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暗軌
採風結束回到創意園區時，天色已近黃昏，有股別樣的韻味。
每個人都帶著滿身的疲憊和大量的音訊素材，可臉上卻十分滿足。
然而，陸澤沒有立刻回房間。
他找王磊導演單獨談了話。
在一個沒有攝像頭的臨時會客室裡。
“王導。”
“今天在碼頭。”
“有人從背後推了我一把。”
陸澤語氣平靜，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
王磊正準備點菸的手頓住了。
他抬起頭，眉頭緊緊鎖在一起。
“確定？”
“不是自己滑倒？”
“我站的位置有坡度，但不至於滑倒。”
“那股力量很明確。”
陸澤回答。
王磊把煙重重按在桌上。
臉色難看。
“看到是誰了嗎？”
“沒有。”
“對方動作很快，藉助了集裝箱掩護。”
陸澤頓了頓。
“但我感覺，那不是意外。”
王磊沉默了片刻，揉了揉眉心。
“先是裝置故障，現在又是人身安全……”
“這節目真是……”
他沒把話說完，但煩躁已經寫在臉上。
“這件事我會讓人去查。”
“碼頭那邊……應該有部分割槽域有監控。”
“在你下次外出採風或者拍攝時，我會加派兩名現場安保，暗地裡跟著。”
他看向陸澤，語氣帶著保證，也有一絲無奈。
“我會盡力保證你在節目錄制期間的安全。”
“謝謝王導。”
陸澤知道，這大概是目前能從節目組得到的最大程度的支援了。
追查真相很難，但加強防護是可行的。
離開會客室，陸澤在走廊遇到了似乎恰好路過的沈芸。
她今天穿著一身幹練的套裝，像是剛從某個正式場合回來。
看到陸澤，她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關切。
“陸澤，聽說你們今天採風很順利？”
“收集到不少好素材吧？”
她微笑著。
“王導剛才找你，是關心下一輪的創作嗎？”
陸澤看著她精緻的笑容。
“聊了聊安全的問題。”
他簡單回應。
沈芸臉上的笑容不變，眼神裡卻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異樣。
“安全確實最重要。”
“在外面採集素材，凡事都要小心。”
她語氣溫和，帶著前輩式的關懷。
“聽說舊碼頭那邊地面不太平整，還有青苔，下次再去類似地方，可得留神腳下。”
她輕輕將可能的“推搡”歸因於環境。
陸澤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
沈芸被他看得似乎有些不適，笑了笑。
“好了，不耽誤你時間了，期待你的‘城市律動’作品。”
她優雅地點點頭，轉身離開。
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裡漸行漸遠。
陸澤回到自己的房間。
反鎖了門。
他首先拿出了節目組配發的那支專業錄音筆。
連線電腦。
將今天採集到的所有聲音檔案備份。
風聲。
金屬摩擦聲。
火車轟鳴。
修船的木槌聲。
海浪聲……
龐大的原始素材庫。
是創作的基礎。
做完這些。
他才從外套內側口袋裡，取出自己買的那支高靈敏度錄音筆。
這支筆，記錄了一些別的東西。
他小心地連線電腦。
點開了唯一的音訊檔案。
錄音從工業區就開始斷續開啟。
大部分是行走的腳步聲。
環境的雜音。
以及他們幾人零星的對話。
他拖動進度條。
快進。
直到接近錄音的末尾部分。
碼頭的環境音變得清晰。
海浪。
汽笛。
人聲。
他聽到了自己被那修船聲音吸引走過去的腳步聲。
然後。
是那段關鍵的記錄。
先是木槌有節奏的“咚咚”聲。
很近。
接著。
錄音裡捕捉到一陣極其短暫而急促的摩擦聲。
像是鞋底快速蹭過粗糙地面。
幾乎就在這聲音響起的下一秒。
錄音裡傳來陸澤自己因為突然失衡而加重的呼吸聲。
以及一聲非常輕微的、被氣流帶出的短促音節。
那不像是驚呼。
更像是在毫無防備狀態下，身體受到外力衝擊時，喉管不受控制擠出的聲音。
緊隨其後的。
是另一個靠近的、略顯急促的腳步聲。
然後是蘇雪晴那清冷而平靜的聲音。
“站穩些。”
錄音到此，陸澤手動停止了。
他反覆聽了三遍那段關鍵部分。
尤其是那聲急促的摩擦音，和自己失衡瞬間的呼吸變化。
這段錄音，無法直接指認推他的人是誰。
因為錄音筆在口袋裡，沒有拍到畫面。
但它清晰地記錄了事件發生的瞬間。
有外力作用的跡象。
有他失衡的生理反應。
有蘇雪晴及時出現的佐證。
這至少可以證明，他當時的感覺不是錯覺。
這不是意外滑倒。
他將這段關鍵音訊單獨剪下出來，加密儲存。
同時刪掉了原始錄音檔案裡的相應段落。
這支錄音筆的存在，和他備份的證據，是他的底牌之一。
不能輕易暴露。
處理完音訊，他才開始靜下心來，戴上耳機，仔細聆聽今天採集到的聲音。
尋找著那些可以融入創作的獨特“律動”。
在聽一段金屬管風鳴的錄音時。
他隱約覺得，在風聲的掩蓋下，背景裡似乎有另一個極其微弱的、規律的電子音。
很輕。
很短促。
一閃即逝。
他調高了音量，反覆聆聽那個片段。
但那聲音混雜在環境噪音裡，難以完全分辨清楚。
是錯覺？
還是……
他想起匿名簡訊的警告。
想起碼頭那莫名的一推。
他看著桌上那支節目組配發的專業錄音筆。
眼神沉靜。
如果身邊真的不止一個人需要小心。
那麼有些手段，可能比他想象的更隱蔽，更防不勝防。
他決定，明天去找一趟張紹剛老師。
以請教編曲和聲音處理為名。
借用一下工作室裡更專業、也更安全的裝置來分析這些原始素材。
同時。
他需要重新評估。
哪些人是潛在的威脅。
以及蘇雪晴在那關鍵時刻的出手。
究竟意味著什麼。
夜漸深。
陸澤房間的燈還亮著。
他沉浸在聲音的世界裡。
試圖從那些嘈雜的、原始的錄音中，捕捉到這座城市的脈搏。
也試圖分辨出。
那隱藏在各種聲音背後的。
不和諧的暗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