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天盛大酒樓(1)
吳鐵軍看著江辰風那副風輕雲淡的表情,心裡更是怒火中燒。這個男人無論何時都一副超然物外的樣子,好像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他以為自己是誰?見鬼的“雲嶺狙神”!憑什麼裝得比誰都高?
他臉色鐵青,低聲咬牙道:“江辰風,有幾句話我今天必須警告你!”
吳鐵軍原本以為這話一出,對方多少會有點反應,哪怕露出一絲不安也好。可江辰風只是淡淡一笑,聳了聳肩,連眼神都沒變。
吳鐵軍被這副態度氣得渾身發抖,咬牙切齒道:“第一,離錢雅芝遠一點!別不要臉地纏著她!她是什麼身份,你又是什麼身份?你以為你憑那點三腳貓的能耐就配她?我警告你,趁早掂量一下自己幾斤幾兩,別不自量力!”
他越說越氣,指著江辰風,聲音漸漸拔高:“第二,別以為你那幾手破槍法能當飯吃!這世道不是看誰槍準、拳頭硬,而是看誰後臺硬!會打仗的人多了去了,可能坐上高位的,永遠只有那些懂得規矩、會鑽營的!你以為憑你,也能混出頭?痴人說夢!”
“第三——”吳鐵軍眼中閃過一絲猙獰,冷笑著說道,“別太狂!別以為我現在被調走是懲罰你就能得意。老子這次是去霧都受訓,等我回來的時候,你江辰風還得給我敬禮!趁早識相點,記住老子的話,否則你會後悔!”
說完,他身邊那名手下也跟著挺起胸膛,臉上滿是得意的神氣,彷彿主子揚威,他也跟著光彩似的。
龍蒼嶽早就怒不可遏,拳頭握得咯咯作響,眼中殺意閃爍。只要江辰風一句話,他立刻就能讓這狗東西躺著出城。
可江辰風始終神色平靜,連眉毛都沒動一下。他甚至還輕輕笑了笑,笑容溫和。但是吳鐵軍忽然覺得背後發涼,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寒意鎖住了喉嚨。
片刻後,江辰風緩緩開口,聲音淡然:“我江辰風做事,何時需要你來指手畫腳?”
他的話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壓,直接壓得吳鐵軍呼吸一滯。
“第一,錢雅芝不是你的,更不是我的,她有自己的選擇。你算什麼東西,敢替她決定人生?要警告我,先照照鏡子,看清楚自己是哪根蔥。”
“第二,沒錯,我是個泥腿子,但我堂堂正正,是個中國人!而你和你爹那種在國難當頭時還想著玩弄權勢的廢物,終有一天會被這片土地唾棄!”
“第三,我不在乎你是被貶還是鍍金。你去霧都也好,去鬼門關也罷,老子只管殺鬼子、救同胞,其他的屁事都不稀罕。”
說完,江辰風轉身便走,連頭也沒回。
“好!”龍蒼嶽忍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大吼一聲,聲音中帶著崇敬與暢快。他看向江辰風的背影,眼中多了幾分佩服。這個男人,不愧是他心中唯一的隊長。
他狠狠地瞪了吳鐵軍一眼,丟下一句:“你不配跟隊長說話!”然後快步追上。
江辰風和龍蒼嶽頭也不回地離開,連多看吳鐵軍一眼都嫌髒了眼睛。
吳鐵軍愣在原地,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雙拳緊握,幾乎將指甲掐進掌心。他身邊的手下不敢吭聲,只能低頭裝啞巴。
過了好一會兒,吳鐵軍才咬牙切齒地吐出幾個字,聲音低沉又陰狠:“媽的,江辰風……你給我等著!早晚有一天,老子要讓你跪在我腳下,看清什麼叫權勢,什麼叫現實!等我回來的時候,我要讓你知道,你不過是一條能打幾槍的狗!”
