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醉宴(五)
太晚?
是,晚在月華離開他,晚在他不得不利用那麼單純的流君,晚在他擁有這一切,身邊再無一人可訴說這喜悅,那麼這也不能稱其為喜悅了.。
“若當初選擇放棄,如今這結局,會否不同呢?”他又是一句自語,江愔看著月光清輝下,他愈加俊逸的臉,彷彿看見了某個時候的自己,那大約是在剛剛入朝為官的時候,他自負才學盛名,立志定要報效南唐,一展才華,而這一展才華的背後,是他親自送了女兒入王府為奴,送了妻子入國寺為囚,而他身坐高堂,不得安枕。
公子軒看著今晚清明的月色,眼中不禁迷茫起來,也不管身邊是對他成見頗深的江愔,只當他做了常人一般,他忽而想到,自己這段時日的作為,不就是為了這一刻的榮耀,得到的時候,他卻迷茫的想問,他要得到這一切,是為了什麼?
為了他的信仰?還是為了他所在乎的,要保護的?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他迷茫到,分不清了.。。
他回到枕霞閣,腦中清醒的時刻,只留下江愔的那一句話,他奮力拼搏而得的一切權力,都只為了他要保護的人.。。
對他來說也是如此,只是他要保護的人,此刻遠在楚國,他的能力還遠遠不夠,雙眸中透出狠戾,雙拳緊握,他看向九曲迴廊回蔥鬱的樹叢後暗影斑駁,既然他現在不夠,勢必要更加努力,只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才能讓他呼風喚雨,將乾坤握在自己手中!
到那時,他也再不愁不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胸口疼痛難當,飲酒過後,喉嚨裡的辛辣湧了上來,他一陣難受,卻猛然憶起自己受傷前嘴裡那陣清涼的感覺。
傷愈後鬼醫說他性命得保,是有人給他服下了保命藥護住心脈,否則連他也回天乏術,而他只模糊記得昏迷之時,有什麼清涼的東西滑進嘴裡,不停的將一顆藥丸頂進他喉嚨裡,嘴裡腥甜的味道和著她身上的芳香,那清涼的感覺,讓他不禁心馳神往,追溯源頭,想起的,竟是那個巧笑倩兮的姑娘,頰邊兩個淺淺的梨渦,苦笑無常,眼淚也甚多,每次被欺負了,他的衣裳上,總會被沾溼。
她此刻又與誰在一起,共飲共歡呢?
李玄歆赴刑部上任,臨走時來看流君,流君看著他臉上的疤痕沒有淡去的顏色,就知南宮瑾真的沒有開玩笑,他沒將那凝霜膏給李玄歆祛疤,心中鬱結,她決定再去找南宮瑾一次。
李玄歆看著流君若有所思的樣子,問道:“想什麼呢?”
流君說話根本沒從腦子裡過,順口就來了句,“想你臉上的疤呀,怎麼辦呢?”
她托腮撐在桌面上,聽見李玄歆那邊沒了聲音,才恍然想起,恨不得一掌拍在自己的嘴上,她看著他漸漸沉下的臉色,慌亂道:“那個.。李公子,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去南宮老爺那兒拿.凝霜膏給你,它.它能平復傷痕,一點痕跡都不會有的,上次我在沐王府傷了額頭,用過之後,你看我臉上現在一點痕跡都沒有,真的!”
她說的極其認真,還指著自己受過傷的額頭給李玄歆看,生怕他不相信的樣子。
李玄歆被她嬌憨的樣子逗得一笑,他再次開口的聲音卻如春風般柔和,他拉下她的手,笑道:“我臉上的疤倒沒什麼要緊的,只是不用你這麼麻煩的想,要怎麼去討要了,二則,南宮家的東西,也不是這麼好要來的。”
流君不死心,她心中對李玄歆總是愧疚的,他臉上的疤痕觸目驚心,她不想虧欠他,何況她視他為知己,更應該為其做些能做的事,何況她不認為有什麼做不到的,她拉起李玄歆就要去找南宮瑾,一路上她不停說道:“無論要不要緊,我一定要盡力醫好你。雖然上次我沒有要到,但是南宮老爺好像很喜歡你,我們一起去問問看,說不定他高興,就會把東西給你了呢?”
她的心思單純,只希望他早些復原,李玄歆看著她為自己奔走的樣子,心底莫名的高興,跟她一起走的腳步也輕快了起來。
南宮笑帶著一眾人在她們身後走出,她今日著一襲大紅色琉璃百合裙,整個人鮮豔的如同一樹楓葉,璀璨奪目,一雙比常人大上許多的眼睛裡光華流轉,細長的藕臂上帶著厚重的金釧兒,耳墜上扣著碩大的紅寶石,全身上下更是數不清的玉石珍珠泠泠作響,華麗卻不顯低俗,清貴逼人。
她身旁站著的男子丰神俊朗,一襲華貴白裳,眼神卻高雅的仿若不可攀附,玄鐵扇別再腰間錦帶,雙眼在看向南宮笑的時候卻柔和的如同一江春水,他不禁問道:“南宮小姐,在下似乎見過?”
事實是他並未在清醒的時候見過,而在幾次落水或者重傷的時候,她那雙清亮的大眼睛,總像嵌在他腦海裡一般,他的腦子又開始疼痛,他略退後一步,南宮笑上前問道:“公子怎麼了?”
她話語中似帶著緊張的意味,她在擔心他,這種熟悉感更加強烈,公子軒看向她,再次問道:“南宮小姐,我們是否見過?”
南宮笑一笑,“未曾。”她向前邁了一步,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扣緊了雙手,塗著鮮紅丹蔻的指甲陷進肉裡,真實的疼痛才讓她將剛才那陣慌亂掩飾過去。
一株桃樹之後,一具佝僂的身子使了大力氣扶在上面,猛然便將一根樹枝給折斷,他氣喘吁吁,卻在拐角瞥見南宮笑嘴邊那發自內心的笑容時,心如刀割,漠然離去。
流君帶著李玄歆一路小跑到沐雪園正廳的時候,南宮瑾正在上方似乎與柳管家討論著什麼,見著他們兩道歡快的身影,抿唇一笑,心底帶著絲欣慰,他看著流君臉上紅撲撲的,李玄歆則是一臉喜色,柳管家退到一邊,他問道:“江丫頭,什麼事這麼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