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大戰前
江辰風與林特派員那場不太愉快的談話剛剛結束,會場外便傳來了喧譁聲。
“李長官來了!”
“快看,是李長官!”
霎時間,整個大廳都沸騰了。無數軍官與記者蜂擁而上,一陣閃光燈連連閃爍,敬禮的、問好的、獻媚的聲音此起彼伏。
李宗仁身著筆挺的將官制服,在衛兵簇擁下走進來,他的神情不怒自威,卻又帶著幾分儒雅。
孔森與汪師長也立即迎上去,笑容滿面。就連先前與江辰風不對付的那些軍官,此刻也紛紛露出笑臉,假裝熱情地上前寒暄。至於剛剛在暗地裡挑事的林特派員,更是皮笑肉不笑地迎了過去。
“李長官辛苦了!”
“李長官,請多喝兩杯,放鬆放鬆!”
“長官,請問關於日軍的動向,戰區有何應對之策?”
“臺兒莊之後,鬼子節節敗退,您是否準備再次出奇兵?”
記者們七嘴八舌地喊著,閃光燈幾乎亮成一片白光。
李宗仁微微一笑,抬手示意屬下擋開眾人,並未直接回答,只淡淡道:“改日再說。”隨即徑直穿過人群,朝江辰風走去。
那一刻,會場驟然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看著李宗仁,眼神裡流露出或驚訝、或豔羨的光。
江辰風立即站直,敬了個標準的軍禮:“獨立團江辰風,見過李長官!”
李宗仁大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神情裡滿是欣慰:“江辰風,你可是這次反掃蕩的頭號功臣啊!沒有你和猛虎突擊隊的拼死奮戰,咱們恐怕還得被小鬼子纏著。你的事蹟,我都看過彙報了,果然名不虛傳——‘雲嶺狙神’,名副其實!”
“長官過獎了。”江辰風語氣平穩,謙遜得體,“這是弟兄們拼命換來的成果。若無第五戰區的支援,我們也撐不下去。”
“哈哈哈!”李宗仁欣然大笑,“果然是能立功、又能守得住心的將才!你太謙虛了。今後戰區的特戰隊,就交由你來訓練吧。”
他這一句話,直接讓周圍一圈軍官都倒吸了口氣。
李宗仁眼中閃著讚許的光,他看重的不只是江辰風的本事,更是那種身在功名之前仍能剋制鋒芒的沉穩。
“‘狙神第一’這稱號可不是隨便封的。”李宗仁意味深長地道,“在特戰作戰上,我們一直落後於日軍。若能讓每個戰區都有像你這樣的隊伍,何愁不勝?”
江辰風微笑著回應,語氣平靜而堅定:“能為抗日盡一份力,是我的榮耀。至於稱號,不過虛名,能帶著弟兄們多殺幾個鬼子,比什麼都強。”
李宗仁笑得更歡,伸手招呼:“來,隨我走走,談談特戰訓練的具體計劃。”
他倆肩並肩離開,在眾人視線中並行而去。那場景,令全場皆驚。
孔森眼中露出一抹自豪。他果然沒看錯人,這個年輕人確實是塊了不起的料。
而吳師長,卻臉色鐵青。他清楚得很,若不是當初他暗中阻撓,獨立團的特戰隊早就組建完成,如今風光的恐怕更甚。如今江辰風得勢,對他絕非好兆頭。
林特派員也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心裡暗哼:
“哼,真以為抱上李宗仁的大腿就能安穩?小子,你得意不了多久。”
