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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海娘詭事(三)

在向小園眼裡,槐雨不過秉公辦事。

在旁人眼裡,槐雨的偏幫,卻正好做實了他要罩著向小園的事實。大家都是被父輩送來京城的喪家之犬,誰又高貴過誰?何必和槐雨作對呢……思及至此,眾人不免有種同病相憐的悲苦。

眼見著眾人冷靜下來,向小園繼續驗屍。

等翻動林晴下頜時,她看到屍體的脖頸上平白多了好幾個淤血形成的黑點。

這不是普通的毒……

正當向小園百思不得其解之時,朱芳菲崩潰地大喊:“那是七味果的毒!”

一說七味果,大多數人都反應過來。

那是幽州特有的毒物,而林晴正是幽州節鎮之女。

難道七味果是林晴自己帶來的?

幾個和林晴相熟的小娘子對視一眼,顫巍巍翻動死者的箱籠,果真在林晴的箱子裡發現了藏著七味果的小匣子。

“果然、果然是海娘娘殺人!林晴被神明上身,自己服下了七味果!她是死於邪神操控之術!”

小娘子們尖叫一聲,匣子震落,滿地都是紅色的漿果。

向小園勸她們冷靜:“單從七味果的毒,不能斷定林晴一定遇到了邪祟,萬一是有人毒殺……”

“不可能的。”朱芳菲捂住臉,害怕地哭泣,“是我先發現林晴死了!她房門上閂,房中根本空無一人!不是海娘娘作祟又是什麼?她前幾天還和我念叨,說是早晚要回到幽州去,這樣思鄉的小娘子,總不會是自殺吧?”

在場的諸君都見識過林晴刁蠻無狀、挑剔這個挑剔那個的嘴臉,若是沒有求生欲的小娘子,怎會貪戀那麼多富貴俗物?

說完,燕芸抽出腰刀,指向朱芳菲:“快說,你都知道些什麼!”

朱芳菲先是被槐雨踩一腳,又是被燕芸持刀威脅,她氣得掉眼淚,心裡罵向小園的跟班怎麼這麼多,嘴上卻不敢抱怨半分。

朱芳菲:“我和林晴交好,約好了夜裡一起閒談。可等我去找她的時候,她卻怎麼都喊不醒,我覺得有古怪,可門撞不開,只能喊船工來踹門。一開啟門,林晴躺地上,接下來的事,你們也知道了……”

有船工幫忙作證,朱芳菲不在場的證明成立,她並非毒殺林晴的人。

安西節度使之子林其羽躲在兩個朋友身後,擠出一顆腦袋,問:“萬一那個兇手其實藏在房中,你們一喊人,他趁亂逃跑了呢?”

船工高聲:“絕不可能!小人一直在門口守著呢!根本沒有什麼趁亂逃跑的人,屋裡就是空無一人……海娘娘跟來了,小人建議諸位大人還是儘早把船開回去吧,現在做法事還來得及,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小人不想死在海上……”

船工又抹起眼淚,朱芳菲像是找到知己,跟著一起哭。

向小園被一陣陣哭聲吵得頭疼,如果船工所言非虛,門是從裡面上閂的,若非死者自己動手,旁人又如何代勞呢?

難道真有海娘娘?

船長那處鬧起來,福生只能拿出聖旨來壓人。

“陛下有令,下月十八之前,吾等務必要趕到玄麒司點卯,違者判刑!區區邪祟,吾等、吾等有真龍天子的龍澤庇佑,怕她作甚!”

屋裡一時間鬧作一團,船長無計可施,只能拿出一摞摞用硃砂筆寫滿詛咒的經幡、黃紙符籙,將整個房間都貼得滿滿當當。

海風漸大,符咒與幡布隨風飄蕩,別有一種奇詭可怖之感。

向小園看清了符籙上的字眼,她知道這是一種厭勝之術,也就是用詛咒來鎮壓邪祟,以達到以邪治邪的效果。看來,就連船長們自己都知道,海娘娘是鬼怪而非神明,因此他們對她只有畏懼,沒有崇敬……

每個人都被海娘娘帶來的恐懼壓垮了,不知誰先開的口,說:“向小園是招惹邪祟之人,只要把她獻出去人祭,就能平息海娘娘的怒火!”

