉飛紅:“滾啊你,本姑娘沒心情……”

踢出的足踝配合地被大手握住,然後,她就再次騰雲駕霧起來。

……

“啪!”燭花炸響,把沉思中的易執事喚醒了。

他長長地吁了口氣,終於拿定了主意。

那個馬賊一旦被帶到閥主面前,長房長脈和長房二脈之間的矛盾,就只能擺上桌面了。

於家各房之間若要論實力,目前自然是以長房第二脈的於桓虎最強。

可現在長房長脈與索家聯姻了,如此一來,孰強孰弱,就又不明朗了。

所以,做為大權在握的一位於氏家臣,他現在絕不能摻合到主家的權力鬥爭中去。

今晚殺死屠嬤嬤的兇手究系何人,他也不想深究了,他怕又挖出什麼不可測的訊息。

他現在只想把這些人安全地帶回天水,路途之上不要再節外生枝。那就謝天謝地了。

想到這裡,易執事的心情終於平穩下來,端起茶,悠然呷了一口。

另一座大帳裡,索纏枝披散著頭髮爬到了榻邊。

她抓過一盞溫茶,剛剛潤了潤喉嚨,纖巧晶瑩的足踝就被一隻大手捉住,把她重新拖回了戰場。

索纏枝還要掙扎,“啪”地一聲脆響,豐潤處捱了一巴掌,馬上就老實了。

帳外,小青梅拄劍而立,那模樣,像極了一個窮途末路的鬼子大佐。

……

天水,鳳凰山莊,於醒龍的書房。

說是書房,其實這裡是相對獨立的一個院落。

於氏家族的各種生意,諸如田莊牧場、五行八作,其收支盈虧都會報送到這裡,交由閥主稽覈。

不過,此刻於醒龍卻沒有稽覈賬本,而是端坐在椅子上。

書案前直挺挺地站著一名侍衛,這是易執事連夜派回來的一名信使。

易執事信上說了三件半事:

一是索家姑娘已經和公子圓房,故而只能以少夫人之禮相待。

二是索家陪嫁的管事嬤嬤屠氏離奇被殺。

三是幕客楊燦指證索家有謀害公子嫌疑的事情。

這件事在易執事看來最是荒誕不經,反而鄭重其事地寫進了密札。

而馬賊活口招認是受於家二房於桓虎指使,謀害了嗣長子的事情,他卻隻字未提。

只是在說明了這三件事之後,他又寫了一句:尚有一件事情,因為干係重大,要等他返回天水城,再親自向閥主彙報。

年逾五旬、清瘦俊逸、宛如一位儒士的於醒龍緩緩放下了書信。

他抬頭看向報信人:“幕客楊燦,曾當眾指稱索家有謀害我兒的嫌疑?”

“是!”

那報信侍衛定了定神,說道:“不過,楊燦所言全是一廂情願的猜測,沒有半分實據。

為恐索家不滿,易執事責斥了他,並把他交給了索……交給了少夫人看管。”

“嗯……”

於醒龍目光動,思索片刻,淡淡地道:“知道了。”

報信侍衛鬆了口氣,向他欠身一禮,悄然退了出去。

於醒龍輕輕吁了口氣,掐了掐自己的眉心。

室內燃著龍涎香,這香本有寧神靜氣的效果,可他的心緒依舊煩亂無比。

與索家聯姻,再讓兒子中途遇襲身亡,這一切就是為了有個合適的理由引索家下場,但又不讓索家手伸的太長。

這個計劃就是他的好大兒提出來的,承業又怎會和索家姑娘同房呢?

於醒龍皺起了眉頭,心中很是不解。

說白了,那位索家姑娘,就是計劃中的一件犧牲品。

承業明知索家姑娘一旦有了他的骨肉,會讓整個計劃變得不可控,怎麼會和索家姑娘圓房呢?

經受不住美色的誘惑?

他連命都舍了,會做出這種糊塗事?

雖然心中有所懷疑,可這種事他卻無法查證。

一時間,於醒龍的心情便格外糾結起來。

如果這個兒媳一無所出,那樣還好,兒子與她同房與否,並不影響計劃的推進。

如果她有了孩子,就只怕索家會利用孩子外公、舅舅的身份,合理介入我於家事務啊。

不過,糾結的同時,他心中又有一種莫名的期待:

如果索家姑娘真的懷了承業的孩子,那我兒不就有了血脈延續嗎……

沉吟良久,他把這份糾結暫且放在了一邊,注意力又放在了楊燦的身上。

楊燦這個人他多少了解一些,畢竟是救過他兒子性命的人。

此人口口聲聲指認索家與我兒的“遇害”有關……

這一點,似乎可以加以利用啊,當然,現在不能用。

如果索家女真的有了我兒的骨肉,如果那時候索家以此為藉口,插手我於家事務太多,那我是不是可以用這個人舊事重提,做點文章?

想到這裡,於醒龍拉了拉桌旁的一條絲線,遠遠地就有銅鈴聲響了起來。

片刻後,一名侍衛走進來,垂手聽候吩咐。

於醒龍道:“去把楊燦的甲歷取來。”

像於閥這樣已經具備了地方割據勢力特質的大家族,是不可能隨便重用一個人的。

當初於家提拔楊燦擔任一個小小牧長時,就曾對楊燦做過一番調查。

於家有自己的甲歷庫、黃冊閣,對於治下的百姓都有記載,大小管事當然更不例外。

楊燦的“甲歷”很快就被送過來了。

書房的甲歷庫不知存放了多少人的重要資料,可閥主只是想調閱一個小人物的履歷,他們也能迅速找出來。

翻開“甲歷”,於醒龍把楊燦的資料仔細看了一遍。

首先他能確定的是,這個楊燦並非其他門閥派過來的奸細。

因為,楊燦成為一個“牧人”,這本就是一件很隨機的事。

於承業中了毒箭後慌不擇路,策馬逃命時遇到楊燦,更是無法預判的隨機事件。

沒有哪家門閥會用這種一切全憑天意的方式來安插奸細。

從現有資料的記載來看,這個楊燦是中原人氏。

他在中原得罪了某位豪強,這才逃到隴上避難。

在隴上,這樣的逃亡人士很多。

中原有兩大帝國,都擁有完整的皇朝制度,其律法和秩序自然比隴上嚴謹的多。

因此那些犯了罪的人、得罪了權勢人物的人,逃到隴上來才安全。

所以,隴上早就成了中原逃亡者的樂園。

於醒龍細細地看了一遍,沒有從楊燦的履歷上發現什麼疑點。

當然,這也是因為那時候的楊燦,擔任的只是一個牧長。

整天和牛馬打交道的一個牛馬,需要做細緻調查嗎?

至於他後來成為幕客,一來是兒子直接領回來的,時間尚短。

二來於承業主要是為了報恩,本也沒打算重用他。

再加上當時整個於家忙於兒子的親事,也就沒來得及做更細緻的調查。

現在如果於醒龍想重用他,就有必要對他重新進行一番調查了。

不過,於醒龍並沒有這樣做。

楊燦雖已進入他的視線,卻也只是他準備拿去兌掉的一枚棋子.

既然如此,又何必浪費人力物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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