隨著時間推移,慶功宴正式開始,觥籌交錯間,江辰風成為全場最耀眼的焦點。無數軍官與記者排隊上前敬酒、攀談。
從最初的無人理會,到此刻的眾星捧月,不過一場酒局的功夫。江辰風冷眼旁觀這一切,心底卻只感到幾分荒涼——功勞未變,態度卻天壤之別,這就是現實。
在最後的頒獎典禮上,江辰風被李宗仁親自請上臺致辭,掌聲如潮,幾乎掀翻整個會場。
慶功宴後,李宗仁簽發命令:江辰風暫調至第五戰區司令部,猛虎突擊隊全員隨行。
訊息傳出,全隊上下沸騰了。
對這群出身普通、無門無派的戰士來說,從地方獨立團調進司令部,幾乎等於命運重生。若不是江辰風的戰功,他們恐怕一輩子都只能做無名卒。
與此同時,孔森順勢晉升為旅長,統領直屬“獨立旅”。經歷過生死,他的眼神中多了一分堅定,誓要在下一場大戰中血債血償。
錢雅芝則返回雲嶺縱隊——這正是獨立團擴編後的新番號。中央軍嫡系出身的他們,如今在反掃蕩中大放異彩,不僅得到戰區支援,更獲軍委特別嘉獎。她還帶回了新一批補充兵與武器,讓趙興華和錢立群興奮得幾乎徹夜未眠。
錢立群看著妹妹,越發覺得奇怪。這丫頭怎麼像是忽然長大了?說起江辰風的事,滿眼是光,語氣裡還帶著莫名的親暱。
他皺著眉,心想:糟了,自家白菜怕是要被豬拱了。
而他們每個人的命運,確實都因江辰風而改變。
若按照原本的命運軌跡,這群血性青年,大多會死在冰冷的戰場上。
此刻,戰局的陰雲再度壓來。日軍的部隊已完成集結,隨時可能發動新一輪進攻。
江辰風對預備特戰隊的高強度訓練也終於告一段落,接到命令前往第五戰區司令部參加隨棗會戰的作戰會議。
那場會議,堪稱整個戰區的核心。
出席的最低階軍官,都是孔森這樣的獨立旅旅長。
而猛虎突擊隊,被列為李宗仁的秘密王牌。
不過,會場中並非人人友好。
那些與吳師長、林特派員勾連的高官們,一個個暗中冷笑。
他們心裡清楚,這個出身寒微卻鋒芒太盛的青年,已經踩到了太多人的利益線。
第五戰區司令部的“五月作戰軍事會議”在一間寬敞的會議室內召開。窗外的風捲著塵土拍打在玻璃上,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菸草味和油墨的氣息。
中央擺著一張巨大的地圖桌,幾盞昏黃的燈光灑下,勾勒出那密密麻麻的標註——山川、橋樑、村鎮,甚至連小到幾口井的標識都清晰可見。
在地圖上,安陸、馬坪、應山、廣水、仰廣等地都被紅線圈出,密佈著代表日軍部隊的旗幟。
參謀長黃啟恆拿著一根竹指,指著地圖上靠近應山與安陸的區域,語氣低沉而有力。
“鬼子的大部隊已經在這片地帶集結。”黃啟恆的聲音在室內迴盪,“根據偵察與電訊情報分析,他們的企圖極為明顯。日軍計劃以一支強力部隊從雲嶺南麓突破我軍左翼,將我主力牽制在東南狹長地形中,然後主力自安陸以東突擊,向棗陽南側及西北迂迴包抄。同時,他們還會以機動兵團向泌源以南滲透,切斷我軍向南陽的退路,試圖在棗陽一線全殲我方兵團。”
會議桌旁,氣氛一時變得沉重。
一名軍長皺著眉沉聲道:“這架勢,分明是想一戰滅了咱們!若真讓隨縣、棗陽失守,北線鬼子南下,咱們可就成了甕中之鱉!”
