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龍游
拋開其他世界的自己不談，至少鬼滅世界的陸拾覺得，自己應該是一個熱愛和平的人。
從轉生到這個世界開始，陸拾就從沒想過做什麼大事業，他只想一路平平安安地長大、工作、結婚、生子，然後死亡。
柴米油鹽，粗茶淡飯，簡簡單單。
他能夠陪伴著父母走完這一生，然後和愛人白頭偕老，或許還會有一個可愛的兒子或者女兒……而累的出現，讓他曾幻想過的一切全部煙消雲散。
之後接踵而來的是篝火之地，是來自其他世界的自己，是鬼殺隊和呼吸法，還有怎麼殺也殺不乾淨的食人惡鬼。
所有的一切都來的猝不及防，甚至讓經歷過轉生的陸拾都有些應接不暇。
有時候陸拾會在想，這一切是不是都只是自己的一場夢，其實那天晚上殺了自己父母的不是累而是魘夢，他讓自己做了這麼一個荒誕不羈的夢境，而真實世界的自己其實已經成了待宰的羔羊？
但是體內奔騰的龍血無時無刻不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夢境或許能夠無限趨近現實，但卻不能百分百復刻現實，龍血、法力、言靈這些東西都是來自超現實的力量，儘管無法被使用，但卻不可能是被虛構出來的。
同樣無法被虛構的，還有奪走生命時的心悸感。
陸拾在一次又一次打爆累的頭顱的時候，他在想什麼呢？
其實他什麼都沒想。
變強的喜悅，復仇的快感，第一次傷害別人而生出的噁心和不適……什麼都沒有。
他只是覺得悲傷。
不是為了自己死去的父母，也不是為了被自己殺死的累，更不是為了突然家破人亡的自己。
是因為這個世界。
好人會被殺死，壞人會變成惡鬼，惡鬼會吃更多人變成更強的鬼，壞人也會用人類的方式去「吃」掉好人，迫使好人不得不變成鬼。
好的世界能將鬼變成人，而壞的世界只能將人變成鬼。
那麼，既然生活在這麼一個世界，是不是就要順應這個世界的走向，主動成為吃人的惡鬼呢？
陸拾給出的答案是：NO！
既然是世界的錯誤，那就去改變這個世界，就是抱著這種想法，陸拾加入了鬼殺隊。
那天在篝火旁坐了一夜，累的哀嚎一聲聲刺入陸拾的耳膜，讓他想起了一些事情。
下弦之伍，累。
還是人類時，就體弱多病，就連走路這種普通人都能做到的事情，對累而言都無比的痛苦。
在此期間，累聽說了一個故事。
一個父親為了救溺水的兒子而死去的故事。
那時的累認為這是一種美妙的羈絆，並覺得這個死在河中的父親盡到了“父親的義務”。
後來有一天，鬼舞辻無慘出現在了累的面前。
有著相似經歷的無慘以同情為由，將自己的血液賜予了累，使累成為了鬼。
然而，累雖然獲得了強韌的身體，卻也開始了需要吃人的日子。
在累殺人之後，父母雖然十分自責，但還是認為不能讓累繼續殘害無辜的人，於是，父親便懷著殺死累並以死謝罪的覺悟，意圖和累一起共赴黃泉。
身為鬼的累因為父親想要殺死自己，回想起自己過去聽到的故事，並與眼前父親的殺意和母親的包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因此他便認為自己與父母之間的羈絆是虛偽的。
最終，被憤怒支配的累殺害了自己的父母。
總結起來就是不懂事的小屁孩被恐○分子忽悠著拿槍殺人，父母發現之後想將小屁孩送進監獄，結果小屁孩覺得這種不能包庇自己的父母根本不配做自己的父母，於是開槍把自己的父母給打死了。
令人感覺荒誕又可笑。
但是可笑之後，又讓人深深地為此感到悲哀。
那對父母明明沒有做錯什麼，就這麼死在了自己親生骨肉的手中。