當天夜裡,江辰風返回了軍統設在三石的秘密據點。剛一進門,他便神色冷峻地召集眾人,依次下達偵查任務。
他要他們分頭潛入城中,查清日本人在三石城的具體佈防,偽軍的編制與頭目來歷,以及城內大小勢力之間的矛盾糾葛——尤其是哪些人暗中與日軍勾結,哪些又心懷不滿。
三石城原本駐有軍統小組,但不久前被特高課突襲,叛徒出賣導致全員犧牲。眼下留下的幾名線人只是臨時補上,他們掌握的訊息有限,可信度也難以保證。若不盡快重建情報網,猛虎突擊隊後續行動就如同閉眼行軍。
待安排完一切,江辰風披上灰色短褂,獨自一人走出了據點,朝著城中最熱鬧、也是訊息最靈的地方而去——“天盛大酒樓”。
這棟五層高的洋式建築燈火通明,正是“千盛會”掌舵人秦若雪名下的產業之一。這裡不僅是吃喝嫖賭的一條龍場所,更是各路黑幫與商賈的交匯地。日本軍官、偽軍頭子、地方惡霸、走私商人……都在此暗中往來。許多黑市交易、軍火買賣,甚至軍方走漏的情報,都是從這裡流出去的。
若想真正摸清城中形勢,這裡就是最好的探口。
江辰風穿過街口的燈影,順著人流走進酒樓。門口幾個夥計正忙著迎客,一個眼尖的小二立刻迎上前來,滿臉堆笑地說道:“客官請進,裡頭有好酒好菜,今兒個可熱鬧著呢!”
江辰風淡淡答道:“等人。”
“好嘞,客官這邊請。”小二打量了他一眼,沒多問,殷勤地引他入座。
江辰風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桌上很快送來一壺燒酒,一盤花生米和半斤醬牛肉,這是打聽訊息的人常點的“老規矩”。他抿了一口,神色從容,目光卻在四周不動聲色地遊走。
整座大堂人聲鼎沸,酒香混著脂粉味,賭桌的吆喝聲、伶人的笑聲此起彼伏,江辰風表面上是在隨意飲酒,實則耳朵始終警覺地捕捉著每一個角落的談話。
這種地方,真正的情報從不會堂而皇之地說出口,可有經驗的人只要聽得多、記得細,就能從隻言片語中嗅出異常。
比如誰最近突然出手闊綽,誰家店鋪忽然倒閉,誰和偽軍頭子喝得投機,這些表面的小道訊息,一旦連成線,就足以推演出整座城的暗流走向。
他的目光落在左上角一桌,那邊正坐著五六個滿臉橫肉的壯漢,正豪飲划拳,聲音震天,一個醉眼迷離的漢子忽然猛地拍桌,笑罵道:“他孃的,划拳真沒勁!老子要玩點真傢伙,大票子那種!”
他身邊的人立刻起鬨:“喲,張二狗發財啦?昨天才請我們喝酒,今天又想去賭?兄弟,這路子不帶你發可不行啊!”
“你懂個屁!”那漢子滿臉通紅,晃著手中酒盅,壓低聲音道,“哥幾個要是真想賺大的,晚上去北街那邊,聽說‘白虎會’的人弄到了一批新貨,連日本人都眼紅!”
這一句話,讓江辰風眼底閃過一絲光。
“白虎會?”他在心中默唸,手指輕輕敲擊桌面。那是三石地下幫派中最活躍的一個分支,之前在黑市中有幾次大規模交易,都與日軍運輸線的走向高度重合。
這說明,他們很可能在替日本人倒賣軍火。
那醉漢身子一晃,差點被酒氣嗆得打了個趔趄,他滿臉通紅地指著同桌幾人,唾沫亂飛地嚷道:“老子哪有什麼發財的門路!前幾天寨子那邊劫了趟肥貨,才分了點銀子,要不我哪來的錢請你們這幾個窮鬼喝酒!”
