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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攻山

有了趙懷安幫忙安撫,眾將們至少表面上已經看不出來異色了,這會正聽楊慶復排程各軍。

現在如今,楊慶覆帳下各軍序列大致如下:

麾下直屬精銳有川西衙內軍五都兩千,都將分別為楊茂言、楊棠、楊儒、張頊、句惟立五將。

兩營成都突將,左右將為鮮于嶽、趙懷義;然後黃頭軍兩營,左右將為李鋌和郭琪;還有西山羌軍任可知部、遊奕軍謝再興部、左右突騎馬步使瞿大夫部、謝從本部。

這些都屬幕府下衙內軍,然後就是藩內外軍鎮、包括各戍軍鎮的:

有鹿頭砦將楊行遷,領兵五百;白馬砦將莫匡時,領兵六百;松嶺關將侯矩,領兵三百。

然後就是各州刺史下的鎮軍,每州大概人數都在五百到八百人之間。

其中夔州毛湘領兵五百、眉州山行章、徐耕合領兵八百、戎州謝承恩領僰兵五百、雅州張承簡領兵五百、茂州張造領羌兵八百、維州李順之領羌兵六百。

最後就是趙懷安這邊的保義都,馬步一千七。

以上零零散散加起來,因為鮮于嶽的千人眾還在高駢那邊,所以此時楊慶復麾下川西總兵力在一萬三四千上下。

此時,二三十名領兵將就坐在幕下,聽楊慶復排程。

按照楊慶復排程,其中衙內五都和成都突將右廂都圍繞在佛進山本陣紮營。

然後黃頭軍、西山羌軍、左右突騎馬步大概四千眾,也是兵力最龐大的一支,安排在白溪口紮營。

這裡位於漢源谷地的正北面,扼守北道山豁口,楊慶復將麾下馬步全部集中在這裡,就是方便從這裡直接馳奔進漢源谷地。

然後他又將衙外軍三軍和夔州、戎州、雅州、維州四軍,安排在佛進山的西側群坪,這裡靠近漢源谷地的東側邊緣,可以隨時從東面出擊,進入戰場。

最後,他將趙懷安的保義都、眉州的山行章、徐耕,以及茂州的張造一併安排在漢源谷地南面的埡口坡、楠木坪一帶。

如此,由黃頭軍等精銳在北、楊慶復麾下衙內軍及衙外軍在中,保義都及部分鎮軍在南,以三面將這塊長度十餘里的漢源谷地三面包圍。

趙懷安聽得很認真,還一併結合了沙盤的形勢,他發現楊慶複果然是軍中宿將,所選的幾處可以說都是要害。

這就和下棋一樣,楊慶復雖只落了寥寥數子,但卻抓住了全盤要害,已在兵法上先人一手。

就拿趙懷安要移營的埡口坡來說,這裡直接可以有兩種變化。

一旦漢源戰場需要支援,保義都從埡口坡出擊,直接可以從西南側後方截斷南詔軍的後路。

而一旦需要保義都追擊,就又可從埡口坡直接向西進攻。

此處的流沙河在這裡的寬度非常窄,幾乎和水溝沒有什麼區別,馬步騎可以直接從這裡越過對岸,以大迂迴姿態穿插進山嶺中,進攻南詔軍的後方。

由此,也可以看出楊慶復對於保義都的期望是很大的,要趙懷安肩膀的軍事任務也很複雜。

但趙懷安越是這樣越興奮,這才是他想要的決戰!這才是大唐軍隊該有的風采!

所以即便需要肩負如此重任,趙懷安還是高興起身唱喏。

但除了趙懷安自己踴躍,在聽完楊慶復的排程後,幕下卻是一陣沉默。

趙懷安還沒發現為啥,那邊黃頭軍的左軍使李鋌忍不住站出來,抱拳問楊慶復:

“節帥,末將聽此番排程,怎麼都是我川西軍安排在最前線,使相帶來的外藩諸軍在幹什麼?在後面坐壁上觀?”