累該死嗎？
當然該死，不能因為他不懂事就將殺人這種事情輕而易舉地揭過，殺人償命是天經地義的道理。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做過的事情只要不承認就不用贖罪的道理，就算改個名字換個面貌，犯下的罪孽也必須償還。
但也僅僅只是如此。
累有罪，是因為他殺了人，卻不是因為他不懂事。
不懂事從來不是死罪。
如果累生活在一個教育制度完備的時代，他會得到自己應有的教育和懲罰，然後重新進入社會成為一個有用的人。
然而在這個世界，他的不懂事卻被利用起來，奪走了他人的生命。
可以說累有罪，但卻不能把全部的鍋都扣在他身上。
在累的身後，還有更應該殺的傢伙。
還有殺起來更有價值的傢伙。
所以陸拾拿起刀，跟隨蝴蝶香奈惠回到了蝶屋。
在那之後，陸拾也殺過幾只鬼，但每多殺一隻鬼都讓他的心情多沉重一分。
這些鬼有的強有的弱，有的已經吃了十幾個人，而有的除了飢腸轆轆的時候出來覓食以外，還儲存著為人時的良知。
陸拾一視同仁地送他們往生，但心裡的疙瘩卻越來越大。
他不得不承認，這些死在他手中的鬼，沒有被殺的「價值」。
並非是強大和弱小的區別，而是因為在他們身上共存著人與鬼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特質。
斬鬼讓陸拾心情愉悅，但殺人卻讓他難以接受。
每當這個時候，陸拾總會想：如果能有一個徹頭徹尾的「鬼」出現在自己面前讓自己砍一下就好了。
而現在，他的願望實現了。
站在他對面的這隻鬼，有著像是被血潑到白橡木上一樣的髮色，穿著一件宛如被鮮血浸透的赤紅色上衣，七彩的瞳孔中明晃晃寫著幾個大字。
「上弦」。
「貳」。
童磨……作為擁有上帝視角的穿越者，陸拾自然知道這個不為人知的名字。
不僅如此，他還清楚地知道，這位上弦之貳是一隻真真正正的惡鬼，殺一百遍都嫌少的那種。
在他身上，已經完全沒有屬於人類的部分了……不，或許從出生的時候開始，他就已經缺失了那一部分。
一股腐爛的臭味在周圍飄蕩，讓陸拾的心臟劇烈鼓動，血液如江河奔流。
“好香的味道啊……你是稀血？”童磨的聲音總是帶著輕佻的感覺，像是在挑釁一般，讓人不適。
陸拾的話卻遠比童磨的聲音更加挑釁：“是不是稀血，你來嚐嚐不就知道了。”
一紅一灰兩把打刀握在手中，陸拾的目光在童磨身上的幾處要害上掃過，渾身顫抖。
“噫？”童磨挑了挑眉，饒有興趣地說道，“你在恐懼？”
“不……是興奮！”
“砰”的一聲，宛如炸雷一般，陸拾的身影消失不見，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個臉盆大小的深坑。
“當——”
從左往右揮砍的炎切並沒有擊中童磨的身體，而是落在了一堵憑空冒出來的冰柱上。
上弦之貳童磨的血鬼術，能夠控制自己的血液凍結成冰。
通常情況下童磨會將自己的血液凍結成霧狀的冰晶，再用扇子散播出去，人類的皮膚在接觸到童磨的冰晶後便會被凍結，若是冰晶被對手吸入肺部，則能夠令其呼吸困難，進而使得其肺泡壞死。
這一招堪稱是所有呼吸法的天敵，蝴蝶香奈惠就是中了這一招，所以在對局中期就落入下風，一身實力發揮不出一半。
本來就打不過童磨，再被暗算削弱，這種情況下還能夠堅持到陸拾前來支援，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蹟。
如果能活下來，那簡直就是奇蹟中的奇蹟了。