話音剛落,眾人頓時哈哈大笑,拍桌叫好,笑聲裡滿是粗鄙與放浪。那醉漢嘴裡還在罵罵咧咧,腳下一個趔趄,扶著欄杆搖搖晃晃地往“天盛大酒樓”的二樓走去。
江辰風放下酒碗,嘴角一抿,趁著那人吸引眾人目光的空隙,悄然起身,順勢跟上了另一個身影。
二樓的景象比樓下更熱鬧幾分,整層樓煙霧繚繞,燈火通明。賭桌林立,骰子聲、叫嚷聲、笑罵聲混成一片。空氣中混雜著劣質菸草、烈酒和汗臭味,讓人幾乎喘不過氣。
江辰風一邊觀察,一邊裝出個初來乍到、想要碰運氣的賭徒模樣,神情貪婪又有幾分亢奮,東瞅西看,像是在找場子。忽然,他眼底閃過一抹銳光,徑直擠向靠近窗邊的一張賭桌。
那桌剛結束一局,有人大笑,有人暗罵。一個臉上橫著道猙獰刀疤的男人正在收攏散落的大洋,神態囂張。他身穿黑色短褂,肩寬腰窄,周身透出股狠勁。
“三爺,這就走啊?”有人不甘地喊道。
“再玩幾把唄,還沒開葷呢!”另一個醉漢勸道。
“三爺這模樣,怕不是又有好買賣?不帶兄弟們一起?”一個輸紅眼的傢伙滿臉諂笑地湊過去。
刀疤男嘴角一咧,露出森冷的笑意,冷哼道:“李三,少打聽。那活計不是你這種慫包能沾的,命都不夠填。”
話一出口,幾人頓時不敢再多言。被奚落的李三面色鐵青,等刀疤男走遠後,陰鷙地低聲嘀咕:“狗孃養的,不就是幫日本人倒騰軍火的麼?早晚得被崩成篩子,看你還得意個啥!”
江辰風將這一切收入眼底,心中暗暗記下那刀疤男的神態。那人沒有離開酒樓,而是拐進了二樓最裡側的包間。江辰風神情一斂,確定位置後,轉身從側梯下了樓。
他在走廊盡頭瞧見一個小二急匆匆往外跑,看樣子是憋不住了。江辰風迅速跟上,後門一開,那小二剛蹲下,後頸便被人猛地一擊,當場軟倒。
幾分鐘後,一個穿著店小二衣服、端著茶壺的“夥計”再次走進酒樓。
江辰風壓低帽簷,神色平靜,腳步自然。
此刻大堂裡依舊喧囂,沒人注意到多了個陌生面孔。
他提著茶壺上了二樓,走入靜悄悄的包間走廊。
相比外頭的嘈雜,這裡顯得格外安靜,只有低沉的笑聲和杯盞輕碰的聲音從門縫裡隱隱傳出。
江辰風神情冷峻,迅速靠近那間刀疤臉進入的包廂,確定周圍無人後,輕手輕腳地取出擴音聽筒貼在門板上。
包間裡的對話聲漸漸清晰起來。
雖然聲音壓得很低,但對江辰風這種受過專業訓練的耳力來說,已經足夠分辨——
幾個人正談著軍火走私的事情,字裡行間不時提到“蓮會”的暗號,還有交易路線與數量。江辰風神色凝重,心裡飛快記下每一句話。
這些情報對他後續和“蓮會”接洽談判至關重要。知己知彼,方能掌握主動。他從來不信任黑幫,但絕不會低估他們。
就在他全神貫注地傾聽時,背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喂,你在這兒幹嘛?”
江辰風的眼神一冷,手指已悄然摸向腰間的CSZ21。
那聲音突兀響起的瞬間,江辰風幾乎是本能地轉身,眼神凌厲如刀。可他的神情依舊平靜,看不出一絲慌亂,反倒神色嚴肅地快步迎了上去,嘴裡還厲聲喝道:“怎麼現在才來?掌櫃的都催了你三回了!”