是的,一眾軍將們沉默都沉默在這個地方,楊慶復的排程是好,以三面合圍漢源谷地,而且諸軍都居高嶺坪臺,居高臨下,可以隨時發現情況支援友軍。

但整個漢源谷地外面一圈的,全部都是他們川西軍,合著這一仗就是他們川西軍的事?高駢手下的人不拿餉?憑什麼他們頂在一線。

楊慶復看李鋌站了出來,並沒有發怒,因為他知道,李鋌其實是想讓自己解釋一下。

黃頭軍是楊慶復很看重的精銳,不僅僅是因為吏士精銳敢戰,更重要的是左右兵馬使都是他很看好的軍事將領。

尤其是這個李鋌,作戰驍勇,為人質樸忠誠,是難得一遇的將才。

在他沒遇見趙懷安之前,他一直將此人作為自己的衣缽傳人,所以和李鋌有著亦師亦友的情分。

此刻李鋌站出來打配合,楊慶復想了一下,掏心窩子和眾將說道:

“就在今天,鄜坊都將陰元義被使相給砍了。我去時相那邊開會,會上使相把刀往地上一丟,問咱們能不能打,不能打現在就拿刀抹脖子,可要是現在不抹,上了戰場不拼命,使相就殺咱們滿門。”

“現在我能坐在這和大夥說話,就說明我沒抹脖子,所以一旦咱們川西軍在戰場上縮了,使相肯定是要殺我滿門的,我滿門都不保,到時候我想保兄弟們,也是心有餘力不足。”

此時,幕下一片譁然,他們沒想到高駢直接殺了鄜坊都將陰元義,這人可不是沒有背景的,現在直接被高駢祭了旗了,剛剛還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這會全都縮起了腦袋。

高駢的確有一套帶將的手段,那就是敢殺人!

楊慶復也有點意興闌珊,對眾將道:

“就按照我說的去排程吧,此戰不是咱們殺光南詔人,就是被使相殺,既然如此,為川西,為朝廷,拼這一仗!”

一眾軍將齊齊起身,然後唱喏就退了下去。

只有趙懷安和李鋌被楊慶復單獨留了下來,顯然有軍務要留給他們。

……

趙六他們一直在外頭等,半天才見自家都將從幕下出來,連忙圍了過去。

豆胖子最直接,小聲問了句:

“大郎,楊帥是不是要讓咱們去打漢源。”

果然,保義將們也是歷練出來了,也知道此戰關鍵在於是否先拿下谷中的漢源城。

而一般這種任務,都是保義都的活。

趙懷安搖了搖頭,對眾人道:

“一開始的確是想讓咱們去打漢源的,但黃頭軍的李鋌把這活攬下來了。”