一石激起千層浪,為了活命,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向小園。

“她不過是個屠戶,是最下等的賤民,她的命哪有我們值錢……”

“對啊,死了一個向小園算什麼,我們可是節鎮之子,我們才是陛下要保的人……”

“丟她下船!”

“丟她下去!”

那些怨毒的、憎恨的、恥笑的聲音如潮湧至,惡意好似無數條燃著業火的鐵鏈,牢牢束縛住向小園。

向小園又想到了多年前的雪夜。

她在天地一白的雪地裡奔跑,她以為能找到打獵歸來的爹孃,可遠遠窺見的,只是兩具被箭矢貫穿身體的死屍……

在權貴面前,平民庶族的命並不值錢,即便他們再善良,再熱情好客,再敬重高門,他們也難逃一死。

僅僅只是為了遮掩皇帝逃亡的行蹤,那些將士就能輕而易舉斬殺向小園的父母。

如同今日。

如同眼下。

如同眼前這些嬌生慣養的高門子女……

向小園再次握住了腰間別著的那把殺豬刀。

她赤手空拳而來,她費盡全力上京,她要為父母討個公道,要為她這樣的螻蟻們爭一條生路,她不會死在這裡……

等向小園出手之前,一把泛起凜冽寒光的銀劍,迅疾掃來。

劍光泠泠,嗡鳴猶如出水龍嘯,震耳發聵。

不過刀花一轉,一截小指斷落。

那名叫得最兇的世家子弟捂住鮮血噴湧的手,痛到跪地,他滿臉都是冷汗,盯著出劍之人,怨毒地大喊:“槐雨!你瘋了嗎?!我父親手掌兵權,你敢傷我,他決不會罷休!”

槐雨說砍手就砍手,連氣兒都不和福生通一下。此人桀驁不馴至此地步,任誰都肝膽俱寒。

眼下的情形,莫說是福生,便是向小園都有點發愣。

可偏偏,槐雨接過那把迴旋的利劍,他身法利落,不過足尖一點,便殺至被砍斷手指的孟瀚面前。

少年郎仰起下頜,不屑地看他。

沒說話前,槐雨的靴底已碾在孟瀚的臉上,止住了他全部未盡之語。

槐雨傷了人,還敢如此囂張。

眾人目瞪口呆,有點拿不準槐雨的殘暴性子了。

只聽得槐雨道:“諸君不都是被家族遺棄的人質嗎?若是真讓家中父母看重,怎會被趕到京城,作為君王掣肘節鎮們的把柄?你們心裡很清楚,此去上京,危機四伏,一個不留神就可能死在京中。於我而言,爾等不過是物件,即是押送爾等上京,那麼旅途遙遠,貨物損壞幾件,也是情有可原之事,陛下不會怪罪於我。”

殺死一兩個刺頭算什麼?興許還能殺雞儆猴,震懾一下其他不乖的世家子弟。

這個槐雨,分明比他們還要傲,他根本不在意世家子女的死活……

他究竟是什麼來頭啊?這個沒有人情味的怪物!