但這個奇蹟發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陸拾能感覺到背後香奈惠的呼吸逐漸變得微弱，體溫也在快速下降，如果他不能儘快幹掉童磨然後帶香奈惠去治療的話，那香奈惠必死無疑。
但是幹掉童磨哪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對比一下雙方的差距。
敵方童磨，上弦之貳，身體素質超強，除了砍脖子以外沒有任何弱點，血鬼術天克呼吸法，現有的任何一名鬼殺隊成員都很難單挑幹掉他。
我方陸拾，還沒進入鬼殺隊的新人，身體素質完虐童磨，但是劍術一般；雖然有龍血法力和言靈這種遠超血鬼術的超凡力量，但是不能用；而且身上還帶著一個重傷瀕死的傷員，打起架來還要看顧身後。
綜合考慮，雙方的勝率五五開。
想到這裡，陸拾就忍不住想要臭罵一聲該死的篝火之地，你說你同步就同步，還非要搞什麼世界規則限制，現在這下可好了，老子堂堂東海龍王三太子，打一個上弦之貳居然還要五五開，真你媽的晦氣。
陸拾咬咬牙，另一隻手上的灰色打刀揮動起來，落在了炎切的刀背上……
“咔嚓——”
在兩把刀共同施加的壓力下，冰柱總算是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響，然後斷成兩節，赤紅色的刀刃撕破空氣，直逼童磨脖子。
龍（炎）之呼吸·壹之型，不知火！
用龍之呼吸施展炎之呼吸的招式，陸拾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了，之前和煉獄杏壽郎的切磋當中他就用過很多次，但相比之前那些，這次的不知火燃燒得更加猛烈。
這一擊，陸拾用上了全力。
火浪灼灼而來，童磨不敢託大，立刻揮舞對扇，細碎的冰花從對扇中生長出來，每朵花瓣都如同刀刃般鋒利，飛舞著飄向陸拾。
血鬼術·散落蓮華！
還不僅是這樣，在童磨施展血鬼術·散落蓮華的同時，他的身邊還冒出來了兩株巨大的蓮花冰雕，蓮花綻開，從中誕生出了兩個只有上半身的少女，少女們輕啟唇瓣，冰冷的氣流從她們的口中吐出。
血鬼術·寒烈的白姬！
放出兩個技能之後，童磨後退兩步，輕笑地看著陸拾：“明明知道我是上弦卻不逃走嗎？我還以為這樣的孩子只有你背後那一個呢……不過可惜，我並不是很喜歡男孩子。”
“巧了，我也不喜歡人渣……鬼渣也一樣。”
說話間，冰雕少女口中的凍氣已經衝到了陸拾的面前，散落蓮華也被這股凍氣裹著直直撲向陸拾。
面對如此猛烈的攻勢，陸拾不退反進，手中兩把打刀揮舞得密不透風。
龍（巖）之呼吸·肆之型，流紋岩·速徵！
兩把打刀在陸拾手中快速交替，冰晶花瓣落在刀鋒組成的屏障上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凍氣穿過刀鋒的間隙來到陸拾面前，但還沒來的及將陸拾冰凍，就瞬間化為了蒸汽。
龍（炎）之呼吸奧義·玖之型，煉獄！
將全身氣血鼓動凝練，讓身體的溫度如同火焰一般燃燒起來，這就是炎之呼吸的奧義。
不過被陸拾透過龍之呼吸用出來，這一招似乎產生了某種奇妙的變異。
蒸汽騰騰散開，一個人影從其中走出來，進入了童磨的視線。
少年還是剛才那個少年，但童磨卻總覺得好像那裡不太對……對了，是眼睛！
明明剛剛少年的眼睛還是黑色的，但現在卻變成了刺眼的金色，就像是兩輪明晃晃的太陽一樣，在那兩隻金色瞳孔的周圍，是一些不仔細看都無法察覺的細密黑鱗。