幾個知兵的軍將面面相覷,還有這麼實誠的軍將呢?打漢源可不是什麼好活啊。

打不下要吃軍法,打下了,到時候被困在漢源城,城內外就是唐軍和南詔軍決戰地,外無援兵的情況下,還要抵擋南詔軍的進攻。

但這種苦活,竟然還有人搶著做,不得不說,川西軍也沒爛透。

趙懷安也是和眾將們一樣疑惑,雖然這是他第一次見這個李鋌,但不得不說,此人是個好漢子。

不過雖然他沒有被安排去攻打漢源,但依舊有別的任務,那就是保義都要組織精兵去截殺南詔軍的哨探。

此刻,大戰還未開始,但兩軍的哨探早已在這片山林廝殺起來了。

……

稍後的兩日,為了應對後方糧道補給線受兩側山林的邛蠻部落威脅,楊慶復特請高駢下令在山嶺深谷間囤積糧草。

這樣,一旦後方糧道出了差錯,這些囤積的備用糧依舊可以頂十天半個月。

與此同時,趙懷安帶著保義都也轉移到了啞口坡,並在谷口、兩側山嶺分立三道大寨。

趙懷安這邊剛剛紮營,踏白隊的丁懷義就帶來了一個情報。

自上一次搜山被伏擊,丁懷義就發了狠了操練麾下踏白,趙懷安也給支援,從各隊中都抽了一批骨幹補到了踏白中。

這還讓不少隊將叫苦連天,說狠狠練兵最後被丁懷義做了嫁衣。

而有了教訓和精幹的補充,踏白隊在戰場的搜尋能力提升了一大截,現在他來報,就在埡口坡的南面,有一支南詔軍忽然出現在了印版山一帶。

這一次踏白隊深入到附近,哨得此軍規模在千人上下,然後有五十左右的騎兵。

丁懷義自己估計,這支南詔軍應該是利用大渡河,划船進了流沙河下游,並在東岸河灘地登陸的。

當踏白隊發現這股南詔軍的時候,他們已經佔據印版山到西邊河灘地的一片地區,光營寨就立下了四座,而且還不斷修建營寨。

而且踏白隊還觀察到,這股敵軍可能只是先頭部隊,正不斷有後續部隊坐船到此地集結。

趙懷安一聽這個情報,立馬警覺起來。

都不用看沙盤、地圖,他就知道這股南詔軍的戰術目的。

趙懷安現在所處的埡口坡,下方就是一片山嶺,可這山嶺在延伸到大渡河後,就停了,所以河岸與山嶺之間就留下了一塊河灘地。

而印版山就是這塊河灘地的制高點,現已被南詔軍佔領。

敵軍一旦紮營在印版山,就可以從容集兵於後方的河灘地,然後就能威脅到川西軍的整個後方。

按照此前楊帥排程的軍略,一萬多川西軍基本都是排布在山嶺的西側,而在山嶺的背面是有一條曲折山路的。

南詔軍可以利用這條山路,直接從河灘地馳行到楊行復大營的後方。

也幸虧是保義都的哨探水平上升了,還留心搜查了坡口南面。不然真讓這些南詔軍紮下來,一旦決戰時,川西諸軍奮發在前,後方空虛,這些南詔軍再趁機從後面山道繞後,那真是萬劫不復!

所以趙懷安一陣後怕,只派人和楊慶復通報了軍情,立即就集結保義都,南下攻列印版山之敵。

果然,這戰場如對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棋子,唐軍這邊剛落了子,南詔軍也開始落子了,而且一上來就打在西川軍的七寸上。

南詔軍中有高人啊!真不能小覷了!

而就在保義都剛剛南下,佛進山的楊慶複本陣奔來數騎,送來了最新情報;

“黃頭軍李鋌率軍下山,向著谷地中的漢源城發起進攻。”

……

保義都從卯時中出發,天光微熹,一千七百馬步騎,以前中後三縱奔行在山道上。

一直到辰時中,前隊的保義都已經抵達了印版山東北側的高低。

率領此前軍的,是趙懷安的肱骨王進。

如今保義都已經有三十二個隊了,再按照過去隊將直屬來管帶的話,趙懷安壓根管不過來。

所以,為了應對這次大規模戰事,趙懷安專門任命了三個營將,分別是王進、韓通、陳法海三人,剩下的八個精銳直屬依舊由自己直領!

只不過現在這三人都還只是個權,這一仗是要是打好了,自然坐穩位置,可誰要是讓趙懷安不滿意,別說營了,就是此前的隊將怕也是別想做了。

所以,對於王進、韓通、陳法海三人來說,這一次不進則退,三人沒一個敢粗疏的,皆用起了十二分精神。

此時,王進帶著八個隊率先抵達印版山東北口。

剛登上附近的一座山頭,隊將高仁厚就帶著兩個山獠過來了,旁邊還跟著都將的學生王離。

高仁厚穿著鐵鎧,披著翠綠色的披風,三步兩步就利落上山,直接向王進彙報:

“營將,咱們在附近遇到了兩個樵採的獠人,剛剛王離他問過這兩人,對面的印版山的確有一股南詔軍,人數有多少還不清楚。”

王進帶著欣賞的眼光看著高仁厚,這人和自己很像,都有一股仁心,以前又都是川西軍的。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高仁厚打仗用腦子,這才是王進欣賞他的最重要原因。