槐雨出手狠絕,半點面子不留,在場的人已經啞巴了,無人敢再開口,生怕成為槐雨的刀下亡魂。

氣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但也方便向小園查證一件事。

有槐雨作保,向小園也沾染上那一份煞氣,她所到之處,世家子女們急忙退避三舍,不敢靠近。

向小園看了一眼門閂,在積灰的門栓與門框處,發現了細小的擦痕。

向小園:“我明白密室是如何形成的了。”

向小園轉身,和船工討要了一根細密的魚線,和眾人演示了一下手法。

只見她把繩索的一端綁縛於門閂上,又將繩索繞過房門上的門框,等她關上房門,用力拉扯繩索,那條繩索就會抬起門閂,等到細線被門外的向小園抽走,門閂下落,就形成了一個足以誘導人的密室結構。

而那些被細線擦拭的痕跡,就是作案手法的最好證據。

燕芸恍然大悟,她連連誇讚:“小園,你好聰明!”

向小園沒來得及謙虛兩句,就聽到吃癟的孟瀚冷笑道:“你既知殺人手法,說明你很可能就是殺害林晴的兇手!再說了,在場的諸位都知道,林晴曾欺辱於你,你心裡對她生恨也是自然,如此便有了殺人動機……”

向小園不怒反笑:“所以,我這個兇手明明可以讓案件變成邪神作祟,卻偏偏要炫技,將自己的殺人過程說出來,從而引導你們懷疑上我?我不至於這麼蠢笨吧?”

眾人啞口無言。

孟瀚還要再爭論:“這興許就是你擺脫嫌疑的手法,正是你的高明之處!”

“夠了!”倪妙儀忽然擠出人群,護在向小園面前,“小園方才一直待在房間裡,根本沒有時間去殺害林晴,我住她隔壁,我能為她作證!”

倪妙儀挺身而出,讓向小園頗為感動。

向小園的嫌疑擇乾淨了,接下來就有福生來盤查在座各位的不在場證明。

奇怪的是,所有人都有人證可以證明自己並沒有殺害林晴的時間……兇案兜兜轉轉,又回到了最初“邪神殺人”的假說。

今夜鬧過一場,所有人都感到疲乏不堪,但所有人都沒有睡。

他們害怕自己是下一個被海娘娘盯上的人祭供品,特地斥巨資和船工們買了許多厭勝物,擺在屋裡驅逐邪祟。

向小園累了一天,也打算躺下睡一覺。

然而,沒等她沾上枕頭,門外傳來一陣陣急促的敲門聲。

向小園煩不勝煩,只能爬起來,一臉困相拉開門。

來的人不但有抱著枕頭的燕芸,還有一臉興奮的紈絝子弟林其羽。

燕芸:“小園,出了這麼大的事,我有點心慌,我和你一起睡吧?”

向小園點頭:“好。”

說完,她看向林其羽:“林公子,你總不會也是來找我睡覺的吧?”

林其羽誇讚:“不愧是玄麒司第一神探,一下子就猜到我的意圖了!我其實是想著,那些人和船工買厭勝符籙有什麼用啊,沒看到你即使被海娘娘盯上也一點事沒有啊?要我說,你才是最大的厭勝之物,有你鎮場,咱們幾個一點事都沒有!”

向小園聽得一愣一愣的,很快明白了,敢情林其羽是把她當成辟邪物了!

不過確實有屠戶殺豬多,煞氣重,能鎮邪祟的說法……林其羽找她,還真沒找錯。

但向小園聽得還是有點不爽,她怨氣深重地問:“槐雨大人就住在我隔壁,你找我不如找他啊……”

誰都知道槐雨殺人如麻,鬼神都不敢招惹。

林其羽抖出一身雞皮疙瘩,他頭搖成撥浪鼓:“我瘋了麼?找他!我怕死在槐雨刀下的亡魂,很可能多個我!”

不過,槐雨藝高人膽大,確實是個很好的保鏢人選……

三人說到這裡,不約而同對視一眼。

他們福至心靈,硬著頭皮,前去敲槐雨的房門。

敲了半天,房門才開啟。

向小園一抬頭,迎上槐雨冷淡厭世的一張俊臉。

林其羽不怕死地開口。

“槐雨大人,今晚諸事險惡,實在鬧得人心惶惶……我們有點害怕,可以和您一起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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