那名店小二一愣,滿臉疑惑,話還沒說出口,江辰風已經疾步上前,一掌精準拍在他脖頸處,另一隻手同時捂住了對方的嘴巴。小二眼睛一翻,悶哼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軟倒在地。
然而,那一聲突兀的喊叫終究沒能瞞過門外的人。以“天盛大酒樓”的背景來說,這種突發狀況並不罕見,畢竟這裡是各路人物出入的地方,衝突、械鬥、死人都不稀奇。正因如此,這裡的守衛也極其森嚴。江辰風清楚,動靜一鬧大,馬上會有人趕來。
他心中早有打算。打暈小二並非是為了殺人滅口,而是為了製造混亂,誤導視線,免得“蓮會”的人察覺他剛才在偷聽密談。
電光火石之間,他猛地一腳踹開一旁的房門,闖入另一個包間。屋內燈光曖昧,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正壓在一名身材火辣的女人身上,正幹得起勁。突如其來的闖入讓兩人都愣住了。
“什麼人?!”胖子驚叫一聲,剛要起身,下一秒就被江辰風拎住耳朵,反手一拳砸在臉上。拳風呼嘯,胖子當場被打得鼻血直流。
“你個狗日的王成豹!娶了我姐還敢偷女人?今天老子非打死你不可!”
江辰風聲若洪鐘,一邊吼一邊連著打了幾拳,滿屋子都是混亂的聲音。
那女人嚇得尖叫連連,用被單把自己裹起來縮在角落。胖子捂著臉,疼得直打滾,滿腦子都是漿糊。
自己根本不認識什麼“大舅子”,哪來的冤?可他還沒開口,江辰風已經利落地閃出房門。
這一番喧囂恰好傳進對面包廂,正中江辰風下懷。他要的就是讓“蓮會”的人誤以為只是場嫖客的爛事鬧劇,而不是情報洩露。
不多時,木樓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十幾名手持棍棒和彎刀的打手衝了過來。進屋一看,除了被揍得哭爹喊娘、鼻青臉腫的胖子和一個嚎啕的女人,連鬼影都沒看到。
“媽的,誰敢在老子的地盤鬧事!”領頭的打手怒罵一聲,當即下令四處搜人。
江辰風此時已穿過拐角,腳步輕靈如貓,身形快若閃電。
他在二樓各處穿梭騰挪,偶爾翻過欄杆、借勢滑落,專挑人少的通道。
若換作平時,他早能甩開這群人,但此刻他對“天盛大酒樓”的結構並不熟悉,再加上不能傷人太狠。
畢竟秦若雪這位“千面觀音”與他算是半個盟友,行動上自然束手束腳。
追兵越來越多,二樓很快亂成一團。江辰風趁著混亂躍上三樓,又翻越欄杆攀上四樓,幾乎是以蜘蛛般的速度沿著外牆向上攀爬。那些打手雖然見狀驚呼連連,卻根本追不上他的身法。
短短十幾秒,江辰風已輕盈地落到五樓走廊。剛準備找個隱蔽房間暫避,便猛地察覺到不對勁——前方樓梯口赫然站著十幾名腰掛手槍的保鏢,全副武裝,顯然是秦若雪的貼身護衛。
還未等他退路另尋,一陣甜膩的香氣忽然飄入鼻中。房門輕響,旁邊那扇木門被推開,一個僅裹著白色浴巾、髮梢還滴著水的女人緩步走出。
那一刻,江辰風眉頭一挑,心底暗罵一聲“倒黴”。他一眼就認出那人——秦若雪。
她顯然剛沐浴完,肩頸間散發著淡淡香氣,肌膚在燭光下白得幾乎發亮。可江辰風沒時間多看,他一個閃身上前,從背後捂住她的嘴,將她輕輕往屋裡推去。
“噓——別出聲。”他低聲說道,目光警惕地盯著門外方向。外面密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很顯然,他的身影已被人發現。
秦若雪微微抬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威脅。
江辰風見狀,略鬆開手勁,順勢將她引向房間深處,壓低聲音說道:“別緊張,我不是來找麻煩的。”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冷意,秦若雪那雙漂亮的眸子微微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