此刻,聽高仁厚彙報完情報,王進思索了下,就讓所屬的八個隊休息,等待太陽落山。

高仁厚沒有問為什麼,帶著軍令就下去通報其他七個隊將。

這個過程中,王進不斷派遣精銳哨探摸到對面,源源不斷的情報一直往這邊送。

最先送來的情報是,印版山上的南詔軍雖然紮了不少營帳,但兵力並不多,大概就在二三百人不到。

得了這個情報後,王進令康彥君、黨守肅、王環三將,帶著所隊從密林中穿插,繞到印版山南側石嶺,在這裡潛伏。

一旦發現敵軍從河灘地支援印版山,他們三將必須立刻向西,佔領並摧毀西南處的河灘地渡口。

於是,山下等待的康彥君、黨守肅、王環三將,得軍令,揹著行囊、鐵甲,在嚮導地帶領下,直奔印版山南面石頭嶺。

之後,前方又送來了第二封情報,這是滲透到河灘地的哨探送來的,他告訴王進,現在集結在河灘地營地的南詔軍,總兵力在八百人左右,但並沒有看見此前哨到的五十名騎兵。

時間到了午時末,另外一營也趕了過來,帶隊的正是韓通。此時,哨到更西南的哨探也回來了。

他給王進帶來情報:

“我等哨南十里,沒有在西南群嶺發現南詔軍的蹤跡,也沒有炊煙升起。”

王進又確定了一遍:

“一直哨到大渡河邊上了嗎?”

得到明確肯定,王進終於起身,對旁邊的韓通道:

“老韓,等太陽一弱,咱們兩營直接從北、東兩面攻印版山,我料日暮便可破敵軍。”

韓通沒有王進的戰術水平,但他不爭,抱拳領命。

於是,一個時辰後,太陽偏西,時為申時一刻,王進、韓通二營忽然對印版山發起了進攻。

由選鋒將李簡、孫傳威先發,仰攻上山。

此時,印版山連忙燒起了狼煙,山上毫無防備。

……

南詔軍所佔領的印版山,從高空看去,就如同一座鐵錐,山下因為累世砍伐都是光禿禿的,只有山上佈滿松樹。

這對於防守一方來說,很佔優勢。

敵軍攻山可一覽無餘,但敵軍卻無法看清山上的兵力調動,正適合應用避實就虛。

而這也是南詔軍佈陣在此山的原因,可當山上的南詔軍被曬得昏昏欲睡的時候,一眨眼,山下就冒出數不清的唐軍。

南詔人大驚失色!這些唐軍一旦出現在這裡,說明他們的營地已經暴露。

於是,他們再顧不得隱藏,直接在山頂燒起了狼煙。

此時,最重要的就是守住山頭,不然後面駐紮的營地就危險了。

隨著狼煙燒起,戍守在山頭的南詔將,連忙從營帳中衝出,忽然又返回營帳裡,隨後兩聲悽叫,此將提著滴血的浪劍出來了。

這軍將一出來,就下達軍令:

“將狼煙再燒旺一點,後面的蒙昭羅將軍會來救咱們的!兄弟們,頂住!咱們這些人落在對面是什麼下場,不用我多說吧!”

此將叫爨闢道,是昔日南寧州都督爨守隅的後人,他們爨氏本一直是大唐的羈縻州都督,但在天寶年間發生的一連串事情,使得爨氏衰落,只能南下投靠了南詔人。

當年爨守隅還能娶南詔王皮羅閣之女為妻,也算是南詔國的上層,可現在七八代下來,已經只是個低階的土酋之家了。

可即便如此,爨闢道依然懼怕落在唐軍手上,因為他聽說漢人,十世之仇都會報,更不用說他這才過了七八代。

而果然,一眾白蠻兵在爨闢道的激勵下,奮勇守山,一次次用落石擊退了攻山的唐軍。

也是這個時候,爨闢道從山上看南面,已經能看到南詔軍的援軍的旗幟了,再回頭望向“狼狽”撤走的唐軍,雙手叉腰,意氣風發:

“就這?也不過如此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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