“沒錯,絕不能讓鬼子得逞!”另一名參謀附和。
李宗仁坐在首位,神情凝重,只是微微抬手,示意眾人安靜。
黃啟恆見狀,繼續用竹指敲了敲地圖,聲音低沉地說:“我軍前線的偵察兵報告,崗村寧次麾下的第十一軍精銳——第三師團,已在五日前集結孟畈店一帶。預計他們會在五月初發動主攻,先撕開防線,再從隨縣北部高城鎮、唐縣鎮方向突擊,牽制我軍主力於棗陽東南面。另有部隊將從仰廣向松渡山逼近,封鎖退路,意圖全殲我軍主力。”
說完,會議室內一陣低語。
一位師長忍不住開口道:“黃參謀長,鬼子謀劃已久,這次攻勢只怕不遜於上次雲嶺掃蕩。參謀部的情報是否足夠確切?若有失誤,後果不堪設想。”
黃啟恆點點頭,沉聲答道:“這些情報皆由前線偵察兵冒死所得,另有軍委在四月間於安陸、應城、天門及平漢路南段的仰廣、廣水、花園等地行動時偵知,可信度極高。”
說著,他抬頭看了李宗仁一眼,見長官微微頷首,便繼續道:“綜合情報顯示,我軍最薄弱之處便是隨縣。一旦外圍的高城與塔兒灣丟失,隨縣必破。”
“這兩地山高水險,極易守難攻,若能穩住此線,便是屏障。但鬼子勢必也清楚這一點。駐守的十三軍雖是精銳,可若鬼子動用毒氣彈……”
說到這裡,黃啟恆的聲音低了下去。
眾人面色一變。那慘烈的信陽之戰依然歷歷在目——日軍第三師團使用毒氣彈,全線潰敗,屍橫遍野。毒霧散盡時,陣地早被奪走。國軍的防毒裝備幾乎為零,根本無從抵抗。
李宗仁緊鎖眉頭,沉聲道:“鬼子的毒氣彈確實可怕。若讓他們在高城、塔兒灣投放,防線將土崩瓦解。隨縣一破,棗陽必危,桐柏山與沿江防線亦將失守。最令我擔心的,是泌陽與唐河,這兩地無險可守,若失陷,敵軍便可南北夾擊桐柏山。”
眾人陷入沉思。
第五戰區轄區龐雜,兵力分佈不均,重武器極度匱乏,唯一的優勢就是憑藉地形靈活襲擾。
在四月的襲擊戰中,第五戰區部隊多次從東西兩翼突擊平漢線南段,令武漢的日軍寢食難安。也正是透過這些襲擾,才得以摸清敵情。
會議室中,煙霧繚繞。
江辰風靜靜聽著,他的思緒早已和地圖重疊。他心中清楚,從歷史角度看,參謀部的推斷幾乎完全準確。只是,如今的國軍裝備落後,能守多久,還得看天意。
但其他人並未看得如此透徹。
吳師長忽然輕笑了一聲,帶著幾分諷意:“李長官,鬼子第三師團裝備精良,還有毒氣彈。讓普通部隊迎戰,那是白白去送死啊!我看,這任務非得挑最強的部隊才行。”
他話鋒一轉,意味深長地看向江辰風。
林特派員立刻接上話:“吳師長說得極是!不過我倒覺得,咱們江教官的‘猛虎突擊隊’正合適。聽說佐藤真藏那支特戰隊也在第三師團中行動,正好老朋友相見嘛。”
“對對,林特派員說得有理!”有人立刻附和。
汪師長與汪淼臉色同時一沉,他們當然看得出幾人意圖分明——這哪是舉薦,分明是要把江辰風和他的人往火坑裡推。
會議桌周圍,竊語聲漸起。許多將領雖然沒明說,卻暗暗鬆了口氣——若真派出猛虎突擊隊去阻擊,他們自己的部隊就能少死幾人。
李宗仁沉吟片刻,忽然開口:“辰風,特戰隊的戰前訓練是否完成?”
“報告長官,全部結束。”江辰風答得乾脆。
李宗仁微微一笑,語氣鄭重:“塔兒灣與高城是咱們的命脈,若失陷,棗陽必保不住。要守住這條生命線,就必須摧毀日軍的毒氣彈。這任務險峻無比,一旦失手,就是十死無生。”
他環視一圈,聲音穩重:“縱觀全軍,也唯有你與‘猛虎突擊隊’最有把握完成。其他部隊若去,恐怕連靠近都難。”
說完,他頓了頓,神情變得柔和:“當然,一凡——不,辰風,你剛到戰區司令部,還不熟悉全域性。若你認為現在貿然行動不妥,可以先留下,隨我熟悉戰場形勢。鬼子遲早還會再來,機會有的是。”
這番話聽似體恤,實則暗藏逼迫。
江辰風心中冷笑。
李宗仁這番“以退為進”的話術他再清楚不過。
若他拒絕,便成了畏戰;若答應,便是替李宗仁背鍋。
但想到高城與塔兒灣的重要性,他的目光漸漸堅定。就算知道這是陷阱,他依然要去。抗日不是談條件的事。
“報告長官!”江辰風起身,聲音堅定,“我願帶‘猛虎突擊隊’前往執行任務,誓死完成摧毀敵軍毒氣彈的目標!”
李宗仁聞言,終於露出欣慰的笑意,重重點頭:“好!不愧是辰風!”
會議室內掌聲驟起,然而在那掌聲背後,幾雙目光卻各懷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