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鐵證如山！
大明洪武十年，冬季。
濠州境內，一條通往鳳陽縣的官道上。
數輛馬車帶著浩浩蕩蕩的民夫隊伍正在前進。
這些民夫個個孔武有力，身背條形布包，似乎內有兵刃，顯然不是一般民夫。
“妹子，今日你休要勸我！”
“大哥，何必如此動怒？凡事先查個清楚再發落，不好麼？這是咱鳳陽祖地，怎好有血腥之事。”
“少來！”
馬車之中，朱元璋一聲暴喝。
他與馬皇后一直伉儷情深，但今天卻脾氣爆發，罕見的吼人了。
馬皇后竟也罕見的沉默下來。
之所以會這樣，原因不是別的，最近左丞相胡惟庸上奏，濠州鳳陽縣令蘇牧，貪贓枉法，殘害忠良，收受賄賂，魚肉鄉里！
罪狀一樁樁一件件，數不盡數……
朱元璋當天氣的七竅生煙，早朝都沒上完就帶著錦衣衛三千精銳出宮了。
從立國開始，自己抓貪官足足抓了十年。
十年啊！
結果這一轉眼，老家都被貪官偷了。
這誰能忍？！
鳳陽縣自古貧窮，百姓常年飢餓，很少有趕集之類的商業活動，近三年來不知為何，廟會燈會一類活動卻又漸漸興起。
這一天是六月三十。
雖然明天初一才是廟會，不過已經有縣民提前出了城，氣氛之熱鬧可見一斑。
幾個上了年紀的老縣民走在路上，正趕路間，被幾輛馬車擋住去路。
一名渾身貴氣的中年男子走下馬車，拱手問道，
“幾位老先生，可是要出城？”
“出城？”
幾名老大爺相視一眼，其中一人看向這人，上下打量一番，皺眉道，“我們三個去女媧廟做義工，他們幾個是跑步健身的，你們是……”
“外鄉來的吧？”
走下馬車問路的人乃是朱元璋心腹大將，李善長。
而老大爺話音落下。
李善長聞言，整個人就是一愣。
“義工”？
“跑步健身”？
這都是什麼？
雖然沒有表明身份，不過自己作為國公大將，氣場不是鬧著玩的，軍中的年輕校尉哪個不對自己服服帖帖？
這老者看著七十多歲了，皮膚黝黑，當是老農無誤，居然氣度不凡的樣子，不卑不亢。
“老丈，我等是路過的商賈……”
李善長當然是盤算著該怎麼打探這鳳陽縣令的事情。
現在鳳陽縣貪汙一案，鬧得滿朝皆知，自己唯一的使命，就是讓身後馬車裡的洪武爺消氣。
但沒想到老人一聽，根本不給他盤算的機會，就直接說道，
“商人啊？那你們照這直走就行了，進了縣城，去招商引資衙門就行。”
接著又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還有，你們上了鳳陽縣的地界，就注意交通規則，所有人車右行。還有……”
老者探頭從側面看了一眼車隊，頓時眉頭大皺，“趕馬車牛車，記得隨時清理牛糞馬糞。萬一被交管部門看到，當心投資優惠就吹了！”
說著，老人上前一步，用手背拍了拍李善長胸口，不悅的道，“記住了沒？”
隨後，對身邊的同伴一招手，徑直從道路側邊離開了。
李善長簡直懵逼。
自己當國公當了十年了，幾時被人如此頤指氣使的說教過。
未及多問，這群奇怪的老縣民很快就離去了，空氣中隱隱還能聽到對方的嘀嘀咕咕聲。
“唉，又是外鄉人，這素質也太低了。”
“沒辦法，咱們蘇太爺本事太大，哪裡的富戶不眼饞咱鳳陽縣？”
“也是，外鄉人多，也沒辦法了。”
“走了走了，女媧廟小學明天有迎新晚會，咱還得去幫忙幹活呢。”
“那王大爺你就慢去啊，這事可是功德無量啊。”
“我老頭子有什麼功德？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窮不能窮教育，鳳陽縣能有這小學，還不都是咱蘇太爺的功勞，蘇太爺那才是功德。”
隨著幾個老縣民的身影漸漸消失，
對話的聲音，也消散在空氣中。
李善長懵逼的看著幾道身影消失了許久，腦子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這幾個老丈，說的都是啥啊？
不過自己奉旨問路，這還是得覆命的，於是回到了馬車中。
“皇上，這幾個老丈腳程頗快，臣……”
李善長有點緊張，這啥也沒問出來。
不過朱元璋卻似乎並不在意，雙目透出奇怪之色，“這幾個老丈方才所說之事，善長你知道是啥不？”
“什麼‘跑步健身’，‘義工’，還有‘女媧廟小學’，這些東西，咱在鳳陽長大，怎麼從沒聽過？”
朱元璋目光飄忽，滿臉奇怪之色。
而被這樣問，李善長的臉色就尷尬了，心想皇上你是鳳陽縣人都不知道是啥意思，這些風土人情的，俺又哪裡知道？
不過，正想著如何對答，一旁的馬皇后忽然說道。
“這幾位老丈皮膚黝黑，溝壑深沉，應該都是農民。但看上去精神矍鑠，身形健壯，倒像是富裕人家。”
馬皇后這一聲嘀咕，李善長也頓時反應過來，忙道，“不錯，這幾個老頭子應該都是莊戶人家，但一身布衣雖不華貴，卻是整潔無比。”
一個皇后，一個大臣，接連說完，
朱元璋眼中的奇怪之色，就更濃厚了。
這大貪官的地盤上，百姓居然好像，吃穿都還挺不錯的？甚至比自己見過的絕大多數農家百姓都好。
不過想想朝堂之上百官彈劾，朱元璋臉色還是迅速黑了下來。
個別百姓過的好，那也不能洗白貪官！
方才這老丈說了一堆怪詞，自己是一個也沒聽懂，這不是貪官用來聚斂的花活名目，又是什麼！
這分明就叫做鐵證如山！
此時馬皇后和李善長臉色都有些古怪，目光閃爍著觀察皇帝，似乎有意要說些什麼，但卻見朱元璋一聲冷哼。
“定是這奸官使障眼法！”