童磨心中升起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他無法理解少年現在的狀態，原本還鮮香誘人的稀血味道，現在再聞卻讓他感覺恐懼，好似有什麼怪物從這血脈當中甦醒。
“這還真是意外之喜啊……”
陸拾提著兩把刀，感受著體內的磅礴的力量，他覺得現在的自己，說不定能直接單殺無慘。
手中的兩把日輪刀也因為這股強大的力量而改變了顏色，明明已經變色過的日輪刀是沒辦法二次變色的，但陸拾體內的力量強制覆蓋了這一規則，讓日輪刀呈現出了最能夠凸顯陸拾身份的顏色。
象徵著權與力的金色，屬於王的顏色。
陸拾扭頭看向童磨，在對視的一瞬間，童磨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變得困難，甚至有一種與無慘大人面對面的感覺。
這少年……到底是什麼怪物！？
來不及多想，童磨立刻施展出了自己最強的血鬼術。
血鬼術·霧冰·睡蓮菩薩！
一個巨大的冰雕菩薩拔地而起，將童磨包裹在其中，菩薩看上去慈眉善目，但動起手來卻兇狠異常，門板大的巴掌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就朝著陸拾拍了下來。
陸拾卻不為所動。
他的身影彷彿在一瞬間扭曲了一下，連帶著周圍的空間也同樣扭曲起來。
下一秒，周圍的空間支離破碎，和房子一樣大的冰雕菩薩瞬間被切成了無數碎塊，碎塊中，童磨伸出手，卻沒有摸到自己的腦袋。
他眨眨眼，看到了沒有頭顱的身體從面前飛過。
啊，是這樣啊……我的腦袋被砍掉了啊……
童磨恍然大悟，然後陷入了無盡的黑暗。
陸拾沒有去管童磨，或者說他現在壓根就不想管童磨的死活，因為被他綁在背後的蝴蝶香奈惠已經沒有呼吸了。
好在心臟還在跳動。
陸拾趕緊將她解下來放到地上，然後毫不猶豫地劃破自己的手腕。
陸拾是純血龍族，但卻不是《龍族》世界裡那群血液裡帶著汙染的大蜥蜴，而是最正統的華夏東方神龍，還是王族。
他的血是世間最頂級的寶物，能治療一切傷病，凡人飲用之後甚至可以一步登天，修行暢通無阻，
因為世界規則的限制，他並不能直接使用這份力量，但這不代表龍血的作用就會消失。
陸拾捏開香奈惠的嘴巴，龍血順著陸拾的手腕流淌下來，落進香奈惠的嘴裡，然後一路劃過喉嚨，進入腸胃。
手腕上的傷勢在慢慢恢復，血也越流越少了，剛才的特殊狀態似乎有時間限制，而且對體能的消耗也很大，現在陸拾整個人虛的不行，他白著臉看著地上的香奈惠，腦子裡想的卻是「只是這些不知道夠不夠啊」，於是他抬起手，又給自己來了一刀。
三刀過後，香奈惠的心跳漸漸有力，呼吸也慢慢恢復了。
陸拾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將香奈惠背了起來。
童磨已經徹底沒有了生命體徵，陸拾也沒有鞭屍的習慣，確定了上弦之貳的死亡之後，陸拾就揹著香奈惠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了現場。
脖子上繫著蝴蝶結的鎹鴉落下來，站在了他的肩膀上，“嘎嘎”叫了兩聲，蹭了蹭他的臉頰。
雖然是烏鴉，但豔的叫聲並不刺耳，還帶著軟軟的感覺。
陸拾心情大好，又想到了自己剛才斬殺童磨時的那一招。
那並非是他自己創造出來的，甚至嚴格來說，那一招壓根就不屬於劍技。
但那一劍卻是來自龍血甦醒之後的本能。
陸拾覺得，這一招該有一個名字。
龍之呼吸·壹之型，龍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